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2)
着是正院,徐夫人的院子。如今時局動蕩,為了不給家裏惹禍,徐夫人帶着阖府女眷待在府裏閉門不出。聽徐修然說府裏混進了外人,徐夫人二話不說就親自搜查起來,這一查果然就查出了問題。
徐夫人院裏的,主管府裏茶房的管事被人殺死在下人房裏,距離此時不過一個時辰。
徐夫人面色驟變,立刻把院子裏的所有下人都叫了出來,詢問今日是否有人見過茶房管事,都是什麽時候見到的。
這些下人們一問三不知,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只有一個下人說,一刻鐘之前他見到茶房管事從前院過來。
一個時辰茶房管事已經死了,而這個人卻在一刻鐘之前見過這死了的茶房管事。若果這個下人沒有撒謊,那麽就是有人殺了茶房管事之後,頂着他的臉出現在府裏。
徐閣老的心徹底沉了下去,轉頭帶人去了大兒子院裏,臨進去之前吩咐管家把府裏除了大少爺院裏的所有下人,都叫到前院訓話。
徐景然看到徐閣老的時候并不意外,事實上他早就等候多時了:“見過父親,聽聞二弟院子有刺客潛入,可有傷到?”
徐閣老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轉頭朝着後面吩咐:“離了派人守着城門,過往車輛嚴加盤查。”
這個時候會擄走謝微瀾的,除了溧陽王……還有可能是皇上。
徐閣老賭的就是皇上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下作之事。
徐景然聞言竟然笑着挑了挑眉,轉頭率先走進屋裏,“原來父親已經知道了。”
話音落下,徐閣老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沒了,他站在門口看着這個讓他寄予厚望的長子,心中滿是失望:“為何?”
“為何?”徐景然聽到這兩個字卻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仰天大笑起來,“父親問我為何?我也想問問父親,為什麽,為什麽父親對一個野種比對我這個唯一的親兒子都要好?”
徐閣老聽了這話,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挺直的脊背瞬間佝偻下來。他痛心疾首的看着長子:“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徐景然冷笑一聲,并不回答,反而冷冷的看着徐閣老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父親,你讓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占據着二弟的身份,就沒有想過母親的感受嗎?”
徐閣老喉間湧上來一股腥甜,站在原地晃了晃才道:“你可還記得你二弟是如何走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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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徐景然回答,徐閣老就繼續道:“當年你年少無知,任性妄為,逞口舌之利惹怒了一位劍客,招致對方報複,擄走了你弟弟。”
“你母親當時為了護住你,受了重傷,為父既要照顧你母親,還要防備着對方再次報複于你,無暇分心去找你弟弟。等你母親痊愈之後,我便派人重金懸賞,想把你弟弟找回來。後來我得到那劍客帶着你弟弟出現在并州的消息。”
“那時候你母親因為弄丢了你弟弟,憂思成疾,大夫說若是解不開心結,熬不過年冬。為了你母親,我變下定決心親自走一趟。”
說到這裏,徐閣老眼裏有淚意湧現,“然而終究是我去的太遲了,那劍客被仇家找上門,連帶着你弟弟也被一起殺了。偏偏你母親不知怎麽的,竟是跟在後面來了,我怕你母親承受不來,匆匆收斂了你弟弟的屍身,謊稱還沒找到。那時候你母親已經撐不住了,我四處求醫,恰好遇見了帶着一個孩子逃亡的大溫氏。說來也是巧了,你母親原本已經心存死志,卻在看到那個孩子之後,整個人就活了過來。因此在她提出要将言哥兒帶回來的時候,我答應了。”
徐景然腦子裏隐隐約約浮現出一副畫面,少時他争強好勝,肆意妄為,嘴上極不饒人,惹了一位背着重劍的俠客,對方被惹怒之後找上門來,母親為了護着他被刺了一劍,那劍客因着不殺女人的規矩,擄走了弟弟,并在臨走前揚言,要他下跪道歉,并削掉一只耳朵,才會把人還回來。
是了,年少時候的他心高氣傲,怎能受此折辱,故而隐下一切只做不知。
一時間,過往記憶紛至沓來,徐景然猶如走馬觀花的看着這一出因為他逞口舌之利惹出來的慘劇,瞬間崩潰。
然而徐閣老此刻卻沒有心思陪他沉湎往事,他沉着臉厲聲問道:“老二家的被帶去哪兒了?”
