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馬車粼粼駛出巍峨的朱色宮門,大街兩旁的叫賣和說笑聲潮水般湧入車廂,一派濃厚的新年氛圍。

顧沅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目光微愣,竟然出宮了?難道他要帶她回娘家?可她人還裹着被子,披頭散發,甚至還未洗漱,這副樣子回國公府,怕是要将父母親給吓壞,以為她被皇帝給休棄了。

放下車簾,她轉臉看向淡然閑坐的裴元徹,還是壓不住疑惑問出聲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裴元徹知道她的倔性子,只好如實道,“去骊山行宮泡湯泉。”

“骊山行宮?”顧沅驚訝出聲,見他神色自然并無半點玩笑的意思,兩道柳眉蹙起,輕聲道,“可夜裏不是還有宮宴麽?難道現在去了,再在天黑前趕回來?”

“那多折騰,難得去一趟骊山,得多住幾日,好好放松才是。”

裴元徹提起紅泥小爐上的短嘴茶壺,沏了兩盞熱乎乎的茶,白色霧氣氤氲着,清新的茶香立即溢滿車廂。

他修長的手指端起一盞,遞到顧沅的面前,“喝點熱茶潤潤喉。”

顧沅接過茶盞卻沒喝,裴元徹看向她,問,“怎的不喝?”

顧沅頗為郁悶的乜了他一眼,“還沒漱口。”

裴元徹微怔,摸了摸鼻子,道,“朕看你睡得那麽香,就不忍叫醒你。本想着你在馬車上還能多睡會兒,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醒了,是朕的疏忽。你先用杯中茶水漱口,再睡一覺,朕讓他們快些趕路,等到了骊山,再讓宮人伺候你梳洗。”

人都已經在馬車上了,顧沅還能說什麽呢?她端起手中茶盞,垂眸看了一眼,有一瞬的沉默。

百兩黃金一兩的雪峰翠頂,竟然用來漱口,雖然他家裏的确有礦,但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顧沅放下茶盞,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向裴元徹要裝清水的水囊。

裴元徹擰眉,“水囊裏的水是涼的。”

顧沅不以為意,接過水囊,拿了個空茶杯倒滿水,簡單漱了個口,又拿帕子沾了些水擦了一遍臉和手。

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十分娴熟。

見裴元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顧沅迎上他深邃的眸,淡聲道,“去年逃跑的路上我經常這般洗漱,當時一心只想着跑遠些,路上也不敢多停,所以很長一段日子都是在馬車上過夜,條件簡陋,能有點水洗一下就很好了,哪裏還有那麽多講究。”

聽到她這話,裴元徹神色一滞,捏着杯盞的手指也不禁收緊,指骨關節處泛着微微的白。

須臾,他緩緩擡起眼,沉聲喚她的名,“沅沅,朕……”

顧沅一看他這神色便知道他要說什麽,忙打斷他,語氣溫和且平靜,“自責的話就別說了,那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多說無益,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朝前看?”

說罷她捏了一塊糕點吃了起來,換了個話題,“你真打算就這樣跑去骊山?除夕宮宴暫且不說,那明天的大朝會呢?”

裴元徹道,“除夕宮宴讓母後帶着宣兒出席便是,明日的朝會,朕半夜趕回也是來得及的。”

顧沅很不理解的看他,這大冬天的他跑來跑去不嫌累,不嫌冷?

裴元徹見她直直的看着自己,以為她在擔心另一件事,便握住她的手道,“朕一忙完大朝會,立刻就趕回骊山陪你,不會讓你久等。”

顧沅本想說她不在乎這個,視線落在他緊握着自己的手,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多說,只緩聲道,“我還想再睡會兒。”

裴元徹眉眼舒展,說了句好,長臂一伸,直接将她攬入懷中,“靠在朕身上睡,就像去年回長安的路上那樣。”

顧沅順從的靠在他懷中,腦袋在他溫熱的胸膛蹭了蹭,尋了個舒适的角度,輕輕阖上了眼。

裴元徹往上扯了扯被子,将她裹得嚴嚴實實,又低頭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見她睡熟了,這才從桌案邊抽出一卷書,神态自若的看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沅睡眼惺忪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男人明顯的喉結,視線往上,便是線條分明的下颌,高挺的鼻梁,長長的睫毛……

裴元徹正單手撐着額頭,閉目養神,另一只手輕輕的搭在顧沅的身上,防止她從懷中跌落。

冬日的陽光和煦而溫暖,透過窗子照進來,金燦燦的灑在他的臉上,仿佛金色蝴蝶翩然落下,親吻着他的臉頰。

顧沅靜靜的看着這一幕,須臾,她鬼使神差般伸出一只手去。

她也不知道她想做什麽,手伸在半空中停下,還沒等她收回,原本阖着眼睛的男人慢悠悠的掀起了眼皮。

顧沅一僵,悻悻收回手,裝模作樣的摸了下耳垂,“你醒了啊。”

裴元徹眯了眯黑眸,眉梢挑起,“你剛才是要作甚?”

