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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新元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格外的早,十一月中旬便洋洋灑灑的飄了下來,瓊枝碎玉,短短一個時辰就落成積出拇指厚一層的積雪。
見天上落了雪,顧沅生出幾分吃羊肉鍋子的念頭來,不待她吩咐谷雨她們,就見秋霜揣着袖子走進來,恭敬禀報道,“主子,太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珍珠來傳話,說是太後娘娘想小太子了,請您與小太子夜裏一道去聖端宮用晚膳。”
聞言,顧沅眉心微動,這段時間天氣驟冷,她擔心換季宣兒容易着風寒,便囑咐奶娘不要帶孩子出門。算起來崔太後那邊的确有五六天沒見到孩子,估計是真的想了。她輕應了一聲,“好,你去回話,就說我換身衣裳就帶太子過去。”
“是。”秋霜應諾,轉身出去回話。
在小春小冬的伺候下,顧沅換了一身較厚的水藍底十錦月季花錦緞通襖袍,下着素面遍地金長裙,梳着同心髻,額上佩着一條淺紅色鑲嵌紅寶石的抹額,略施粉黛,攬鏡自照,覺得這裝束保暖且得體,便往側殿而去。
側殿裏,谷雨和奶娘也給小太子換上了一件簇新的大紅棉襖,棉襖上繡着精致的錦鯉紋樣,小腦袋上戴着個橘黃色虎頭帽,将他圓圓的小臉蛋襯托得愈發可愛,粉妝玉砌般。
一見到親娘來了,小太子的眼睛都泛着光,嘴裏發出歡喜的咿呀聲。
谷雨見狀忍不住笑,“小殿下一見到主子就高興極了。”
顧沅溫柔的眉眼間也泛起笑意,朝着宣兒張開懷抱,“來,母親抱你去祖母那裏玩。”
宣兒嗚哇了一聲,窩在顧沅的懷中,小臉貼着她柔軟的衣襟,無比乖巧。
母子倆裹得嚴嚴實實,趁着外面天還沒黑,便在宮人的簇擁下出了門。
寬大的轎辇裏墊着柔軟毯子,四周都挂着厚實的毛氈,将風雪擋在外頭。雪天路不好走,從鳳儀宮到聖端宮這段路走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到。
聖端宮裏燒着地龍,一掀開簾子走進去,迎面便是一陣暖烘烘的暖風,混合着淡淡的甜香味。
一襲蜜合色蝴蝶月季對襟襖的景陽陪在崔太後身邊說話,見顧沅抱着孩子來了,立馬笑吟吟的起身迎上前去,“皇嫂,你來了。”再去看宣兒,見他穿得這般喜慶,臉上笑意更深,“我們宣兒怎麽這樣好看呢,穿這紅襖子跟個小姑娘似的。”
似乎知道姑姑在誇他,宣兒咯咯的朝景陽笑。
顧沅将孩子給景陽抱,上前與崔太後問安,“兒臣拜見母後,母後萬福金安。”
“不必多禮,這大冷天的難為你跑一趟。”崔太後擡了擡手,她如今還不到五十歲,是位保養得當的美婦人,只是當了太後之後,她穿着打扮愈發沉熟穩重,不怎麽穿紅戴綠,而是以石青色、花黑色為主,平添了幾分和藹。
顧沅施施然入座,崔太後與她寒暄了兩句,又讓景陽将孩子給她抱。
或許是寂寞,又或許是宣兒讨人喜歡,雖不是親祖母,但崔太後待宣兒一直很不錯,隔段時間就會問起孩子的情況。
不知不覺中,天色暗了下來。
各色精致菜肴端上飯桌,正中央是個熱氣騰騰的暖鍋子,鮮美的羊湯正咕嚕咕嚕冒着氣泡,香味襲人。
宣兒被抱在一旁的長榻上歇息,顧沅、崔太後、景陽三人圍坐桌邊,邊用膳邊閑話家常。
吃到六分飽,崔太後慢條斯理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顧沅,“皇帝這一去便是半年過去,這段時間皇後你辛苦了。”
顧沅擱下筷子,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柔聲道,“這些都是兒臣作為皇後的本分,不敢稱辛苦。”
崔太後對她的恭謹态度很是滿意,目光也溫和幾分,緩聲道,“皇帝上次寄回的家書上說,最快兩月能趕回,唉,眼見着快到年關了,也不知道除夕之前皇帝能不能趕回。元日的大朝會繁瑣得很,若要我們兩個女人應付,怕是要多費些心力。”
顧沅自然知道年節時期的祭祀繁多,她們作為後宮女子,很多事辦起來頗為棘手。
沉默半晌,她細白柔嫩的手指交疊握着,神色平淡道,“若是陛下那時還趕不回,就讓族裏德高望重的長輩抱着宣兒去,兒臣看裕王爺就是個不錯的人選。”
當初裴元徹去給顧沅下聘,也是找的裕王爺當主媒人。
崔太後略一思忖,點了點頭,“也不失為一個法子。且看着吧,皇帝最好是能趕回來,這大過年的,還是一家團聚的好。”說着,她轉過頭,看了一眼長榻上的宣兒,“孩子大半年沒見到父親,他再不回來,宣兒都不跟他親了。”
“母後說的是。”顧沅順着她的話說着,舀了碗羊湯慢慢的喝了起來。
用過飯食,顧沅捧着琺琅掐絲銅手爐暖手,和景陽擺起了棋局。
外頭是風雪凜冽的簌簌聲,屋內則是暖意洋洋,明亮燭光下,姑嫂對弈,祖母抱孫,一派溫馨靜谧。
眼見着自己的棋子被吃了一大片,景陽郁悶的撅起嘴,哀嚎一聲,“不下了,不下了!這天太冷了,我腦子都被凍住了,根本沒法下棋。”
顧沅忍俊不禁,淺笑道,“開始說要下棋的可是你,現在又不下了?下到一半不下,可不是好習慣。”
景陽掃了一眼棋盤,悻悻的扭過頭,小聲嘟囔道,“那我認輸。”
說着,她放了兩顆棋子在棋盤上,擺出認輸的姿勢。
顧沅也覺得差不多該從聖端宮告退了,于是順着景陽的臺階下,笑說了一句“我看你以後跟謝綸下棋是不是也這樣”,便慢條斯理的收起棋子。
過了一會兒,她走到崔太後身旁站定,适時說道,“母後,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兒臣先帶着宣兒回去,改日再來看您。”
崔太後雖還有些不舍得宣兒,但想到孩子出了這麽久也累了,便應了一聲“好”,又将懷中的宣兒遞給顧沅,嘴裏不忘叮囑着,“穩着點抱。”
顧沅這邊抱着孩子正準備離開,人還沒走出門口,倏然,一個小太監扶着帽子,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臉頰凍得通紅,肩袖上還沾着雪花,哆哆嗦嗦的大聲喊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長公主……外面!回來了,回來了!”
他說得颠三倒四的,崔太後擰起眉頭,不悅的叱道,“好好說話!”
小太監跪在地上,勻了一口氣還是喘着氣,索性伸手指着外頭,挑重點說,“是陛下!陛下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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