徐景然從那些不堪的過往中回過神,看着父親失望的眼神,忍不住大笑起來,笑着笑着,他開始搖頭:“沒用的,已經晚了。我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我只知道他能幫我對付……老二就夠了。”
徐閣老看着徐景然的眼神仿佛不認識這個兒子似的,他努力壓着心底翻滾的怒火低喉:“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你就敢把人往家裏引?你就沒想過,萬一對方是沖着徐家來的呢?你可知道我如今的位置,随便在徐府哪個縫裏塞上一封信,就能讓徐家滅族?”
徐景然聽了這話,面色微變,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徐閣老見此重重的嘆了口氣,“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我也救不了你!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話,徐閣老再也沒看這個兒子一眼,佝偻着脊背走了出去。
徐景然坐在屋裏,看着門口,父親的身影迎着光,從後面看,蒼老的如同六十老翁。
徐景然不知道的是,徐閣老剛一出去,就看到院子裏滿臉淚痕的妻子。他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想到這裏,徐閣老急忙上前摟住無聲哭泣的徐夫人,整個人都是慌亂無措的:“你別哭,是我錯了,我不該騙你的,你打我罵我都行,你別哭。當年我發過誓的,這輩子都不能叫你再掉一次眼淚。我錯了,我……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你要是生我的氣,我去睡書房也行,要是你不想再看到……看到言哥兒,我立馬把他送走,再也不讓他回來。”
徐夫人看着這樣驚慌失措的丈夫,心裏鈍鈍的疼着,她緊緊的抓着徐閣老的手,努力的平複着自己的情緒:“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當年那種情況,若非你帶回來了言哥兒,恐怕我的墳頭草早就三尺高了。”
徐閣老一眼不錯的看着她,生怕錯過她一星半點的變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好似這一錯過人就會沒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快去完結,畢竟這個成績太差了,目前已經在收尾,但是好像當初鋪墊太多,收尾起來真麻煩,啊啊啊,我自己都不耐煩了,作孽啊,我當初為啥搞這麽個設定啊,埋得伏筆太多,圓回來真的太慢了。
我盡量快一點,然後開權臣那本。
第④②章
日落西山之時,徐府挂起了白幡,緊跟着徐府有刺客闖入,新婚不足一個月的徐二爺夫妻雙雙遇刺身亡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宮裏皇帝聽說了此事,臉色當即就變了。徐二死活且不論,但那徐二的新婚妻子謝家二娘卻是聞人绮的獨女。
他身中蠱毒命不久矣,正等着與南诏使團談條件解蠱之際,南诏公主聞人绮的獨女遇刺身亡,怎麽看都是有人要斬斷他的生路。
皇帝震怒,立刻派了沉寂已久的燕綏軍去徹查此事。
燕綏軍原是前朝皇室圈養的死士,到了北梁蕭氏坐擁天下,雖然為絕後患屠盡了當時的燕綏軍,卻也培養了屬于蕭氏皇族自己的燕綏軍。
到了當年皇上,整個北梁也算是海晏河清,燕綏軍便被散布出去,悄無聲息的潛伏在各大世家貴族中。
而今天,徐家二爺夫妻的死,讓皇上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機,不得不喚醒燕綏軍,至少能夠在聞人绮發難之前找到兇手,也算是個交代。
幾乎是宮裏的皇上剛開始有了動作,驿館裏與裘淵對坐着的徐修然就知道了。他看了眼眼神暗沉的裘淵,“最遲接風宴上,他就會圖窮匕見。”
“接風宴之前,必須救出阿瀾。”裘淵也是沒有想到,徐景然竟然會聯合外人出賣徐家,導致阿瀾被溧陽王擄走。若非看在兄長的面子上,他必定不會放過他。
一旁的聞人绮就沒這麽好說話了,她恨恨地瞪着裘淵,咬牙切齒道:“你們徐家的人,果然一如既往的卑劣無恥,若是我的阿瀾有個好歹,我必定不會放過他!”
被地圖炮轟炸的裘淵覺得自己太冤枉了,可是涉及到阿绮的軟肋,他們唯一的女兒,裘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徐景然這事兒做的是真糊塗,這種行徑不亞于引狼入室,一個不好是會禍及滿門的。
“還有蕭煥禹!”
