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溫柔的舊夢(捉蟲) 他好不容易活下來……

今天下午是期末最後一堂考試。

因為楚沅轉學過來不久,還沒有成績,所以她的考場就被安排在了最後一個。

整個考室裏幾乎睡倒了一半,監考老師沉着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坐在講臺前說教,卻也沒什麽人聽。

楚沅正做英語的閱讀理解,險些被監考老師唠叨不斷的聲音給弄得分了神,她只好撕了紙巾揉成紙團塞進耳朵裏,繼續做題。

最後一堂英語考完,楚沅回到高二一班的教室裏,就聽見好多同學歡呼的聲音,将要放假的這一刻,往往是每一個人最興奮的時候。

身旁有好多人從楚沅身邊匆匆跑過,她慢慢地下了樓梯,外頭又開始下雪。

出了校門後,楚沅要往公交站臺走的時候,看見了路邊黑色轎車裏下來一個穿着墨綠裙子的女人。

那是程佳意的母親趙雨娴。

她的臉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說了什麽,楚沅看到程佳意臉上的笑容也僵了,情緒變得不太對。

楚沅收回目光,往公交站臺的方向走。

回到家之後,楚沅先上樓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套寬松些的衣服,然後就蒙頭睡了一覺。

直到塗月滿來敲門叫她吃晚飯,她才打着哈欠坐起來,穿上拖鞋下樓吃飯。

快到受龍鳳雙镯牽引的時間,楚沅才收拾好買來的字典詞典還有一本通史,就被拽進了光幕裏。

這一回她掉下來的時候挂到了紗幔,于是緋紅纖薄的紗将她裹在裏頭,摔在了地毯上。

金殿裏原本是光可鑒人的地磚,但如今卻鋪滿了柔軟厚重的地毯。

她還沒從緋紅的紗幔裏鑽出來,就有人邁着僵硬的步子上來将紅紗掀開來,她一擡頭,就對上了蒹綠與春萍的臉。

“謝謝。”

楚沅道了聲謝,站起來時她順着金絲連接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魏昭靈此刻正躺在龍榻上,一雙眼睛緊閉着,額角出了些細密的汗珠,那張無暇的面容越見蒼白。

身上蓋着錦被,他雪白的衣袖如同山間卧雪般泛着瑩潤的光澤。

“他這是……”楚沅看向蒹綠。

“王今日身體極為不适,昏睡了快一天了。”蒹綠輕嘆一聲,又去看那桌上那碗早已涼掉的藥。

厚重的錦緞長幔被她們放下來,李綏真進來時就正好看見楚沅手裏抱了幾本書,于是他眉心一跳,便當即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拽着楚沅的衣袖走到殿外。

因為魏昭靈尚在睡夢中,并不好控制金絲的長短,所以楚沅最多只能走到殿門外,便不能再走遠。

蒹綠與春萍出來後,合上了沉重的殿門。

李綏真便和楚沅坐在門檻上。

“你帶來的可有史書?”一坐下來,李綏真就忙問。

楚沅點了點頭,想着他可能是想看有關夜闌國的歷史記載,就直接幫他翻到了那頁。

雖然簡體字與繁體有些差異,但總有些字是沒有變化的,李綏真皺着眉頭用手指指着書頁,一點一點地找。

終于目光定格在“魏姒”這個名字。

楚沅看他一臉凝重,張口剛想問些什麽,卻聽見嘩啦一聲,他竟然将那頁給撕了。

“你這是幹什麽?”楚沅驚了。

李綏真那張時常愛笑的面容此刻顯得有些沉重,他捏着單薄的紙張,指腹落在那句“公主姒嫁與宣國春和君……”的字跡邊緣,他喃喃道,“若是王看到了,便不好了……”

“魏姒?”

楚沅看到那段介紹歷史人物生平的文字前面的這個名字時,她反應過來,那是魏昭靈的姐姐。

“可是為什麽不能讓他看到這個?”她并不理解。

“因為王以為她還活着,”

他忽而擡眼去看那第一重宮門,又或是在看那重重宮門蜿蜒之後的座瓊樓美殿,“他以為公主還在身邊,就住在東門後的某個殿宇裏。”

“楚姑娘,你既然已經看過這上面寫的什麽,就應該知道,吾王的父親魏崇出自淮陰魏氏,那是才德聞名天下的百年大族,昔年名望極盛,更有不少文人仕子競相贊嘆淮陰魏氏風骨……”

