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神仙是只貓
“最近怎麽這麽多火災,這個月都第三次了。”季骁坐在車上整理衣服,又下意識地回頭往車後看了一眼,有點放心不下小黑貓,出來之前它都跑到門口了,這會不定竄哪兒去了。
“老城區舊房子多,誰家不堆得跟廢品收購站似的,随便扔個煙頭就着一片。”張新文揉揉臉,開始做眼保健操。
“季大爺。”林梓眼睛還盯着前面的路。
“嗯?”季骁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說什麽,笑了笑,“放心吧,我不逞能。”
“對了,小季,你這毛病真得改改,”胡啓明一臉嚴肅地拍了拍季骁的肩,“上回你扛煤氣罐子是太沖動了,以後可別這樣,什麽事兒都先判斷清楚,消防隊員不能比老百姓還不了解火場啊。”
“遵命。”季骁有些無奈,他不願意提這些事,但胡啓明是好心,他只能笑着回應。
它在距離車尾一米的距離起跳,猛地向前一竄,前爪抱住了車後的橫杠。
然後就這麽挂在上面了。
車開得很快,有些颠,它兩條後腿輪番往上擡,卻始終夠不着橫杠,一直挂在車後面晃着,不細看還以為是車後面吊着塊黑抹布。
好丢臉。
它有些郁悶地抱着橫杠,尾巴繃直,跟指揮交響樂似的在身後擺來擺去地保持平衡,不會就一直這樣挂到他們停車吧?
它使了使勁擡起右後腿,為了增加後腿的長度以便能夠着橫杠,它把爪子都伸出來了,顯然在車的晃動下,這點長度遠遠不夠。
腿太短了……
它就這樣一直挂在車後面跟到了火場,消防車開到火場時一個急剎車,它被巨大的慣性直接甩了下來,滾到了車底。
混蛋……
它被摔得有點暈,站在車底下愣神。
車剛一停穩車門就打開了,接着就看到幾個人跳了下來,它看不到人,只能看到他們穿着短靴的腿,它居然能從四雙腿中認出季骁的來,因為季骁落地比別人要輕。
它挨到車輪邊上往外看。
這是一條小街,以前它沒有來過,也可能曾經路過,但沒有印象了。
很破舊的街,房子都是老式平房,有些加蓋了二三屋,還有不少胡亂搭到街邊的棚子,着火的就是一個棚子,但現在火已經燒成了一片,到處都聽到有人哭喊。
它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屋裏還有人。
“我操,消防栓沒有水!”林梓在一堆亂七八糟堆着的雜物旁邊找到了消防栓,但卻沒有水。
“前面還有一個!一組去人接過來!”伍志軍指了指小街的另一邊,“張新文帶二組進去救人!注意安全!有突發情況要及時溝通救援!”
季骁跟在林梓身後沖進了火場,一進去就有些發毛,火燒得很快,起火的是連着客廳的違章建築,但現在客廳已經都燒了起來,煙竄得到處都是,濃煙中連路都看不清了。
這家的主人是兩個老人帶着一個9歲的孫子住,爺爺在外面已經站都站不住了,說是孫子還在二樓睡覺,老伴兒在一樓後面的卧室裏。
林梓直接穿過客廳準備往後面的幾間屋子沖,季骁打了個手勢,從已經燒着了樓梯往二樓跑。剛一踩上樓梯,他心裏就沉了一下,木頭的,已經松動了。
季骁的體重踩上去,木板立刻斷了一截。他沿着樓梯的邊緣沖到了二樓,彎着腰開始喊,二樓就三間房,還算好找,有兩間推開門就能看出來不是住人的地方,堆的都是紙箱木條什麽的,都已經開始着起來了。
季骁撞開最後一間屋子的門的時候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小朋友!你在哪裏!”屋裏已經全都是煙,窗戶和頂子都是木頭的,燒得啪啪脆響,他幾乎看不到東西,只能順着聲音往前摸過去。
小孩子一直哭,也不說話,估計是吓傻了。季骁穿着厚重的防護服被火烤得像呆在烤箱裏,汗像下雨一樣滑了下來,再聽着房梁上的聲音又有些冒冷汗,房頂快塌了。
季骁是趴在地上爬了一圈才順着聲音找到了縮在電視櫃下面的孩子,他把自己縮進了櫃子最下面的空格裏,火都已經燒到櫃子邊上了。