想起這個男人,聞人绮就恨不能将之扒皮抽筋,挫骨揚灰。當年要不是這個男人,她怎麽會淪落到謝家為妾?雖說有命蠱護體,她并不曾受到傷害,可堂堂南诏嫡出長公主,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這樣一個空有野心,卻只敢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的人,也配妄想長生蠱?
聞人绮摸了摸腕子上的絞絲銀镯,狹長的鳳眼眯了眯,眼神落在桌子上巴掌大的骨瓷壇子上。
審問徐景然無果之後,徐修然便做了兩手準備。一是派了人去追着秦家馬車,暗中将人抓起來拷問阿瀾的下落;二是直接來尋聞人绮,畢竟巫族向來神秘莫測,說不定就會有讓人難以想象的手段。
所幸,知道女兒被擄走,聞人绮便要了一件阿瀾常用的東西,然後放了兩只尋蹤蠱出來,根據氣息去追蹤阿瀾的下落。
“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把阿瀾救出來。”徐修然心裏莫名不安,蕭煥禹就像是躲在黑暗裏吐着芯子的毒蛇,惡毒殘忍陰鸷。這些年來他尋找長生蠱已經入了魔,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會做出什麽事情。阿瀾在他身邊太危險了。
裘淵正要說話,就聽聞人绮“噓”了一聲,桌子上的骨瓷小壇子忽然開始震動起來。
約摸過了兩息的時間,徐修然聽到聞人绮松了口氣,“找到了,阿瀾暫時沒事,但我們要盡快趕過去。”
聽到她說找到了,徐修然霍然起身,“事不宜遲,立刻動身。”
裘淵卻擡手讓他坐下,“你不能去,最起碼不能盯着這張臉去。”畢竟徐家二爺這才剛死,若是就這麽大搖大擺出去了,徐家肯定跑不掉一個欺君之罪!
徐修然聞言頓了頓,伸手從耳朵後揭下一層面皮,露出一張俊美絕倫的臉,眉飛入鬓,星目如霜,高挺的鼻梁下,是能讓人感覺到鋒利的薄唇。
裘淵看着這張臉,瞳孔驟縮,面色有一瞬的空白,“懷懿……你到底是誰?”
徐修然的眼神幽深,并未回答裘淵的問題,他在臉上覆了張鬼臉面具,看向聞人绮道:“不能再耽擱了。”
聞人绮看了眼裘淵,而後喚出尋蹤蠱母蠱,跟在後面。
徐修然緊跟其後。
城門外的官道上,徐修然看着蠱蟲細微蹤跡,停住了腳步:“不能再靠近了。”
聞人绮看了眼前方的山道,她隐約記得那裏是……“相國寺?”
“蕭煥禹既然躲在了相國寺,必然會在周圍布下人手,貿然前去恐打草驚蛇。”裘淵吸了口氣,接着道:“若是被他發現,只怕會對阿瀾不利。”
徐修然眼神極冷:“他已經發現了。”
蕭煥禹既然選擇了相國寺,必然就是防着有人營救人質。大相國寺位于山巅,地勢高,但凡有人靠近便能立刻發現。
沉思片刻,徐修然忽然改了主意:“我們能找到,別人……未必不能。”
一明一暗,得手的可能倒還大些。
聞人绮面色微微凝重:“有人跟上來了。”她們這才剛動身就有人跟上來,只能說明他們從一開始就被人監視着。
裘淵這時候早就回過神,他看着坐落在山巅的相國寺,“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就繼續走。”
鬼臉面具下,徐修然勾了勾唇,蕭煥禹啊蕭煥禹,我正愁沒法子讓你們鬥起來呢,你這就送上門兒來了。若是你不動歪心思劫走阿瀾,興許還能留個全屍,可你偏偏動了她,如此就怪不得旁人了。
聞人绮一行三人正在趕往大相國寺的時候,燕綏軍也把蕭煥禹藏在大相國寺的消息傳到宮裏。
皇帝知道後先是松了口氣,而後心裏便升起深深地忌憚。巫族的手段果斷神秘莫測,比之燕綏軍也不差分毫。想到自己體內的蠱蟲,皇帝勉強壓下心中的忌憚,命令燕綏軍務必妥善救出謝微瀾。
傳信的人走後,皇上眯眼看着桌案上徐閣老乞骸骨的折子。這老狐貍年紀輕輕就要乞骸骨。八成還是吓到了,這是怕自己滅口?皇上搖了搖頭,滿朝文武裏,最讓人毋庸置疑忠心的便是這老狐貍了,可惜這老狐貍膽子太小。
想到燕綏軍傳來的另一則消息,皇上将徐閣老乞骸骨的折子留中不發。
大相國寺裏,謝微瀾被關在一處暗室裏,角落裏架着兩只火把,閃爍着細微的火苗。
暗室的臺階上,身材修長的白衣男人負手而立,左下方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俯首哈腰,似乎正在說着什麽,期間還扭過頭看了謝微瀾兩次。
白衣男人的眼神陰森冰冷,即便是距離甚遠,謝微瀾也能感覺到對方散發出來的陰郁腐朽的氣息。
白衣男人就是蕭煥禹,他陰沉沉地看着角落裏安靜坐着的謝微瀾,把玩着手裏的核桃。徐家的反應倒是夠快,心也夠狠,真是可惜了。
不過,除了徐家,還有聞人绮。他就不信聞人绮會看着她死。
“把人引上來。”蕭煥禹低聲吩咐了一句。江山他要,長生他也要!