顧沅啊了一聲,躲開他銳利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沒做什麽,你看錯了。”

她這副作賊心虛的模樣,讓裴元徹忍俊不禁,低低的笑了兩聲,顧沅都能感受到他胸膛在震動,一時間臉更紅了,只覺得好丢人。

偏偏裴元徹還厚顏無恥的湊到她耳邊,戲谑道,“你若想摸朕,随便摸,摸哪都行,朕無不可。”

顧沅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面紅耳赤的罵了句無賴,便要從他懷中離開,可人還沒起身,就被某個無賴一把捏住小腰,按在車壁上狠狠親了一通。

她本就只穿着寝衣,被胡亂親了一遍,領口都有些淩亂,微微敞着,露出些雪白風光。

裴元徹一開始只想與她親昵一陣,可現下見她青絲披散,衣衫不整的嬌慵模樣,只覺得身上一陣燥熱,很快起了反應。

顧沅與他緊挨着,自然感受到他的變化,眸子微微睜大,雙頰羞紅,咬唇扭過臉去,“你松開。”

這白日的,而且還是在馬車上,這男人他怎麽能……如此無恥!

裴元徹輕咳一聲,松開她的手。

顧沅扯好衣襟,挪到一旁坐下,眼角餘光瞥見男人鑲白玉的腰帶之下的致敬,如被火燙到般,迅速挪開眼,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個不停。

“你,遮一遮。”她始終面向另一側的窗戶,往裴元徹那邊丢了一個靠枕。

裴元徹接住那靠枕,頓了頓,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也有些尴尬。将靠枕放在腿上,他低聲道,“冷靜一下就好了。”

顧沅臉頰更燙,沒再出聲,心裏卻忍不住想着,這男人要帶她去骊山泡溫泉,那他們……是一個池子,還是兩個池子?

上輩子裴元徹也帶她來骊山行宮住過好幾次,春日賞花,夏日狩獵,秋日看楓,冬日泡湯。她至今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冬日來骊山泡湯的場景

那是她生下宣兒的第三個月,她心裏挂念孩子,壓根不樂意随他去。

他那時本就看宣兒不順眼,見她一門心思撲在孩子上也不高興了,冷着臉一定要她去,一番争吵後,她被他強行抱上了馬車。

到達行宮後,她也不想泡溫泉,将自己關在屋子裏,他便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她扛了起來,帶去了湯池。

霧氣氤氲的湯池裏,他放下她,居高臨下的睨着她,“你是自己脫,還是要朕幫你脫。”

她揪着衣衫,眼圈泛紅,惱恨的叫他滾。

滾他自然不會滾,這話反倒讓他冷笑一聲,上前來,一手攫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就扯開她的衣帶,“那朕幫你脫。”

與其說是脫衣服,倒不如說是撕。

她被他抱着進了池子裏,溫熱的池水泛起陣陣漣漪,沒多久,漣漪越來越大,水波激蕩着,她像是只煮熟的蝦,又像是拼命逃離水池的魚,被按在池壁無力的承受着身後的一切。

溫泉不能泡的太久,泡久了會頭暈目眩,渾身發軟。

池子裏,長榻上,屏風前,在溫泉宮裏足足待了兩個時辰,她軟得手指都沒了力氣,嗓子更是沙啞,無力的由他抱着出來。

之後每次泡溫泉,過程與結果大致如此。

一想到上輩子在溫泉宮裏的種種荒唐行徑,顧沅不由得攥緊了手指,渾身都怪不自在的。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身側的男人,不曾想他也正好在看她,四目相對,顧沅心跳得更快,腦子裏更是控制不住去想那些不合時宜的畫面。

裴元徹看着她紅得有些不自然的臉,濃眉擰起,關切道,“你的臉怎的這般紅?”說着,他伸出手想去試一下她的額頭。

顧沅一見他的手,忙不疊躲開,裹緊了身上的被子,垂下眼簾道,“沒,沒事。”

裴元徹見她閃避的這麽快,只當她還在為剛才的唐突而羞惱,尴尬的收回手,淡聲道,“沒事就好,若是有哪裏不舒服,盡管與朕說。”

顧沅低低的“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馬車繼續朝前行進着,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馬車緩緩停下,外頭響起李貴恭敬的聲音,“陛下,皇後娘娘,咱們到行宮了,請下車換轎。”

裴元徹淡漠的應了聲,轉臉看向顧沅,面部線條就柔了些,“到了。”

他伸手拿起被子将顧沅裹得一絲不漏,又将她打橫抱着,低聲提醒,“怕掉下來的話,摟着朕的脖子。”

顧沅點了點頭,乖順的摟住他的脖子。

等倆人要下車前,她忽然叫住了他,“我有件事想問你。”

裴元徹垂眸看她,“嗯?”

顧沅眼睫顫了顫,纖柔的手指攥緊,聲音小小的,“晚些泡溫泉,我們是一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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