李綏真說,淮陰魏氏家風之嚴,時人誰或不知?魏氏子弟多出賢能之士,王父魏崇更是引得當時九國競相拉攏。

而最終魏崇卻成了盛國太子謝清榮的門客。

可清榮太子的處境并不好,他雖貴為太子,卻并不得盛國那位老而昏庸的國君喜愛,他在朝中更是舉步維艱。

當時的大盛早已是爛到根裏了,謝清榮孤立無援,年少的他骨子裏更還有些優柔寡斷。

最終在謝岐精心設計的家宴上被殺,此後沒過多久,宮中便發了喪,稱老君王因太子被害,憂思過度,一夜殡天。

新帝謝岐登位第一件事,便是誅殺魏崇。

幾乎整個魏府的人都慘死在新帝派來的兵卒劍下,魏崇與其夫人當場死在他們那年幼的一雙兒女眼前。

因為魏昭靈和魏姒尚且年幼,新帝為了昭示所謂的仁德,便将二人充作奴隸。

在那樣的年代,女子淪為奴隸,便注定會擁有比青樓女子還要悲慘的人生。

後來魏崇的護衛劫囚車,原本是要尊魏崇生前所留遺言,将魏氏長子魏昭靈救走。

在一雙兒女之間,魏崇選擇了魏昭靈。

但魏昭靈卻并不願意抛下他的長姐,在逃跑路上,他為了保護魏姒,孤身一人引開了追兵。

聽着李綏真的話,楚沅不由想起那場夢裏,他渾身泥土塵埃,坐在囚車裏,從長街的另一頭緩緩來到她的眼前。

還有兵卒嘲笑他是個傻子,逃跑都找不對路。

仿佛這樣就能毀掉他的尊嚴。

“不過是少了一個魏家的女兒,新帝謝岐也并沒有太在意,只要魏氏長子仍在他手裏,那便已經是對淮陰魏氏最大的羞辱。”

“為了讓公主免受苦難,王他為奴三年,其間所受之苦究竟幾何,我……也實在不知。”

李綏真不知道,楚沅卻清楚。

一時間,她腦子裏亂糟糟的,閃過的全是自己夢過的那些關于魏昭靈的畫面。

“相比起王,公主的處境卻是好了太多,她平安無虞地長到了十五歲,才算與王重聚,後來王登上王位,她便成了夜闌唯一的長公主。”

“可她偏偏喜歡了宣國的那位春和君,”

李綏真搖了搖頭,“時年宣國與其他三國合謀算計我夜闌,王重病纏身之際,長公主姒一意孤行,坐上了宣國春和君派來的馬車,跋涉山水終至宣國,嫁給了春和君。”

楚沅看李綏真将那張從通史上撕下來的紙揉成一團,她忽然問,“你不是後來才當的丞相嗎?為什麽會那麽清楚他的家事?”

“長公主走前,曾來看過吾王,我那時候耳朵好使得很,在外頭聽長公主說的。”李綏真将紙團塞進衣袖裏,再看向楚沅時,神情便又有些複雜,“姑娘,你或許還并不了解王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平常的人誰不想活着?可王他,卻偏偏拼了命的折磨自己。”

“先是為奴三年,後來又為滅謝氏江山步步謀算……他早已是一身病骨,卻偏偏在登上王位後就再不肯喝一口湯藥。”

“也許他殺了謝岐,滅了謝氏王朝,就開始在等自己死的那天了。”

李綏真越說,心裏就越發不是滋味,“他選了太子清榮母家的一個少年住進魇都王宮裏,我和張恪還曾做過那少年的老師,楚姑娘,你說……王他是什麽意思,我等能不明白麽?”

“也許是夜闌臣民壓在他的肩上,所以王才選擇等死,而不是自戕……”

李綏真将那通史合上,“王一生苦痛良多,既然現在,他以為長公主沒有叛國,以為長公主還活着……那,我們就讓長公主活着吧,那是他唯一的血親,他珍視的長姐,也許這樣,他就能好受些。”

魏昭靈幻想出了一個活着的魏姒,那是他潛意識裏創造出的影子,一個從來沒有背叛過他的長姐。

他從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态出了問題。

他很有可能是得了幻想症,所以才會忘了他長姐的背叛,忘了她早就離開故土,成了他國黃土之下的枯骨。

楚沅無法想象的是,在她夢裏慢慢長大的少年,到底是用了怎樣的勇氣與毅力捱過那些痛苦的歲月。

可她記得他的變化。

記得他那雙好像永遠也不會笑的眼睛。

自閉的小啞巴徹底逼瘋了自己才算活了下來,可當他踩着血腥與屍骨一步步地走上這世間最高處時,他卻又在盼着自己死。

仿佛這世間再無任何人與事,能令他聽來,看見,就覺得心中熱切。

好像他存在于這世上的每一秒,于他都是烈火烹油般的熬煎。

當蒹綠再熱了藥端來,李綏真卻将藥碗接過來,遞給楚沅,“姑娘,還是你去吧。”