說完,蕭煥禹便出了暗室,時隔多年再次相見,他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看着重新關上的門,謝微瀾松了口氣。不知怎麽的,她總覺得那個人可怕的很,只是待在同一個空間裏,就讓她心驚肉跳。
暗室裏沒了人,謝微瀾便拔下發簪握在手裏,又撥弄了兩下腰間的荷包。然後開始思索着男人的身份,以及把她綁來的目的。總不能是要挾徐家吧?若果真如此,可就是打錯了算盤。
可若不是如此,那到底是為什麽?還沒等謝微瀾想出來,暗室的門忽然又動了。她立刻秉着呼吸,安靜坐好,餘光看着門口的方向。
是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黑色裏的人,只有袖口處有一朵叫不出來名字的紅色花朵。
來人看到謝微瀾,朝着外面打了個手勢,然後抓着她就往外走。
出了暗室,謝微瀾便聽到叮鈴哐啷的铮鳴聲,看來是這些人被發現了。一時間謝微瀾不禁緊張了起來。
蕭煥禹正在前面等着和聞人绮談條件,就聽到手下人來報,有人劫走了謝微瀾。他當即面色一變,匆匆起身向後面趕去。
然而燕綏軍畢竟是皇家死士,動起手來又快又狠,不留餘地。
蕭煥禹來到禪房外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只留下一地屍體。看着那兩具區別明顯的屍體,蕭煥禹心裏生出一股子暴虐,父皇果真是偏心,連燕綏軍也給了蕭鴻祯!卻只給了他一個空頭王爺!
想到自己這些年來費盡心思查找燕綏軍的下落,現在想來簡直如同一場笑話。
“咔嚓”一聲,卻是蕭煥禹怒急攻心,捏碎手裏的玉核桃。
就在這時,前院又有人來報:“主上,聞人绮撤了。”
“噗!”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聞人绮和蕭鴻祯一明一暗,由聞人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後燕綏軍趁機把人救走。
想到蕭鴻祯為什麽會這麽積極配合聞人绮,蕭煥禹只覺得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嘔的他胸口發疼。
第④③章
翌日,南诏大長公主夫婦攜獨女熙華郡主來訪的消息傳遍京城,皇上下令,在九華宮舉辦接風宴。
昨日大相國寺,燕綏軍與聞人绮一明一暗,救出謝微瀾後,直接把人送到了驿館,一起被送進去的還有皇帝。
看在皇帝救出了阿瀾的份兒上,聞人绮二話不說便召出蠱王,引出了皇帝體內的蠱蟲,解了皇帝的性命之憂。
送走了皇帝之後,聞人绮看着神情迷茫的女兒,有些無措向裘淵求救。
當年她被人暗算自顧不暇,阿瀾又是個嬌嫩的嬰兒,根本經不起颠簸。是以她才把人留在了謝家,又故意借着江氏的手“死”了一回,激起永安侯的愧疚之心,好讓女兒平安長大。
原本聞人绮是想早些回來把女兒接走的,可是南诏局勢動蕩,先帝寵信奸佞,追求長生之道,以至于朝政混亂,危機四伏。好容易等她穩下南诏局勢,扶持新帝登基,就立刻借着出使北梁的機會,想要光明正大的接回女兒。
可是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聞人绮卻步了,她知道阿瀾這些年在謝家過得不好,她害怕阿瀾會怪她,怪她為何不早點來接她。
可惜裘淵一個大男人,面對着自己的老婆還好,可對着嬌滴滴如花似玉的女兒,向來能把死人說活的嘴一時間結結巴巴,話不成句。好好一個中年儒雅老帥哥,憋的臉紅脖子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生氣了。
事實上,謝微瀾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在她的認知裏,親娘早死,永安侯那個爹還不如沒有,結果現在突然有人站出來說是她爹娘?
