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吻過後。
曲嶺惜心髒亂跳,聲音重得像打鼓,頻率快得他差點懷疑自己有什麽心髒類的疾病史。
怎麽會有人的心髒跳得那麽快呢?
他以前從沒經歷過,沒有任何對比經驗。有些慌張,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正常的。
顧深卻像無事發生一般,将傘穩定地撐在曲嶺惜的頭頂。
他望了眼陰沉沉的天,揚了揚眉,難得自我打趣道:“算來算去,竟然沒算到今天不是個好天氣。”說的是他為了約到曲嶺惜,分析各種利弊,最終定了這樣的一個陷阱,誘導曲嶺惜跳進來。
唯獨沒像曲嶺惜一樣,平常地看一晚手機上的天氣預報。
曲嶺惜還是沒緩過勁來。
他極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定定看了顧深至少五秒,卻不能透過那可惡的面具,看出對方任何真實的表情。
他心想,曲靈果然是交過幾任男友、煉化成一雙識渣慧眼的過來人。她姐姐說的是對的,顧深就是個渣男,還是渣男裏的最高級別,玩弄他這朵純情的小百花于股掌之間。
曲嶺惜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重新目視前方,眼角幹澀地眨了眨眼。
他盯着腳尖躊躇了一會兒,“你知道……你……”
顧深靜靜地看着他。
曲嶺惜說得吞吞吐吐,但他還是要說,最後有種豁出去的惡狠狠,“你知道……這是……我的……初吻嗎?”
顧深沉默了。
他這次的沉默特別久,曲嶺惜羞憤欲死,想就地打個地洞,化身倉鼠鑽進去,至少日後還有數不盡的松子可以吃。
顧深啞然道:“我還真沒想到。”
正常人都想不到。別人都是早戀,就他一個,二十四歲了,別說上|床,連初吻也是剛給出去。
顧深頓了頓,說:“你想要我負責嗎?”
曲嶺惜非常後悔告訴他這個事兒,顧深看起來非常吃驚,畢竟成年人很少像少年時期一樣,還會幼稚地跟戀愛對象交代說,這是我的初吻。
他抿了抿嘴,“不用。一個吻而已。”
顧深說:“我可以負責。”
他停頓一會兒,又好笑地自我否定,看着自己牽住曲嶺惜的手,反問道:“難道我現在不就在負責嗎?”
曲嶺惜愣了愣,眼神亂飛,低下頭說:“……嗯。”
他實在做不到曲靈那樣的高段位,能吊得男友的情緒都盡在她的掌握中,所以姐姐怎麽教她都沒用。他太菜了,是根榆木。但他也認命了。
曲嶺惜承認此刻的他很開心,哪哪兒都開心,所以大腦自動停工。
顧深:“走吧。”
曲嶺惜不再多話,他貼在顧深的身邊,緊緊地跟着走路。
他想,這時候自己一定很笨拙,像個被提線的木頭人,小腦也欠發達的樣子,也不知有沒有同手同腳。
但幸虧顧深沒有看他。
這段路是很長,但他們走得并不快。
曲嶺惜終于體會到什麽叫做“希望能和你一直走下去”。這種歲月靜好卻夾雜着些許暧昧的氛圍,讓他感到極度舒适。
顧深說得對,九百九十九個臺階不算太長。
不知過了多久,天慢慢轉晴,他們也走到了真正的盡頭。與曲嶺惜普遍去過的寺廟不同,這一間廟宇四周環種了無數常青樹,雨過天晴後,清新的霧氣纏繞着最中央用銅煉制而成的香鼎。
晨霧中,鐘聲長鳴,沉重而和睦。
小和尚走上前來,分給顧深和曲嶺惜三支清香。
顧深依然是簡單地一句:“走吧。”
他果然熟悉這裏的格局,曲嶺惜跟着顧深拜了三下,敬香後,又跟着他走進去獻香油錢。
曲嶺惜看着那小和尚在一張紅帖上寫下他們兩人的名字,用的是毛筆。
曲嶺惜、顧深。
小和尚問道:“想求什麽?”
顧深說:“無求。”
小和尚似乎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對這種獻香油錢但沒心願的信徒,也不感到奇怪。
他直接轉向曲嶺惜的方向,“那你呢?你難道也無求嗎?”
曲嶺惜對這種事毫無經驗,宛如得到一個燙手山芋。
而這燙手山芋還是身邊人扔給他的。
好在人總是有欲有求的,并且貪心居多。
曲嶺惜想了想,很快說:“……那、那求我家人身體健康吧。”
小和尚似乎見他們倆捐的香油錢挺多,提筆的時候停住,看他:“還有呢?”
