76

十月底,長安城迎來了長昭十八年的第一場雪。

伴随着這場鵝毛大雪,順濟帝病倒了。

他身體一直不好,早就被酒色掏空底子,前幾日宮宴歌舞上又看中一對絕色舞姬,當晚就收用了。

日夜玩樂,年輕又鮮活的舞姬,汲取着那具蒼老空殼的全部生命力,順濟帝的病倒,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老皇帝倒下,政務自然要有人處理

當今太子正值壯年,江南巡鹽,事必躬親,懲治貪官,在南方建立了不少威信,民望頗高。

再加之上月在黔南成功剿匪的主将許平關,是太子力排衆議一手提拔的人才,除此之外,太子黨的其他官員也都做下不少利民惠民的政績,東宮人才濟濟,足見太子慧眼識珠,知人善用。

相比于其他幾個皇子,太子名至實歸,理應監國。

一開始幾個皇子還有些不服氣,其黨派官員也是明裏暗裏搞動作,不曾想太子一上位,處理起各種政務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面面俱到,仿佛天生就該坐上那把至高無上的龍椅一般。

每當幾個皇子耍鬼蜮伎倆,太子好似站在高處,洞若觀火。他們走出第一步,太子或是在第二步就扼殺他們全部計劃,又或在九十九步給他們設陷阱,讓他們在自以為勝利的喜悅中,摔得粉身碎骨。

這一番連打帶消,短短兩月時間,朝中官員該貶谪的貶谪,該提拔的提拔,朝局以極快的速度穩定了下來。

崔皇後看着太子監國後的一切動作,喜悅之餘,又有些慶幸

先前崔國舅進宮拜見時,隐約透露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當時她勸兄長打消這愚蠢的想法,裴元徹絕對不是個任人操縱的傀儡。

崔國舅嘴上應着,但她看得出,他并沒死心。

如今太子鋒芒畢露,做事雷厲風行,老練又狠辣,一副傲然于世的姿态,想來兄長也會生出忌憚,打消心底那份妄念。

在崔皇後看來,與其冒險做那等被世人唾罵的亂臣賊子,不如将崔家的女兒送進宮裏。他日一旦生下有崔家血脈的嫡子,那也相當于崔家坐了半個江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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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鳳儀宮裏。

一襲石榴紅缂金絲雲錦緞扣身小襖的崔敏敏,興高采烈的與崔皇後聊起荊州外祖家的種種見聞。

崔皇後露出和藹的笑來,“看來你這一趟遠門沒白出,倒長了不少見識。”

崔敏敏笑道,“是啊,剛開始我母親叫我去那麽遠,我還不樂意,沒想到那邊挺有意思的。若不是快要過年,我父母親催我回來,我還想在那邊多住些日子呢。”

崔皇後端着茶杯輕抿了一口,又慢吞吞擡眼,問着身旁的萬嬷嬷,“半個時辰前就派人去請太子了,怎麽人還沒來?”

萬嬷嬷彎腰道,“或者太子還忙着政務。奴婢再派人去問問?”

“你親自去一趟。”

崔皇後沉聲道,“政務再忙,也要顧着自己的身體,況且他有多久沒來我這請安了,心頭可還有我這個母後?”

萬嬷嬷連連稱是,忙往外去了。

崔敏敏悄悄擡眼,見崔皇後依舊不悅,忙岔開話題,說些趣事與她逗樂。

等崔皇後臉色稍霁,崔敏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探着腦袋,小聲問道,“姑母,我回長安才聽說太子妃在揚州養病的事……她得的什麽病啊,這麽久還沒好?這都要過年了,太子也沒打算把她接回來麽?”

提到這事,崔皇後掃了一眼殿內伺候的宮人,語調淡漠道,“你們先退下吧。”

宮人紛紛退下。

崔皇後伸手攏了攏烏鴉鴉的發鬓,見殿內只剩她們倆人,才慢悠悠的看向崔敏敏,說道,“敏敏這般關心太子妃?”

崔敏敏讪讪的笑,“倒也不是關心,就是好奇。”

崔皇後盯着她,忽的,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敏敏,你可想坐太子妃的位置?”

崔敏敏傻眼了。

呆了半晌,她回過神,先是搖頭,後又直愣愣的問道,“姑母,你這什麽意思?難道太子妃她病得這麽嚴重?”

天爺吶,竟然病得快死了?明明上一次在壽宴上見到顧沅時,她還面色紅潤,半點不見病色。

不知為何,崔敏敏心頭有些惋惜。

雖說她之前是有些讨厭顧沅,但她後來也想明白了,顧沅說得對,太子喜歡誰,又不是她們女兒家能決定的,全憑太子的心意,她們争來鬥去烏眼雞似的有什麽意思呢?