這可能嗎?謝微瀾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女,心下搖頭。不可能的,如果她真的有父母,如果她的父母真的是南诏長公主夫婦,上輩子的時候她怎麽會過得那麽艱難?
想到這裏,謝微瀾便越發的覺得不可能,她微微垂下眼睫,抿唇不語。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把她擄走,可眼前的人興許不過是換了個法子接近她的?
只是,她身上到底有什麽能值得他們圖謀的?
“阿瀾,我是娘親啊!”終究還是聞人绮先忍不住,她上前幾步,想要抱住自己的女兒。
謝微瀾輕輕後退一步,雖然神色木然,卻隐隐透出幾分抗拒。
就是這幾分連謝微瀾自己也未必察覺到的抗拒讓聞人绮瞬間紅了眼,轉身就死命的捶裘淵,“都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跟阿瀾怎麽可能會分開這麽多年,要不是你,阿瀾怎麽會吃這麽多苦?”
裘淵眼巴巴的看着乖乖巧巧的女兒,任由聞人绮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一開口嗓音裏帶着哭腔:“閨女,你別怕,我是你爹,我是你親爹啊!”
謝微瀾嘴唇抿得更緊,她爹都被皇上下了大獄就等着秋後問斬了!
聞人绮見狀知道這孩子壓根就不信她們,強忍着大哭一場的沖動,拉着謝微瀾在炕上坐下,“阿瀾,我真的是你娘。當年我和聞人璇來北梁,結果被蕭煥禹那個狗雜碎……就是之前把你從徐府綁走的那個狗雜碎,她盯上了娘手裏的寶貝,千方百計哄騙娘。可惜我眼瞎,悄悄看上了你爹。那狗雜碎見哄騙我不成,便派人綁架我,結果被聞人璇鑽了空子,害得娘失了記憶,這才被謝家趁人之危。那時候娘的肚子裏已經有了你,可惜謝家那狗東西好糊弄,那老太婆卻是個刁鑽刻薄的。好不容易等娘生下你,卻遭了江氏那個女人的暗算。當時娘的情況很不好,再留在謝家恐怕連我們娘倆都要死在那裏。所以我才趁機假死,就是想讓姓謝的能多照顧你幾分,可惜這狗東西當真是狼心狗肺無情無義得很!害得娘的阿瀾吃了這麽多苦!”
謝微瀾腦子裏亂哄哄的,這些年她只是聽老太太叫娘“禍水”,府裏的下人提起娘的時候,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而嫡母江氏是不允許有人提起娘的。久而久之,謝微瀾本就淺薄的記憶裏,關于親娘的存在稀少的可憐。
如今猛然聽說自己親娘還活着,并且找到了自己,要認回自己,謝微瀾的心裏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麽沒有必要,畢竟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她早已經過了想要娘親的年紀。如果是假的,那就更沒有必要了,她已經過了需要親娘的年紀。如果想借此來哄騙與她達到什麽目的,大可不必。
聞人绮看懂了謝微瀾的想法,心裏升起一股子無法遏制的悲哀。她不知道過去的這十幾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讓阿瀾對自己的爹娘沒有絲毫的奢望。若不是謝家人已經被下了大獄,聞人绮覺得自己會忍不住把他們都做成傀儡,給她的女兒當牛做馬來贖罪!