“……沒有了吧。”就在小和尚要正式提筆的時候,他忽然叫住他,“等等。加個愛人。願我的家人和愛人都能夠身體健康、平安喜樂。”
小和尚這才點點頭,熟練地提筆寫下。
随後,這份寫着曲嶺惜和顧深名字的紅帖,就被放在了佛像的正對面,和其他相似的紅帖放在一處。
再望過去,曲嶺惜已經認不出哪個是他的,哪個是別人的。
曲嶺惜被帶出了廟宇,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顧深揚了揚眉:“你的愛人是誰?”
曲嶺惜:“……”
顧深确實還夠不上愛人。這兩個字太重了。現在兩人除了一個短暫的吻和模糊的承諾以外,什麽都沒有。
一句開玩笑說出口的“我難道沒在對你負責嗎?”,夠不上任何實質。
但實話實說,曲嶺惜在說愛人這個字眼的時候,心裏确實想的是顧深。
曲嶺惜說:“未來的。不行嗎?”
顧深:“行。”
他說:“不過我以為你說的是我。我自作多情了。”
曲嶺惜笑得有些得意。
他轉而卻問:“那你呢?這裏是你要帶我來的,香火也是你要我來供的,連名字也帶了你的一份。什麽是無求?”
顧深看了看他。
曲嶺惜:“嗯?說說怎麽回事啊。”
“想聽好聽的嗎?”顧深面對着曲嶺惜,笑了笑,“原因很簡單。我有你在身邊,別無所求。”
曲嶺惜:“……”
他直接懵了。顧深說的肯定不是實話,他們的感情沒到這一步。
但甜言蜜語的确很好聽。怪不得顧深問他,想聽好聽的嗎。
他喜歡。
顧深卻沒再進一步多說什麽,留下在後頭發怔的曲嶺惜,踱步走到一棵飄着紅絲帶的樹下。
這棵樹長得很高,也不知道種下多少年。
曲嶺惜走過來,說:“這些紅絲帶是什麽?還挂着簽牌……不會是我想得那樣吧。”
電視劇裏總有這種情節。情人來到一座很靈的廟前,用紅絲帶寄托互相的愛意。紅色向來象征着姻緣,這涼城又有花夕節的傳統節日,還有演變的面具,他很難不多想。
曲嶺惜正準備湊上去看。
顧深卻拉住了他,“不用去看,和你猜得差不多。”
曲嶺惜說:“所以這真的也是求姻緣的啊?”
顧深嗯了一聲。
曲嶺惜還想去看,這次顧深沒拉他,任由他揮霍為數不多的好奇心。
每根紅絲帶都挂着木刻的簽牌,隐隐約約可以看到每張簽牌都寫着字。他挺想抓住一個簽牌看看的。
可惜這棵樹太高,沒有扶梯,只能狼狽地爬上去,才能看到。
剛下過雨,這樹幹還是濕的,腳踩上去,也容易沾到泥濘的土。曲嶺惜不想這樣,沒什麽形象。
他的好奇心沒用多久,就乖乖地回到了顧深的身邊。
曲嶺惜擡頭望着密密麻麻的簽牌,“這些也太多了吧。”
“還不算多。”顧深說,“你之前跟蘇說,是臨時起意來涼城的。”
“怎麽?”曲嶺惜說,“不像嗎?我有天晚上突然想來這裏,當天訂的飛機票和民宿,除了常識性的,基本的功課都沒做。就知道一些好看的湖啊、山啊……”
顧深說,“所以你也不知道。來涼城的,大多不為風景。”
“不為了看風景……那為了什麽?”曲嶺惜擡頭看了眼這棵百年老樹,恍然道,“難道來這裏的都是求姻緣的癡男怨女?”
顧深低聲地複述了一遍“癡男怨女”,忽而一哂,“你說得對。”
風吹過樹梢。
顧深忽然靠近曲嶺惜,将他的面具整個摘掉,不像上次一樣半露不露——欲抱琵琶半遮面。
曲嶺惜愣愣地看着他,總覺得顧深的眼睛淩厲得能吃人。
剛剛還不是這樣的啊?
顧深勾着腰,他與曲嶺惜的距離近在咫尺,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聞到。
他的目光落在曲嶺惜的唇上,眼神灼人,像是要把人給燒着:“你剛才說那是你的初吻?”
曲嶺惜遲鈍極了,他沒躲,沒逃,但也沒有任何回應。
只是順從本能發出一兩個音節:“……嗯。”
“那不算。”
顧深說完,直接勾着他的下巴,深深地親吻了下去。
舔|弄、吮吸、糾纏,臉紅心跳的水漬聲。
朦胧之間,他似乎聽到顧深說了一句,“現在這樣的才算。”
顧深流連于他耳後的敏感點,也不知道是不是曲嶺惜的幻覺,他好像聽到男人在對他說,“蘇這小子會來找我,今天去你的房間。”
一片落葉吹下,無聲無息地深埋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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