可憐顧沅那般瑰麗絕色的美人兒,這樣年輕就要香消玉殒了麽。

崔敏敏這人,有什麽心情都寫在臉上。

崔皇後一看她竟然面露惋惜,頓時蹙起眉頭,“你管她是死是活,本宮只問你想不想做這太子妃。”

崔敏敏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姑母,侄女不想。”

“為何?”

“太子又不喜歡我。”

“你就不知道讨他歡心?男人嘛,只要你乖順些,小意溫柔些,多捧着他,他就算對你沒有十分愛,也有三分情。自古帝王多薄幸,有這三分情,你再抓緊誕下皇嗣,就能高枕無憂了。”

說到這裏,崔皇後不再年輕的端麗眉眼間浮現幾分郁色,手輕撫上肚子,“本宮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沒能生下一兒半女,若是能生個自己的孩子……”

親生的與抱養的,真是千差萬別。

崔敏敏悶悶道,“他是真的不喜歡我,之前我和周明缈一起的時候,他看我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們生殺活剮了,當天回去我還做了一晚上噩夢。真的,他太兇,也太狠了,我怕他。”

“你還好意思提周明缈,那個賤人背地裏算計你,你還犯蠢跑到我跟前替她求情,想到這事我就一心窩的火。”

崔皇後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我……我也沒想到她心機那麽深嘛。”崔敏敏悻悻的低下頭。

說起周明缈,還得說起幾個月前,太子一行出長安不久後,慈恩大長公主在府中擺壽宴的事。

那日,不少皇親國戚及世家郎君貴女都前往赴宴。

就在那宴上,周明缈收到五皇子的書信,約她在後院一聚,她喜不自勝,連忙赴約。

不曾想一進後院屋子就中了迷香,她誤以為屋內男子是五皇子,倆人春風一度颠鸾倒鳳。

那周明缈被抓奸時,還以為五皇子會保她,沒想到床上出來個光禿禿的和尚。

原是大長公主年歲大了,特地請了些和尚進府念經祈福,沒想到裏面卻混進一個花和尚。

那和尚跪地求饒,直說是中了周明缈的暗招,還說歡好時,她嘴裏一直喊着五皇子之類的。

這話一出,五皇子妃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早先也隐約聽說這周明缈與五皇子見過幾面,五皇子也有意納她為側妃

但這種場合提到五皇子的名字,無疑是給五皇子抹黑。

五皇子妃不知是出于私憤還是衆怒,直接命身旁奴婢打了周明缈一巴掌,大罵她無恥淫婦,竟敢诋毀皇子名譽。

那一巴掌太狠,直抽得周明缈眼冒金星,頭上的假發髻也掉了下來,露出半邊不像樣的短發,模樣滑稽又可笑。

當時就有嘴毒的嘲笑道,“喲,沒想到這周姑娘也是個禿的啊,禿子與禿驢,還真是絕配啊。”

衆位貴女雖不好大笑,卻也掩着嘴唇低低的笑開了。

之後,那花和尚被大長公主消無聲息處置了,周明缈則是被周尚書親自領回了家。

聽說回去後就被關進了祠堂,沒多久,就被一頂小轎擡了出去,好似将她嫁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一個令家族顏面掃地、醜聞纏身的不貞女子,還能嫁給什麽好人家呢?

崔敏敏那時還同情周明缈,特地跑進宮裏跟崔皇後求情。

崔皇後将人屏退,直言不諱,“這一切都是本宮設的局,給她送信的小太監、大長公主府的和尚都是本宮安排的,大長公主提前也知道此事,她也樂得賣我一個人情。”

崔敏敏震驚了。

崔皇後将周明缈先前做的事都點了出來,又道,“是她心術不正在先,若她是個潔身自好、懂禮守規的,接着那封言辭露骨的信,第一反應就該丢了,安生待在前廳,之後的事也不會發生。她自己要作死,能怪誰呢?”

崔敏敏無言以對。

但這事對她沖擊太大,所以她才答應去荊州外祖家散散心,調整一下。

只是如今再次想起,依舊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好了,不說那個掃興的賤人。”

崔皇後溫和的看向崔敏敏,“我跟你說句實話,顧沅不是病了,她是跑了。看,老天爺都在幫我們崔家,給了她一張漂亮臉蛋,卻給了她一個愚蠢的腦袋,放着錦衣玉食不要,竟然跑了……哼,就算日後太子把她尋回來,有逃跑這檔子事隔着,倆人的情分也會淡了。”

崔敏敏瞪大了眼,跑了?

震驚之餘,她腦中倏然閃過一個畫面

“她,她?不會吧!”

她驚叫着,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崔皇後蹙着眉頭,“你鎮定些。”

崔敏敏急急地看向崔皇後,“姑母,她真的跑了麽?若她真的跑了,我…我好像遇着她了!”