裘淵也沒有辦法,哪怕他在南诏翻雲覆雨,此刻面對着自己的親生女兒那陌生而漠然的眼神,這個在南诏舌戰群臣也不曾有過敗績的男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裏發堵的厲害,就像是塞了幾十斤的濕棉花。
隔間裏,徐修然聽着外面的動靜,心裏突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猶如一根根細小的針刺在上面,單個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可這針多了,就如同錐心蝕骨般,痛的難以忍受。
徐修然一直都知道謝微瀾是異于常人的。他知道她不是真的怯懦,知道她抗拒進東宮,抗拒蕭鳴璋,知道她想過平平淡淡,沒有人添堵的日子。知道她迫切的想要脫離謝家,哪怕是日後守寡也在所不惜!
外面聞人绮的哭聲哀痛而絕望,裘淵的心情也不怎麽好。
謝微瀾沉默着,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又或者說,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對待自己的爹娘。
旁人家的孩子怎麽對自己的爹娘,謝微瀾也沒見過。畢竟她從小就被圈外憑瀾院這一方小天地,所見得也不過是院子裏的幾個下人。即便是後來有幸出去,又嫁進了徐家,也不過是三五日的功夫。
“阿瀾。”徐修然從隔間進來,站在門口看着謝微瀾。
熟悉的聲音讓謝微瀾松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擡頭看向門口,看到的卻并不是那個人。她臉上的詫異表現得很明顯,幾乎明晃晃的寫着“你是誰”。
“阿瀾,是我,徐二哥。”徐修然沒有再戴人皮面具,以後也不打算再戴。他眉目含笑的看着謝微瀾,“阿瀾,你被人擄走之後發生了很多事,你若是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問我。”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說話方式,是他!
謝微瀾眼睛一亮,起身撲到徐修然懷裏。只是下一刻又迅速從他懷裏退出來,“你怎麽也在這裏?你是出來找我的嗎?”
徐修然拉着她回到屋裏,在椅子上坐下,給她倒了杯茶,“你先喝杯茶,我慢慢跟你說。”
聞人绮和裘淵看到阿瀾這麽親近徐修然,心裏就更加不是滋味了。尤其是裘淵,他原本還想着等回了南诏,要好好給阿瀾選幾個合心意的少年哄她開心呢!
可是看着阿瀾對那臭小子親近的樣子,怕是也不行了!
徐修然迎上謝微瀾專注的眼神,只覺得耳根發燙,他捏了捏謝微瀾的手,緩緩開口:“那日我晚了一步,等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被人帶走了。昭陽閣周圍布有人手,原本不該那麽輕易就讓人得手的,我便懷疑府裏有內應。”
“後來父……父親查出來,是大哥勾結賊人帶走了你。父親審問過後才知道,大哥早就知道我不是徐家的孩子,因為嫉妒父親母親對我的用心,所以才做下此事。”
謝微瀾聽了不禁瞪大眼,她記得京中傳聞徐二哥是庶子,怎麽會不是徐家的孩子?
她的心思很直白的寫在臉上,徐修然也沒有覺得不耐煩,而是慢慢的跟他解釋:“當年大哥年幼無知招惹了一位劍客,引來對方的報複,擄走了當時剛學會走路的徐家二少,揚言要大哥親自賠罪。大抵是看不起那劍客的身份,又自恃官家之子,大哥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母親病倒,父親聽說了那劍客在并州出現的消息,徐家趕去了并州,然而那時候那劍客被仇家找上門,連帶着徐二公子一起殺死了。也是在那時候,父親遇到了我,怕母親承受不住打擊,就把我送到了母親面前,這才有了今日的我。”
謝微瀾心裏有些恍然,她以為徐家門風清正,內宅和睦,所以才會有徐夫人疼惜徐二哥的事,卻原來裏面還有這麽一段往事。
“阿瀾,我已經不是徐家的人了。”徐修然看着謝微瀾,忽然開口:“你會不會後悔?如果你後悔了,我可以給你……”
謝微瀾立刻回過神,搖了搖頭,“沒有,我既然嫁給了徐二哥你這個人,那就認定了你,我不會離開的。”
當初她之所以答應嫁進徐家,一是為了擺脫進東宮的結局,二也是因為徐修然體弱多病,根本沒有精力應付女子,後院清淨。跟徐家的關系并不太大,所以他是不是徐家人,與她而言并沒有什麽差別。
作者有話要說: 我感覺快寫完了,大概還會有個番外甜吧?畢竟正文裏感情戲寫不出來啊!
