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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皇太子裴宣的滿月宴如期舉行。

這一日,長安城四品以上官員及家眷皆入宮慶賀,各州府也都獻上賀禮,一時間,賀禮如水般的擡進了顧沅的鳳儀宮,得虧她的宮殿夠大,饒是這樣,也塞滿了好幾間空屋。

顧沅坐在榻上看着蘭嬷嬷整理出來的禮單,很是感嘆的看了一眼在景陽懷中的宣兒,“才剛滿月呢,就這麽多家底了。”

“這些算什麽,日後整個大淵朝的江山都是他的。”

景陽說着,又笑吟吟的逗着懷中的小侄子,“這些東西,就當咱們小宣兒攢的媳婦本,日後給他小媳婦當聘禮用,是不是呀?”

她從前以為她是不喜歡孩子的,可自從多了宣兒這樣一個小侄子,她才意識到,她不是不喜歡孩子,而是不喜歡吵鬧煩人的孩子,像宣兒這般不哭不鬧,愛笑又漂亮的小孩子,她簡直愛不釋手,恨不得拐回她的玉明殿去。

尤其今日滿月宴,小太子要正式在朝臣跟前亮相,是以宣兒一早就穿上了簇新的衣裳

裏頭貼身穿着的繡麒麟紋的紅兜子,是他外祖母趙氏繡的,趙氏繡了二十多件,一年四季,各式各樣的,若不是顧沅攔着,趙氏怕是還要繼續繡一堆。

外面是一件明黃色的小錦袍,這是顧沅親自做的,料子是裴元徹選的。

孩子兩只肉嘟嘟的小手上各戴着一只精致的銀手镯,分別是張韞素和盧嬌月這兩位姨娘送的。他脖子上還挂着個金光閃閃的項圈,是崔太後送的,墜着個極為精巧的長命鎖,上面鑲嵌着各色寶石,很是富貴。

小小的娃娃本就生的玉雪可愛,這般一穿戴,簡直比觀音座下的仙童還要招人疼。

顧沅見景陽這麽喜歡孩子,笑道,“你這樣親近孩子,不若今年就嫁去隴西,與謝綸生一個玩?”

聞言,景陽嬌俏的臉龐立刻飛起兩抹紅雲,嬌嗔了一聲,“皇嫂,你說什麽呢,誰要給他生孩子。”

顧沅笑了笑,“怎麽,你不樂意?這回隴西送來滿月賀禮,人家還不忘給你送了一箱禮物呢,唉,謝綸若是聽到你這話,怕是要傷心咯。”

景陽一怔,瞪圓了眼睛,“他還給我帶禮物了?”

顧沅颔首,将手中那本禮單遞給景陽,“喏,你看。後面那幾頁有批注,敬獻給景陽長公主。”

一旁的奶娘抱過孩子,景陽翻看起禮單,口中說着“就一些小玩意嘛”,嘴角卻是不由自主的翹起,那份少女愛戀的歡喜藏都藏不住。

顧沅在一旁看着,眸中也不禁帶着溫軟的笑,她想,景陽和謝綸這樣可真好,彼此喜歡,彼此珍視,生兒育女,相伴到老。

……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太極宮內燈火通明,賓客滿堂。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有太監揚聲唱道,“陛下駕到,皇後駕到,太子駕到——”

殿內瞬間肅靜,衆人紛紛垂下頭行禮。

等到那一對神仙般光耀明豔的帝後緩緩走過,有膽大的偷偷擡眼去看,都不約而同的露出驚詫的神色,只見皇帝一只手抱着小太子,一只手牽着皇後,神色自若的往上座走去。

雖然早知道皇帝寵愛皇後和太子,但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男人抱孩子出席的。

再看皇帝抱孩子的姿勢,座下女眷們心頭感嘆,抱得這麽娴熟,看樣子陛下在後宮沒少抱孩子。

一時間,她們看向顧沅的目光越發豔羨,嫁了這麽個體貼細心的男人,肚子也争氣,現在是皇後,日後是太後,一輩子榮寵尊貴,連帶着父兄子加官進爵,蔭蔽顧家後嗣,她這般的好命誰能比拟?

