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守陵八戶族 她果真心悅于孤?

東街應家老頭慘死在自家院子裏。

天才亮了不久, 東街上就有了派出所的人趕了過去,警車就停在應家老宅外頭的青石板路上,警戒線外頭全是圍觀的人。

又過了沒幾個小時, 就有榕城市局的人匆匆趕來。

“這應家到底是世世代代吃皇家飯的, 應景山這老家夥死了,榕城那邊還派人來……”

圍觀的人群裏, 有人在談論着。

“死了好,死了就不能禍害人了。”

有人小聲冷哼, 又被旁邊的人捅了捅手肘, “別說了, 小心禍從口出!”

楚沅在人堆裏聽了好一會兒, 也算是知道了些這應家的事。

那死了的老頭叫應景山,祖上到現在一直是在為皇室趙家做事, 一千多年的時間,讓應家已經繁衍成了不小的大家族,但只有長子那一脈, 才能繼承這份家業,替皇室看守仙澤山。

沒有人知道仙澤山上到底有什麽是值得皇室這千年來一定要讓人守住的, 而除了八戶族, 也從沒有人能夠被允許進入仙澤山。

應家明明是很有錢的, 但這千年來, 他們也只能住在這永望鎮上的祖宅裏, 守着仙澤山, 哪兒也不能去。

那應景山已經是應家的第四十幾代守山人, 這麽些年來也沒幹什麽好事,在永望鎮上是出了名的跋扈,年輕的時候還殺過人, 又搶人老婆又奪人家産的,竟也還是好好活了這麽多年。

好像皇室頒布的律法,總有八戶族的人游離其外,這麽多年以來,只要是生在八戶族的人,就沒人敢惹。

楚沅聽着身邊的這些人小聲的議論,擡頭時又看見一輛黑色的賓利駛來,一個穿着鐵灰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從車裏下來,戴着金絲邊的眼鏡,外表冷峻,輪廓稍深,身形也很高大。

“那不是闫文清闫隊長嗎?他可是皇室衛隊的隊長……”楚沅旁邊的一位婦女踮起腳去看,“哎呀闫隊長那模樣看着比電視上還帥……”

“闫隊長,您來了。”市局的人迎上去,将人請進了屋裏。

“怎麽死的?”

闫文清才踏進門檻,脫了手套就開口問了聲。

“死者有兩處致命傷,一處在胸口,一處在喉嚨,初步判斷兇器為劍刃。”有人連忙報告剛剛檢查出的信息。

“闫隊長。”

院子裏還有一個穿着藏藍舊袍子的老者,他留着很長的白胡子,那張老臉上是難言的焦急,“闫隊長,這件事絕沒有那麽簡單,應景山死在今天早晨,我兒子韓振和應家的老三進山,到現在也都沒有回來。”

“還有老錢,從老錢開始,這事兒就變得邪門兒了……”

闫文清金絲眼鏡下的那雙眼睛将這老者打量片刻,才說,“我記得錢家只有一個兒子了?”

那叫韓松的老人點了點頭,“是,前兩年犯事兒了,局裏的通緝令還沒撤呢。”

錢家人丁單薄,不像八戶族其他幾家子孫繁茂,原本錢永興是有兩個兒子的,錢家的家業也只能傳給長子,奈何長子前兩年得病死了,次子又犯了事兒,現在還在外頭藏着不敢露面。

“闫隊長,我看還是得把人找回來,這八戶族沒了錢家,是守不住仙澤山的……那錢家老二雖然是次子,但如今老錢都死了,他們家也沒個人繼承,不如就讓他來延續這一脈吧?”韓松試探着說。

“只是這市局的通緝令,您看……”

闫文清沒多少表情,只說一句,“先把人找到。”

——

從闫文清進院子裏之後楚沅就再也看不清他,她也懶得再圍觀了,周圍的人實在吵得她耳朵疼。

她從人堆裏出來,就跑到水渠那邊去找魏昭靈。

這裏天氣很冷,所以街上穿厚實鬥篷的人也并不少,只是少有像他這樣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的。

他手裏拿着個糖畫,那是楚沅在街上等着那個畫糖畫的老人家做的第一個糖畫,是馬踏飛燕。

楚沅硬塞到他手裏,而她讓那個老人家照着她手機裏的截圖畫的電吹風腦袋似的佩奇,她才咬了一口,就在人堆裏被擠掉了。

“東街那邊來了好多警察。”楚沅走到他身邊去,而他卻垂眼在看水渠裏游來游去的錦鯉,那樣漂亮的鱗片在水波裏泛着晶瑩的光澤,似乎和他在淮陰舊宅裏養的那些魚沒什麽兩樣。

“那院子裏死人了。”他不說話,兜帽遮掩了他半張臉,楚沅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她又說了一句。

“是孤殺的。”

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如此平靜冷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你不是已經猜到了?”

也許是因為他衣袖上沾染的新鮮血跡,又或是那個人的身份微妙,楚沅當時在應宅外就不由地想到了魏昭靈。

“你……”

楚沅才開口,望見他蒼白的下颌,她又抿了一下嘴唇,才說,“在山上死了三個人,這永望鎮上又死了一個,你難道就不怕八戶族發現你已經複生?”