“手給我,我帶你出去,別怕。”季骁伸出去想把他拉出來,但這孩子一邊拼命咳嗽一邊卻拼命往回縮,季骁身後床上燒着了,他看着火苗死也不肯挪窩,只是邊咳邊哭。
季骁聽到了屋頂上傳來一聲巨大的脆響,他的經驗能判斷出來,這是某根梁已經撐不住了,擡頭看了一眼,一片煙,什麽也看不到,但要再不把孩子弄出去,頂一塌,大家都玩兒完。
“別怕。”季骁也顧不上這孩子驚恐萬狀的掙紮,拽着他的腿強行把孩子拖了出來。
樓梯肯定已經下不去了,只能從窗口,他剛把小孩子抱到懷裏,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房頂上一陣轟響,一根橫梁斷裂了。
季骁沒有時間跑,也無法判斷應該往哪個方向避開,只能在聽到聲音的一瞬間,把孩子一摟,撲倒在地板上,胳膊和腿撐住,給孩子留出空間。
他側過頭的時候看到了那根已經被熏成了黑色的木頭帶着火苗向他砸了下來。
操蛋了。
要殉職了……還沒來及交個女朋友……
那木頭砸下來的方向是他脖子和頭的位置。
但季骁還沒來得及開始回顧他這二十年太空殘骸的悲慘生活,就看到了黑煙中竄過一道帶着藍色光芒的影子。
還沒死呢幻覺就已經來湊熱鬧了……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只發着藍光的黑色小貓撲向了空中的那根砸向他的木頭。
神仙來了……
神仙為什麽是一只貓……還跟丁小爪長得一個樣……
幻覺真神奇……
當那根木頭重重砸到季骁肩上的時候,他咬着牙罵了一句:“我操!”
步話機裏傳來林梓的聲音:“季骁報告情況!”
“從窗戶上二樓,左手卧室,”季骁忍着巨痛喊,“我被房梁壓住了,孩子在我這裏。”
說完這句他實在是扛不住了,整個後背都沉浸在一片悲憤當中,他只能用腦袋頂着地板,保持身體下面能有空隙,接着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濃煙和火苗,季骁第一眼看到的是白色的房頂和一個裝着藥水的玻璃瓶。
“季大爺,”林梓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接着他的臉就從上空出現在季骁的眼前,“您差點挂了。”
“那你一定是哭了一路啊,”季骁看林梓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沒什麽大問題,松了口氣,這還是他出火場第一次出事,“那小孩兒沒事吧?”
“孩子沒事,就是嗆了點煙,吓着了,”林梓笑了笑,在他臉上拍拍,“你命挺大,那根木頭再往上點就正好砸你腦袋上了,我們上去的時候你太有英雄範兒了,暈過去了還能撅個腚在那兒撐着。”
季骁想起了木頭砸下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影子,現在想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本來想說出來,但還是沒開口,這種事讓林梓聽了不定得擠兌他多長時間:“我沒什麽問題吧?我要出院。”
他着急想回去看看丁小爪。
“沒問題,骨頭什麽的都沒什麽事,估計再砸兩下也沒事,醫生說你醒了再檢查一下就可以走,”林梓給他倒了杯熱水,“老大批了你三天假,好好休息吧。”
季骁被拉着做了一通檢查,确定了身體沒有什麽問題之後,伍志軍開着車把他接回了中隊,在衆人關切的目光中又問了一大堆有事沒事之類的問題,每次出火場,有任何人出事,都能讓大家提心吊膽半天。
季骁反複地活動四肢,擺出各種POSE,向大家證明了自己真的沒事之後跑回了宿舍。
宿舍門還是開着的,小花在走廊上散步,腿看來已經好了不少,他有些着急地從小花身上跨進了宿舍。
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床上鋪得跟個小毛毯似的睡覺的小黑貓,頓時松了口氣,沒想到這小東西居然沒有跑掉。