楚沅也沒猶豫,将藥碗接了過來,在蒹綠與春萍推開殿門時,她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殿中有人在咳嗽。

楚沅知道他醒了,就連忙端着藥碗掀開了重重的紗幔走到內殿裏。

榻上的年輕男人已經坐起身來,此刻就依靠在床柱上,一張面龐仍舊蒼白得厲害,他聽見腳步聲,偏頭便看見了楚沅。

于是他扯了扯泛白的唇,“你來了。”

楚沅“嗯”了一聲,将藥碗端到他的面前去,“你喝藥吧,喝了會好一些。”

可他輕擡眼簾看她,卻并不說話,眉眼間神情極淡。

“你如果不喝,我就不幫你的忙了。”楚沅看他沒有反應,就又添了一句。

他咳了兩聲,聽見她的話,才又輕擡下颌,說話時嗓音更添些喑啞,“你威脅孤?”

楚沅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想了想,才又試探着說,“剛剛……你姐姐來看你了。”

說這話時,楚沅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注視着他的神情變化。

果然魏昭靈聞言便是一頓,“你見過她了?”

“嗯……”

楚沅指腹貼着溫熱的碗壁,“你姐姐長得真好看,我還從來沒見過她那麽好看的女人。”

“她走的時候說了,你得喝藥。”

魏昭靈卻垂着眸,也許在他的幻想裏,他的長姐還在怪他當初沒有答應讓她和春和君在一起,所以即便是沉睡千年後醒來的如今,她也總不願見他。

可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卻說,長姐來看他了。

或許于魏昭靈而言,縱是從他喉間被烙上“奴”字的那時候起,他就在血腥泥潭裏掙紮了好多年,可是被折磨得越發冷硬的心腸,卻還是會忍不住偷偷地将血肉親情當做一絲溫柔舊夢。

而他守着這夢,近乎病态的勉強自己活着,卻又希望自己可以順其自然地死。

如果不曾醒來,如果禁制未破,

他好像就跟死了,也沒什麽分別。

可他偏偏活着,而這整個仙澤山地宮裏還未複生的陶俑都在等着他。

見魏昭靈始終沒什麽反應,楚沅手裏的藥已經變得溫熱了,她也沒有耐心再等他了,幹脆手指捏起湯匙,舀了一勺直接抵到他的唇畔。

苦澀的藥味已經順着唇齒蔓延。

魏昭靈那雙原本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睛裏難掩驚愕,脊背竟也在這一刻變得僵硬起來,一時間,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李綏真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站在紗幔後便朦胧看到了這一幕,他忍不住瞪圓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楚沅動作很快,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幹脆直接将藥碗貼到他的唇邊,令他被動地喝了好幾口。

魏昭靈被苦澀的藥汁嗆得一陣咳嗽,咳得他那張蒼白的面龐竟也在這一剎添了些薄紅的顏色,那雙眼睛裏更像是浸潤了霧氣似的。

他的側臉看起來脆弱又漂亮。

楚沅将藥碗擱到一旁,然後就從衣兜裏掏了一顆糖扔到他手裏,“吃了這個你就不會覺得苦了。”

她話音才落,就見魏昭靈手指虛虛一握,便有流光憑空乍現,令她眨眼間就消失在這金殿裏。

殿內寂靜,魏昭靈捏着那顆糖。

眼睫微垂,令人并看不清那雙鳳眼裏更多的神情。

彼時,李綏真大着膽子将腦袋從紗幔後頭探出來,“王,您看老臣說的沒錯吧?楚姑娘這又是勸您喝藥,又是怕您覺得藥苦的,還給您糖吃……她定然是十分愛慕王!”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

六零俏媳婦

六零俏媳婦

前世遭人戀人算計,含冤入獄二十載,弄的家破人亡,一朝重生回遭遇變故的那一刻,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第一次偶然相遇,她狼狽的趴在他的腳下
第二次偶然相遇,審訊室內,她與人對質
……
N次相遇後,“我娶你,寵你一輩子。”
呃……嫁與不嫁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