崔皇後的表情也變了,“你說什麽?”

崔敏敏便将之前在荊州遇見一個與顧沅相似的農婦的事說了一遍。

“我當時瞧着側臉很像,就多看了兩眼,還看了眼出入簿,上面寫着她……趙氏還是王氏來着,是去蜀郡的?”

“趙氏,王氏……”崔皇後呢喃,低低道,“趙氏,是她母親的姓氏。”

“對對對,那就是趙氏了。”

崔敏敏還想再說,崔皇後卻沉着臉看她,“好了,別說了!這事你給我爛在肚子裏,誰都不準說。”

崔敏敏一愣,感受到上座銳利威壓的目光,她還是乖乖點頭,“是,是……”

心裏卻是悶悶不樂的,她知道姑母打着什麽算盤,可她壓根就不想嫁太子。

這回從荊州回來,她覺得外祖家的三表兄挺不錯的。

沒多久,萬嬷嬷就回來了。

“太子說他還有一堆政務要處理,這會兒抽不出空過來,他還說改日再來跟娘娘您請安,還請娘娘體諒。”

“你親自去請,他也這樣說?”崔皇後柳眉倒豎。

“是……”

“呵,真是越發有能耐了。”

崔皇後冷笑着,崔敏敏見狀,眼珠子一轉,倏然站起身來,“姑母,不如我去給太子表哥送些點心過去?”

這話倒正中崔皇後的下懷。

“也好,他不過來,你就過去。”

崔皇後頗為欣賞的看了崔敏敏一眼,“你日後若能這般主動積極,還怕太子不喜歡你?”

崔敏敏笑了笑。

半個時辰後,東宮,紫霄殿。

聽到崔敏敏求見,裴元徹一個字都懶得說,只擡頭給了李貴一個眼神。

李貴會意,忙出門,笑吟吟接過點心盒子,又婉拒崔敏敏于門外。

崔敏敏早猜到會是這麽個情況,于是壓低聲音對李貴道,“我知道太子妃的下落。”

此言一出,李貴臉色陡然變了,見鬼似的,嗓音都發着顫,“您…您……稍等,奴才這就進去回禀殿下。”

他快步往殿內走,腳都哆嗦,險些要跌跤。

不一會兒,崔敏敏便被請了進去。

“你說,九月初,她化名滁州趙氏,從荊州去蜀郡?”

黃花梨嵌螺钿牙石長案前,裴元徹的下颌緊繃着,俊美的臉龐上喜怒難辨。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過我也不肯定,但真的很像,反正,我就給你提供個線索,信不信,找不找,全在你。”崔敏敏認真道。

裴元徹眯起黑眸,周身的氣勢越發凜冽,“你為何要與孤說這些?”

崔敏敏被他這般注視,只覺得頭皮發麻。

才幾個月不見,怎麽他的氣場就這般強大了,簡直是……比皇帝還像皇帝。

她咽了下口水,嘟囔道,“因為、因為……我覺得她當太子妃蠻好的,其他人都當不好。”

裴元徹稍一琢磨,便明白這背後的意思,陰冷嗤笑道,“母後想捧你當太子妃,你不樂意?”

崔敏敏撇了撇唇,低下頭咕哝道,“也不是誰都願意嫁你啊,你對顧沅那麽好,那麽寵愛,她還不是跑了?”

她聲音說得小,裴元徹還是聽到一些,臉色瞬間鐵青。

他攥着掌心那一枚小小的墨玉雕成的章,這是顧沅刻的,本是要送給景陽的,被他截了胡,硬是搶了過來。

印章上“琴瑟和鳴”四個字,被他摩挲得光滑。

他想與她琴瑟和鳴,可到頭來,就連一個章,都是他強要過來的。

指節分明的手掌陡然握緊,他嗓音冰冷,“你可以出去了。”

崔敏敏見他神色不對,忙不疊退下。

李貴匆匆走回殿內,只見案前,裴元徹靠坐在椅子上,緩緩地攤開手掌。

太過用力,掌心一片血紅。

玉石印章還好好的,他的手掌卻血肉模糊。

李貴大駭,“殿下,您這……奴才去叫禦醫來!”

“慢着。”

渾然不覺得疼般,裴元徹拿起那枚印章,以血為印泥,在雪白如玉的宣紙上,用力按下。

琴瑟和鳴,四個血紅的、端正的字。

“好看麽?”他淡聲問。

“好…好看……”李貴打着顫道。

“她親手刻的,自是好看的。”

裴元徹薄唇微掀,兀自欣賞着。

須臾,他掀起眼皮,目光幽暗,冷聲道,“将禁衛統領叫來。”

荊州,蜀郡,倒真能跑。

不過就算她逃到天邊,他也要将她抓回來,牢牢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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