“爪爪,”季骁過去用手指在它背上劃了劃,“丁小爪。”
小黑貓眼睛睜開了一縫,看到是他,翻了個身,肚皮朝上地躺着,又閉上了眼睛。
“睡得這麽香……”季骁笑笑,從櫃子裏拿了換洗衣服,“我去洗澡,一會回來找你玩。”
沒力氣跟你玩。
它躺在床上,聽着季骁關門出去,慢慢睜開眼,累死了。
看來季骁沒事,只要那根木頭沒砸到他頭上就行,季骁的體質,扛那一下應該沒問題……它打了個呵欠,看來它的感覺還是很準,果然是季骁要出事。
推木頭的時候它用了全力,連鼻子都頂上去了,但畢竟個頭太小,加上才失去尾巴沒多長時間,又跟着車跑了一陣,推的時候已經沒什麽力量,能把木頭推偏了一點就算不錯了。
現在它只想好好睡一覺恢複一下體力。
季骁洗完澡回到宿舍時,小黑貓還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四個爪子都攤開在身邊。季骁拿過昨天的那條枕巾蓋到它的肚皮上時,它都沒有動一下。
季骁在它邊上躺上,肩膀很酸漲,他側過身看着小黑貓,伸手在它的前爪上輕輕按了按:“丁小爪……”
小黑貓沒有動,季骁又按了按它另一個爪子,想再叫一聲的時候,突然發現它的爪子有點不對勁。他皺着眉捏起一個爪子湊近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它爪子肉墊下面露出來的黑毛竟然有些地方被燒焦了!
季骁這一驚吃得不小,趕緊又抓過它另一只前爪看了看,也是同樣的情況……
“丁爪爪!”季骁猛地坐了起來。
季骁的動靜總算讓它醒了過來,并且馬上發現了季骁正捏着它的爪子,它趕緊抽出爪子,一下蹦了起來,低頭在爪子上舔了好幾下,爪子下面的細毛推木頭的時候被烤焦了,而且還有一股糊味兒,只是它太累,忘了防着點季骁。
季骁頓了幾秒,又一把拉過它的爪子,把它拎起來聞了聞,接着眼睛都瞪大了:“這是怎麽回事?”
就是這麽回事啊……它再次抽回爪子,轉過身背對着季骁,怎麽辦?怎麽辦?
“我是不是沒看花眼?我那真不是幻覺?”季骁實在太震驚,又把它轉了回來面對着自己,“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你爪子上的毛怎麽糊的?”
那是焦了,不是糊!它沉默地看着季骁,覺得身上的毛都沒力氣了,變不回人形的事還沒有解決,現在居然又碰上了這麽一個情況!
“你不會真的是……”季骁盯着它的眼睛,後半句話他都沒勇氣說出來,這也太扯蛋了!
陸寬坐在辦公室裏,看着坐在他對面的大叔,兩個人都沒說話,桌上電腦顯示屏上有幾張照片,還是那個叫J的人發來的郵件裏附帶的。
“這是第二次了,”陸寬沉默了一會,點了根煙,“我不知道這幾只貓是這個人弄死的,還是只是他拍到的,這幾只都不是我地盤上的,但這事不能再拖,誰知道什麽時候會出事。”
“一共幾只了?”大叔沒有看屏幕,他不想看到這些東西。
“三只。”
“你這裏除了丁未,只還有一個小姑娘了吧?”
“嗯,小姑娘我不擔心,她很謹慎,”陸寬皺了皺眉,想着永遠都豎着尾巴一副悠閑樣子蹦來蹦去的小黑貓,“我是擔心丁未,這兩天我都沒見着他,明天去學校找他看看。”
“我一會就去找他,”大叔站了起來,“你去找找這只幾貓的屍體。”
“我去哪兒找?”陸寬挑了挑眉,“你都找不到,我一個普通人類怎麽找得着。”
“你會有辦法的,”大叔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這次不一樣,我有條件,”陸寬也站了起來,大叔拍衣服時騰起一陣灰塵,他打開了窗。
“你說。”
“我哥的事。”
“這不算條件,放心吧。”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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