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夢游留仙洞 那個男人隔水望她,與她同……

淩晨五六點的留仙鎮天還不見亮,除了細如鹽粒般的雪一顆顆地落,冷霧就好像是落在筆洗裏的墨色般四散鋪開,又好像是蒼穹之上的雲層墜落下來,壓在小鎮高矮不一的房檐間。

值夜班的前臺是個三十多歲,身形微胖的女人,她前頭擺着個取暖用的小太陽,也許是被這暖黃的光烘烤得更抵不住睡意,她打了個哈欠,厚厚的眼皮不自禁地耷拉下來,打起了瞌睡。

玻璃門忽然被人推開,碰撞着上頭的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響,女人驟然睜開雙眼。

她揉了揉有些濕潤的眼睛,定睛一看,門外頭走進來的是個小姑娘。

她看起來狼狽極了。

只穿着一身單薄發皺的淺色睡衣,看起來還是濕的,連那一頭卷發也濕噠噠地披在肩頭,一張白皙的面龐已經凍得有些泛青,額頭甚至還破了皮,她渾身都在細微地抖。

女人看到她也沒穿鞋,光着一雙腳,從腳上到露出的腳踝都有大大小小的擦傷。

她身上落的雪都已經在慢慢融化,女人看着她動作僵硬地走過來,就連忙站起身來,連瞌睡也都好像沒了,“小姑娘,有什麽事嗎?”

“我在這兒住,”

楚沅說話時聲音都還在顫,她已經在盡力地将話說得清楚些,“我把房卡忘在房間裏了。”

這旅館來往的住客不算少,女人對這女孩兒也實在沒什麽印象,但她詢問身份信息,女孩兒也把身份證號碼說得流利,在電腦裏也的确查到了她的入住信息。

女人在給她重新找房卡的時候,看她冷得厲害,就把自己用來保暖的小毯子披到了她身上,“你這小姑娘,啥時候出去的?”

楚沅扯了扯有些蒼白的嘴唇,“我認床,在外頭睡不好覺,今天醒得早了些,就出去跑了幾圈,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栽進雪地裏了。”

她說得很謹慎,也沒透露具體的時間。

女人聽了也沒細想,她只估摸着,這姑娘應該是在她正打瞌睡的時候出去的。

她趕緊把房卡給找到,交到她手裏,“快上樓去吧,洗個熱水澡,喝點熱的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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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沅輕應一聲,接了房卡,要走時,卻又轉過身來,說了聲,“謝謝阿姨,我一會兒把毯子還你。”

随後才邁着僵硬的步子往樓上走。

微燙的水沖刷着她僵冷的身體,刺激得她皮膚稍稍泛紅,也終于令她的感官不再像之前那麽遲鈍。

在熱氣氤氲的浴室裏,楚沅伸手接着從上方花灑裏流淌出來的水流,一簇一簇的水花在撞擊到她指節後又順勢流下去。

水珠壓在她的眼睫,淅淅瀝瀝的水聲更是讓她再度回想起那個陰冷山洞。

那一汪碧藍的寒潭水,是傳聞中夜闌王身化為龍時留下來的一片龍鱗。

可楚沅看它,卻像是一顆墜落人間的孤星。

那顆星星裏映照出來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男人隔水望她,仿佛她才是他的鏡中人。

她眼見他伸出手指,絲緞般泛着瑩潤光澤的寬袖自他手腕往後褪了些,在他朝她伸出手指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也如他一般怔怔地伸出手指。

隔着看似平穩,猶如鏡面的碧藍潭水,她幾乎同時和他點破水面,于是水波紋蕩漾鋪開,鏡子碎裂成斑駁的紋。

洞裏類如螢火般的光仍在幽幽浮動,他的身影消失不見的瞬間,她在水裏看見了一朵花的痕跡。

她曾經見過那金色的瓣痕,就在那個颠覆她對這個世界所有認知的雷雨夜。

她确信自己再一次遇上了很靈異的事,她從來沒有過夢游的毛病,但昨晚她醒過來卻偏偏在龍鱗山上的那個留仙洞裏。

腳上和腿上的傷說明她的确是自己走過去的,那寒潭也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就好像她被什麽無端牽引着,身體不受控地去了那裏。

楚沅忽然伸手去摸自己的後頸,那裏仍然沒有什麽異樣。

洗了熱水澡後,吹幹頭發,她又自己沖了一杯紅糖姜茶喝了,暖融融的溫度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躺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氣。

迷迷糊糊睡了沒多久,楚沅就被手機定好的鬧鐘吵醒。

她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打着哈欠,揉了兩把頭發,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清醒一些,然後就在背包裏翻找出藥膏來,塗了塗身上的擦傷,又在腳上貼好創可貼,避免穿鞋子的時候磨蹭到傷口。

她那頭天然卷只能用氣墊梳才不那麽費力,也沒那麽費頭發,楚沅也只胡亂梳了幾下,才注意到自己額角也有傷,應該是她下山的時候,借着月光也沒太看清路,摔了一下,磕到了石頭上。

她又拆了個創可貼貼在額角,然後穿好衣服,戴上圍巾出了門。

下樓的時候她先把毯子還給了前臺,又道了聲謝,才去旁邊的早餐店裏給聶初文和塗月滿買早餐。

今天是這趟旅行的最後一天,上午還有趟行程,是去龍鱗山的留仙洞。

可看楚沅又是手受傷,又是下樓的時候摔破額頭,眼下還是一片泛青,塗月滿哪還有興致再和聶初文去龍鱗山。

“初文,這留仙鎮咱們每年都有來,那留仙洞也看了好多回了,這回就不看了吧。”塗月滿拍了拍聶初文的後背,又對楚沅說,“沅沅,你看着精神不大好,還是睡一覺吧,等睡醒了,咱就回。”

聶初文看起來還是很嚴肅的一張臉,他那雙精神矍铄的眼像是在細細打量着楚沅,片刻後才出聲問,“你這兩天,身體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反應?”

楚沅怔了怔,随即又笑,“我能有什麽奇怪的反應?”

聶初文沉默下來,楚沅知道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後頸,但她仍然笑嘻嘻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忽然輕微地嘆了聲,他似乎是有些失望,但在塗月滿戳了戳他手肘,沖他搖頭的時候,聶初文神情就恢複如常,“你先好好睡一覺吧。”

看着他們老兩口出了門,楚沅才在床上坐下來。

這會兒睡意竟也沒那麽濃了。

楚沅偏頭去看那被天光照得透亮的玻璃窗,這冬日裏的陽光,也不算刺眼,但照在人的臉上,也不見有什麽溫度。

這個地方到底藏着怎樣的秘密?

老聶頭一定要帶她到這裏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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