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薛家父母見木已成舟也只能妥協，拿出一筆給他們添置了電器。兩個月以後靜薇的新家終于落成邀蘋韻來家裏做客。新家選在城北一帶，租金比較便宜，只是每天到單位要耗費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星期天這天，蘋韻一到就見靜薇笑嘻嘻的在樓下等她。這是一座五層的青灰色老樓房，蘋韻第一眼看見就想起來了過去在平城住的房子，那一帶這種低矮的老樓房有很多，這棟就差長上爬山虎了。

蘋韻穿着湖綠碎花荷葉袖雪紡衫，一手打着青藍色遮陽傘，一手提着餐具禮盒，把一朵紅色的玫瑰花遞給靜薇道：“祝你幸福。”

“才一朵呀。”

“這是我親手種的，就開了一朵。你家在幾層啊？”

“二層。你哪位怎麽沒帶來。”

“他一個大資本家，我怕來了你哪位和他水火不容。”

“少往別處扯，他不肯賞光才對。”

“這你可說錯了，他還真的挺想來的，是我攔着而已。”

樓道裏有些地下室的感覺，發陰。蘋韻道：“這裏夏天好，一點都不熱。”

“這是樓道裏，夏天也熱死了，還好是向陰的一面，要不然熱死了。”

到了二樓，走廊兩邊堆滿紙箱水缸好些雜物。到了靜薇家，門半開着，進去見呂朝陽紮着圍裙正在擺碗碟。見她們進來道：“蘋韻來了，快請進。”給他們遞上拖鞋來。

屋子是南北兩間，廳很小是水泥地面，屋子裏鋪了紅漆地板，年頭太久已經脫落了很多，那個年代漆地板似乎只有這一個顏色。蘋韻很喜歡這種感覺，簡陋的溫馨。

靜薇道：“就吃火鍋吧，樓下做飯太麻煩，這房子就這點不好，得用公共廚房。”蘋韻知道靜薇一直希望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廚房。

大屋的地板上擺了一個茶幾，上面做着電磁爐，鍋裏面的水已經開了，碗碟和一些料擺不下放在了地板上。靜薇道：“坐在地板上吃吧，我給你拿個墊子。”

蘋韻直接坐下道：“不用了，這樣很涼快。”

把禮盒給靜薇道：“新婚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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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薇驚訝道：“你還真送這個給我，好貴的，我可不舍得用。”

“随你怎麽處置吧。”

“咱們開吃吧。”呂朝陽道。

“好。”蘋韻道。說着大家向鍋裏下東西。

蘋韻挨着靜薇坐着，呂朝陽坐在她們對面。蘋韻轉過頭像靜薇道：

“怎麽樣，幸福吧。面色紅潤的。”

“少拿我開心。”

“誰拿你開心了，有自己的家了還不開心。”

靜薇微微一笑，看到這種幸福的微笑，蘋韻心裏有些蒼涼。

呂朝陽舉起酒杯道：“蘋韻，我敬你一杯，這麽多年靜薇沒少蒙你的照顧。”

蘋韻笑道：“還要你替她謝我，深怕不知道現在靜薇是你的人了。”

靜薇紅了臉打她道：“胡說什麽呀。”

“我說錯了。”

呂朝陽也低頭笑，過了一會道：“也沒說錯嘛，我們現在是一個小家庭，綁在一起了。”

“你也在這裏幫腔了。”靜薇向他道。

蘋韻道：“該我敬你們的，祝你們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多謝，多謝。”三個人碰了杯。

夏天裏挨着火鍋坐着更加汗淋淋的。靜薇道：“要不要把風扇移過來。”

蘋韻道：“別麻煩了，呼呼吹的頭都暈了，把鍋先關一會吧，吃完了再打開。”

靜薇關上火，蘋韻道：“咱們上學的時候就圖省事，一起吃飯不是吃自助餐就是吃火鍋。”

靜薇道：“不過倒是很熱鬧。那時候多好哇，上了班又要看別人的臉色。”