“怕?”

魏昭靈嗤笑一聲,嗓音輕緩,卻無端教人後背生寒,“孤只怕他們死得還不夠快。”

仙澤山的結界是公輸盈當年設下的,鄭家人永遠入不得仙澤山一步,所以他們要守住仙澤山,要困住魏昭靈,就只能找來修習巫術的外姓人用千年傳承的血脈年年加固陣法,日積月累,依靠石龍或是各族自家的巫器作為媒介形成強大的束縛之力,但巫術古老枯澀,他們八戶族中,少有能将其修行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他們若各自為戰,對于已經在漫長的年歲裏獲得異能的魏昭靈來說,就是不堪一擊。

只有他們合力,才能擁有更為強大的能力。

但魏昭靈,不會給他們那樣的機會。

仙澤山綿延三十平方公裏,鎮壓魏昭靈的八戶族分四星點位,永望鎮上住着的應家和韓家,除此之外,還有守在另外三個星宿點上的六個家族,但現在,他也還不清楚那些人所在的具體方位究竟在哪裏。

一夜奔波已經令魏昭靈眼下銜了淺淡的青色,更為其多添幾分頹唐的風情,這鎮上嘈雜,吵得他頭更疼,他原想站起來,卻聽楚沅忽然說,“你等一下。”

他擡眼瞥她,就見她已經從書包裏掏出來幾樣東西。

那是楚沅在藥店買來的消毒液和傷藥,魏昭靈此時才注意到她的手上已裹了曾白色的紗布。

楚沅直接抓着他的手腕過來,用棉簽替他消毒,再塗藥。

耳畔除了泠泠水聲,還有鎮上來來去去的那許多人的說話聲,長椅邊的春柳還未綠,遠處石拱橋上的人是朦胧晨色裏輕飄飄的影子。

魏昭靈不動聲色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垂頭替他一點一點地纏上紗布,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她。

她明明會害怕,卻又不知道什麽叫做退卻。

如果不是魇生花,她也許永遠也不會觸碰到這個世界的另外一面,她是被動地被卷入了這些事裏,卻又偏偏總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

而昨夜,她原本不用跟來,而這仙澤山下的事,也原本與她無關。

她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魏昭靈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好了。”融融冷霧裏,他眼前的姑娘擡頭朝他笑了一下,然後背起那個裝了不少銅鎖的背包,“要走了嗎?”

魏昭靈站起身來,率先轉身。

再回到仙澤山上時,楚沅大老遠地就看到守在雪地裏的李綏真,也不知道是在那兒站了多久,他的眉毛和胡須上都凝了霜雪。

“王!”

一看到魏昭靈的身影,李綏真就連忙迎上前來,“王,您怎麽獨自下山了?這山下多的是鄭家的眼線,您……”

“李叔,我不是人嗎?”楚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綏真正要跟楚沅說話,卻先聽到魏昭靈開口道:“讓你做的事,如何了?”

“鐵索具已換過,請王放心。”談及正事,李綏真便收斂神情,躬身答道。

魏昭靈稍稍颔首,再将兜帽扯下來,有風吹着他的淺發拂過臉頰,頭疼得厲害,面上神情寡淡。

他往地宮入口走去,李綏真連忙朝楚沅招招手,然後帶着春萍與蒹綠跟上去。

再回金殿,楚沅在外殿坐着休息了會兒,喝了杯李綏真煮來的熱茶,等魏昭靈從浴房出來時,她回頭就看見她踏進殿內來,身上穿着一件朱紅的織錦衣袍,一頭烏濃的長發還有些濕潤,披散在肩頭。

朱紅的顏色更襯得他肌膚蒼白無暇,楚沅端着茶杯,險些晃神。

“我該回家了。”她站了起來,對他道。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還要回去圓一個一上午都不在家的謊。

魏昭靈邁着輕緩的步子走來,聽見她的聲音,便輕擡眼簾,修長的手指微動,金色的光幕驟然出現,瞬間将她的身形隐沒。

“王。”李綏真忙起身,恭敬地躬身行禮。

魏昭靈在桌案前坐下來,旁邊的蒹綠便适時替他添了一杯熱茶。

此時的李綏真是大氣都不敢出,也許是睡了太久,他才忘了分寸,竟敢在王的面前多言,那日之後,李綏真便不敢再說有關楚沅的那些“心悅”,“愛慕”之類的話了,連平日裏開口也要小心斟酌。

他靜靜地立在一旁,也沒敢再擡眼看坐在桌案後的王。

熱煙缭繞間,魏昭靈的眼下始終銜着一片淺青色痕跡,幾分倦怠,幾分頹靡,他指腹輕觸杯盞,目光似不經意地落在那個姑娘方才坐過的地方。

“李綏真。”清泠低沉的嗓音忽然響起。

李綏真正在神游,冷不丁忽然聽見魏昭靈喚他一聲,他一個激靈,下意識應聲,“臣在。”

“你說,”魏昭靈輕垂眼簾,像是在看自己手中那只青玉茶盞裏氤氲而出的煙霧。

“她果真心悅于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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