皇帝落座後,淡淡的掃了一圈下首,今日他心情不錯,遂神色也不似往常那般淡漠嚴肅,眉目舒展,朗聲道,“免禮,都起來罷。”

衆人紛紛謝恩起身,重新落座。

不多時,崔太後和景陽長公主也入了席,裴元徹擡手道,“今日是太子滿月宴,是大喜事一件,諸位愛卿不必多禮,都盡興吃喝,不醉不歸。”

話音落,宮人們端着美酒佳肴魚貫而入,樂師與舞姬們也都入場表演助興。

宣兒聽到舞樂聲,好奇的睜着大眼睛去看。

裴元徹看着直樂,轉頭對顧沅道,“你瞧,這小家夥看得眼睛都不眨。”

顧沅看他無比自然地抱着孩子坐在龍椅上,壓低聲音道,“還是将他給我抱吧,你這樣抱着不像話。”

裴元徹擺手,“沒事,小家夥沉,你抱久了會手酸,朕抱着就好。而且這個位置視角好,正好讓下面的人都看看咱們的兒子模樣生得多俊。”

見他滿臉驕傲,顧沅啞然失笑,再去看宣兒,那小家夥穩穩當當的靠在他父皇懷中,惬意的很。

父子倆這般好,她也不再多說。

前世宣兒那般渴望父愛,這輩子裴元徹想寵着他,那便由着他寵,等孩子曉得事了,再嚴厲點管教也不遲。

絲竹管弦靡靡,歌舞曼妙笙笙,酒過三巡,臺下賓客見皇帝興致高漲,向來冷肅的臉上有頻頻展現笑意,也都不再拘謹,紛紛敬酒恭賀,變着花樣恭維着。

若放在平日,他們這般奉承,定然要被皇帝一個冷刀子瞪到膝蓋發軟,可今日不一樣,他們越誇小皇子,皇帝越發神采飛揚,毫不掩飾他對小皇子的寵愛與重視。

就在氣氛高漲時,忽然,臺下有人發現皇帝的衣服濕了

“是酒灑了?”

“呃,好像不是酒水,是小皇子……尿了?”

“天爺吶!”

臺下臣眷們驚詫的睜大了眼,小皇子也忒大膽,竟就這般尿在了皇帝身上。

顧沅一扭頭,也發現裴元徹那暗紅色繡團龍紋的錦袍肉眼可見的濡濕了一大塊,偏生那幹了壞事的小家夥還毫無感覺,見着自家母後看自己,歡喜的朝自己母後笑,嘴裏“呀”的高興叫着。

顧沅無奈的看了這賣乖的小不點一眼,又看向裴元徹,有些尴尬道,“走吧,一同去後頭,我給他換件幹淨的綢褲,你去換件袍子。”

裴元徹看着被尿濕的袍子眉頭都沒皺一下,只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宣兒的額頭,笑罵道,“好你個膽大包天的小子,還好意思笑,當着這麽多人尿褲子,等你長大了看你害不害臊。”

宣兒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以為父皇在跟他玩,笑得更開心了。

“好了,別玩了,先去換衣裳。”顧沅提醒道。

裴元徹這才揣起宣兒,随着顧沅一道往後殿走去。

臺下臣子們都看傻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尿了一身,皇帝非但沒黑臉,甚至還笑模笑樣的,全程眉頭都沒皺一下,這……這未免也太寵了。

滿月宴上這麽個小插曲,讓朝堂衆人更加明晰的了解到皇後母子在皇帝心頭的地位。

之後宴會一切順利,直至亥時,夜深霧重,這才盡興散宴。

夜深時,馨香的幔帳裏,裴元徹摟着顧沅綿軟的身子,倆人都沒說話,黑暗中一片靜谧。

為這滿月宴折騰了一整日,顧沅又累又困,上下眼皮打着架,可偏偏她身旁的人并無睡意。

他搭在她身上的手抱得更緊了些,臉也悄悄湊過來,英挺的鼻梁蹭着她的耳垂,熾熱的呼吸輕拂過她的肌膚。

顧沅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的,語調因着困倦而透着幾分嬌氣的慵懶,“你別亂動了,不然待會兒還要沖涼水。”

身後的人微微一僵,半晌才道,“朕只是單純想抱抱你,沒想那檔子事。”

顧沅的确沒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膈着她,就暫且信了他,懶懶的嗯了一聲,輕聲道,“那就睡吧,你今日應當也累了,明日還得早起上朝呢。”

聽到她輕柔平和的嗓音,裴元徹心口一蕩,将她摟得更緊。

顧沅無奈,“你到底睡不睡。”

裴元徹沒說話,只将臉埋在她的脖頸處。

顧沅眸光微動,敏銳的察覺到他好像有點不對勁,強忍着睡意,思忖片刻,問道,“你怎麽了?”

良久,他低啞的嗓音才傳來,“再過不久,朕可能要離開長安一陣子。”

顧沅的意識也清醒過來,沉吟片刻,偏過頭問,“為何?”

黑暗中,裴元徹面容嚴肅,沉聲道,“戎狄頻頻侵擾北境,這一年更是變本加厲,在涼州城殺人放火,掠奪財物,絲毫不将我大淵放在眼裏。我們與戎狄之間不可避免有一場大戰,朕決定禦駕親征,将那群蠻夷逐回草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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