“沒辦法，我覺得這世界上最艱難的事情就是可以不受氣，人就像食物鏈一樣被分成各個等級，一級壓着着一級，有幾個可以達到最高的統治地位，就是因為受到上一級的壓迫，才會更殘酷的壓制比自己更低的級別。”

“我同意，這絕對是真理，那些人看着光鮮亮麗，威風凜凜，還不是錢和權的奴隸。”呂朝陽突然慷慨道。

蘋韻不喜歡呂朝陽這種極端的憤世嫉俗，他明顯理會錯了自己的意思。

“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這麽有默契了。”

蘋韻笑笑沒有說話。

呂朝陽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蘋韻心裏更煩感，她不喜歡和他相提并論，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麽。

蘋韻走後靜薇和呂朝陽兩個人一起收拾碗碟。呂朝陽道：

“蘋韻是不是有些不開心啊。”

“哪有，你又哪裏看出人家不開心啊。”

“她那種境況想也舒心不了，這碗飯是誰都能吃的。”

“你又瞎說，我看何鈞奕對她挺好的。”

“好能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

“你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啊。”

“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也是為她好，跟着這種人現在是風光，人家能養着她一輩子，最後人老珠黃了，別人知道她這段典故還會要她。”

靜薇把盤子向桌子上重重一放道：“你總說這些不覺得無聊啊，她也是為了她弟弟，有辦法以她的性格餓死了也不至于這樣。你就是總以為她是那種愛慕虛榮的人，而且人家何鈞奕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呂朝陽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要你多勸勸她，不要再這樣把青春斷送進去，你沒聽出她剛才話裏的意思，肯定是何鈞奕給她氣受她才會那麽說。”

“我怎麽就沒聽出來，我看對她挺好的，人家也不像那種人。”

“這世上道貌岸然的人多了，他不好你能看見，誰知道蘋韻暗地裏被他怎麽折磨呢？”

“你就是對人家有偏見。”

靜薇心裏一直也有懷疑，到底何鈞奕對蘋韻怎樣？蘋韻從來沒有說過他對她有什麽不好，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像是那種道貌岸然的人，但總覺得蘋韻有時候有些傷感和恍惚。

呂朝陽摟着她的肩膀道：“別老提他們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

“早上接到了上次面試報社的電話，他們打算招我，是不是好消息。”

靜薇笑道：“太好了，這回管管自己的脾氣，別老那麽大火氣。”

“遵命。如今我也是有老婆的人了，為了我們家未來的幸福快樂，我會忍受和克制的。”

“這還差不多。”靜薇笑道。

這一年恬露考上了大學，蘋韻和靜薇帶着她去采辦上學用的東西，三個人在一家店裏看衣服。

靜薇道：“中南倒也不太遠，要是到了南方生活習慣還要調整好久呢？”

蘋韻道：“再買兩套睡衣吧。”

恬露道：“不用買了，我家裏就有三套了。”

“都有些舊了，出去上學就換新的吧。”

“真的不用了，又要浪費錢。”

“花不了多少錢，要是太寒酸了會被其她人笑話的。”

又向靜薇道：“你還記不記得六班的那個大蝴蝶結，穿的要多誇張有多誇張，吓死人了，每天跟要唱戲一樣。”

靜薇道：“怎麽能忘，那個大紅蝴蝶結，還有那個誇張的大卷發，吓死人了。”

“你說她自己就不覺得嗎？”

“估計也沒有人好意思和她說，這種人的審美真是奇怪。”

“我們班也有一個女生，她一年四季都穿着大紅和大綠的裙子，尤其是絲巾控，每天一定要圍絲巾。”恬露道。

蘋韻道：“看來每一個群體都要有這樣一個人，這樣看他們也不算太非主流了。”

又向恬露道：“你媽媽現在怎麽樣了。”

恬露的情緒低落下來道：“說是那邊的生意賠的厲害，打算要回來，誰知道她要怎麽折騰，反正我也要走了，眼不見心不煩。”