第④④章
謝微瀾的話原在徐修然的意料之中,可真正親耳聽到她這樣說,徐修然的心裏還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子歡喜,來的迅猛而熱烈,無法抵擋,不容忽視。
然而一旁的裘淵夫婦就歡喜不起來了,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對着一個臭小子都比他們倆親近,老紮心了。
徐修然握着謝微瀾的手,面上笑容越發的柔和:“大哥為了報複我,引狼入室,讓人把你劫走。但是徐家畢竟養了我一場,哪怕看在母親的份兒上,我也不能讓大哥出事。所以如今徐家已經對外宣布,徐二爺夫妻遇刺身亡。日後我們就不再是徐家人了。”
謝微瀾眨了眨眼,徐家這樣做……“是因為抓我的那人?”
“大哥勾結在一起那個人是溧陽王蕭煥禹。之前宮裏太子妃的死以及皇上遇刺都是溧陽王的手筆,徐家為了保住大哥,就必須不能跟這件事有任何關系。”徐修然心裏嘆了口氣,把徐景然從這件事幹幹淨淨的摘出來,算是全了他與徐家這麽多年的情分了。“而蕭煥禹之所以劫走你,是因為你的确是是南诏長公主的獨女,他想用你同長公主交換長生蠱。”
謝微瀾沒想到會是這麽個內情,她抿着唇低下頭。所以眼前的這對中年男女,真的是她的親生父母嗎?
想到北梁的局勢馬上就要亂了,阿瀾的處境也會變得很危險,徐修然就狠了狠心道:“所以,阿瀾要記住,以後再也沒有什麽徐二公子和謝家二娘。有的只是南诏大長公主之女,熙華郡主。”
“那你呢?”想到自己日後可能要去南诏,謝微瀾心裏就有些抗拒,忍不住問道。
徐修然摸了摸她的頭,笑了笑道:“你乖乖的跟着你父親母親,等事情一結束,我就帶你回家。”
可是這個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渴望父母親的,謝微瀾下意識的就想這樣說,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說。
徐修然瞧她這樣子就知道,小姑娘生氣了,但是憋在肚子裏什麽也不說。徐修然覺得好笑之餘,又有些心疼。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徐修然別過頭,硬是狠下心腸道:“你乖乖的跟着他們,要聽話,最多半個月,我就會去接你回家。”
其實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徐修然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半個月未必就能做完。可他時間長了額,阿瀾就真的哄不回來了。
謝微瀾見他是認真的,不禁鼓着臉:“我知道了。”
安撫了謝微瀾後,徐修然就離開了。明天就是接風宴,蕭煥禹必然會有大動作,他必須加快速度,趕在天亮之前部署好一切。
眼看着徐修然離開之後,阿瀾就沉默下來誰也不理,聞人绮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她走過去,在女兒身邊坐下,小心翼翼,語氣溫柔:“阿瀾和言哥兒早就認識了嗎?”
早就認識了嗎?謝微瀾想了想搖頭道:“也沒有很久,就是之前我在東宮……撞見有刺客,是徐二哥救了我。”
東宮有刺客的事,聞人绮早聽說過,她只記得那之後阿瀾就被困在東宮裏,還是徐家走了賢妃的路子才把人救出來。卻不知裏面還有這樣的事,不過,聞人绮挑了挑眉,東宮有刺客?只怕那刺客就是徐修然自己吧!
聞人绮想到徐修然的身份,心裏猜測對方八成什麽都沒有和阿瀾說。她心裏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阿瀾,可是又擔心阿瀾本就跟他們不親近,萬一聽了她的話後,覺得她在裏面挑撥怎麽辦?
思來想去也沒有妥善的法子,聞人绮只好暫時放棄。左右等這場風波結束,即便她不說,阿瀾也會知道,到那時候再問問阿瀾的打算好了。
徐修然從驿館後門出去,外面早就停着一輛看起來平庸異常的馬車。等徐修然上了馬車,這輛馬車就離開了驿館後門。
馬車裏,徐修然又戴上了鬼臉面具,純白色為底的面具上,繪着詭異的紅色圖案,遠遠看着就像是一張裂開了的陶瓷人臉。
馬車走過兩條巷子後,停在一處小院落外,徐修然進了院落之後,車夫便将馬車趕走了。
“主子,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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