靜薇指着一件黑色碎花雪紡衫道：“這件怎麽樣。”

“看着還可以，試試吧。”

“不要了，夏天要過去了也穿不了幾天。”恬露道。

“明年也可以穿啊，進去試試吧。”說着叫人找了小號的。

恬露進去試衣服，靜薇道：“恬露倒是很懂事，她媽媽那邊到底怎麽回事，現在考上大學了，生活費分擔一點沒有。”

蘋韻道：“一直都是恬露和她聯系，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了，把人仍在這就不管了，到現在一分錢也沒見到，天底下少有這麽當媽的。要是沒人替她管，她還真的就不管了。”

“未免太好意思了吧，兩個妹妹沒有理由你來管的，她倒是脫得幹幹淨淨。當初對你和小海那麽不好，現在真好意思。”

“有什麽辦法，恬露可憐兮兮的，我也不忍心不管她。因為她媽媽她也挺難受的。”

“譚程遠回去以後沒和你聯系。”

“千萬別聯系，我可受不了。”

“恬霜也沒和你說什麽。”

“打過幾次電話來。”

“她也好意思要你供着。”

“總要讓她把學上完吧，要不然将來沒法生活更麻煩，能幫她就幫一把好了。”

“那種不入流的大學誰知道，你們家還真是，全指望你一個人。”

“我還不是指望別人。”

“恬露要走，我給她買點什麽呢，要不然睡衣我給她買一套吧。”

“不用了，我給她買就好了。”

“我一定要買的，一點心意嘛。”

正說着，見恬露從裏面出來，兩個人都停止了談論。

“挺好看的，你說呢？”蘋韻看着鏡子向恬露道。

“還好吧，沒什麽特別的。”

“買了吧，就這件。”

“不要了，我有一件差不多的，不要這個了。”

“換着穿嘛，又不是太貴。”

“你說呢？”向靜薇道。

“我看也挺好。”

“真的不用了，三千多也不便宜。”

“好了，就買這件吧。”蘋韻說着和服務員去刷卡。過去家裏兩三千的衣服一次也沒穿就壓在箱子底是常有的事情，看恬露這樣，心裏一陣凄涼。

賣完東西和恬露回到外婆家，蘋韻把一張銀行卡給她道：“這裏面是兩萬塊錢，到了那邊想買什麽就買點什麽吧。”

“姐，我不要，上學已經花了你不少錢了。”恬露說着把卡推回去。

“這要多少錢，你別擔心錢的事，姐姐有錢。”

“你的錢也是姐夫給的，我怕他因為這個和你不高興。”

“他才不管我呢，你放心用吧。”說着把銀行卡放到她旁邊。

恬露低着頭，流下淚來。

“哭什麽呀？”蘋韻驚道。

恬露哭道：“姐，我媽也不管我，就你管着我和二姐，我媽過去對你又不好，還要你照顧我，我心裏不好受。”

蘋韻拉着她的手道：“別哭哇，你是我妹妹，我現在有能力幫你們就幫你們，都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你也不用心裏過不去，我雖然和你媽媽不好，和你一直都很好啊，姐姐願意幫你，我們都是親姐妹，以後要是我沒有能力了，還要指望你幫我呢。”

恬露道：“反正我心裏不好受，我叫我媽氣死了，該管我的不管我，叫我拖累你算什麽事啊。”

“你哪有拖累我呀，快別哭了。”

這時候外婆也進來，給恬露擦眼淚道：“傻孩子，她是你親姐姐，你媽有困難顧不到你，她有能力就幫你一把，将來可能還有事要你幫忙呢。親姐妹誰能幫着就幫一把，有什麽心裏不好受的，快別哭了。”

被外婆這一說，恬霜反倒抱着外婆大哭起來。

報道的那一天，蘋韻和外婆看着恬露在安全通道漸漸消失的背影，外婆道：“這孩子心重，一個人出門叫人不放心。”

“她一定覺得很孤單。”蘋韻心裏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