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如果殺人不償命

下雪了,這已經是這個冬天的第四場雪。

班大同裹得跟個加了餡的粽子似的坐在自家別墅的後院裏,除了眼睛,全身上下都捂得嚴嚴實實,這樣稍微能讓他舒服一點,就是說話有點費勁。

“去叫林睿過來。”他說,聲音被捂在了口罩和圍巾後邊。

手下沒能在第一時間分辯出他哼哼了一句什麽,于是彎下腰問了一句:“老大?”

“你他媽是聾的啊,”班大同一巴掌呼在那人臉上,扯掉口罩,揪着他的耳朵喊,“去他媽叫林睿過來!”

手下捂着耳朵連滾帶爬地去叫林睿,班大同又很認真地把口罩和圍巾包在臉上,看着在紛飛的雪花中放在後院的三個大鐵籠子。

裝在鐵籠子裏的是三只土佐犬。

這三只兩歲多的土佐是今天一大早運到的,冒着雪在院子裏呆了大半天,這會卻還是精神抖擻地站着,眼睛裏的殺氣一目了然。

班大同很滿意,血統正又受過專業訓練的土佐很難弄,不讓出口,所以他之前一直用的都是比特,好鬥,兇狠,咬合力是鬥狗裏都算是上等。

這次他費了不少周折弄了三只土佐來,是因為徐北的那只雪狼體型太大,用體型中等的比特做陪練肯定不行,這幾只土佐體重都在90公斤左右,就絕對力量來說,肯定比梗犬類的比特要更強大。

不過他也只能是試試,用從小受專業訓練的土佐來練雪狼,他還從來沒想過。

這主意是林睿出的。

“挺快啊。”林睿慢慢走進院子裏。

“快他媽看看這幾只怎麽樣,絕對專業訓練過的,比原來在國內找那幾條要強多了。”班大同回頭看了林睿一眼,他穿得很少,一件襯衣加一件外套,看上去很單薄。

林睿沒說話,向幾只土佐走過去,離着籠子還有五六米距離的時候,幾只土佐就突然齊齊轉過頭來盯着他,喉嚨裏發出了讓人心裏陣陣發慌的低吼,有一只甚至紅了眼。

班大同很興奮,這幾只狗果然不錯,林睿身上沾過無數條鬥狗的血,狗見到他的反應要不就是害怕,要不就是憤怒,這幾只土佐眼裏一點點滲透出來的殺氣讓他非常滿意。

“你打算什麽時候把那只雪狼弄來,”林睿站在籠子前,平靜地跟幾只狗對視,其中一只土佐被他盯了一會,猶豫着退一步,“這只有點懸。”

“過幾天吧,他現在在星悅住着,不方便動手。”

“麻三兒不是說他在廣安路麽?”

“那他媽就是個傻冒。”

“你确定?他帶着那狼,怎麽進得了星悅。”林睿轉身走到班大同身邊。

“不知道,反正這小子叼得很,永遠都不會換名字,一查就查到了,”班大同伸手把林睿往自己身上一拉,伸手就往他衣服裏摸過去,“管他怎麽帶進去的呢,反正他只要出來就完蛋。”

“冷。”林睿皺着眉想推開正在解他扣子的班大同。

“一會就讓你暖和過來……”班大同手上使勁,把林睿扳倒在長椅上,壓了上去。

郎九和徐北對視了一分鐘之後,一步跨進了浴室裏。

徐北被他那種專注而充滿欲望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往後蹭了蹭,後邊是牆。他實在不明白自己躲在浴室裏的自娛自樂怎麽就能演變成了這樣的場面。

朗九沒有退出浴室的意思,徐北搞不清這孩子現在是要揍他呢,還是要爆了他。于是他也顧不得別的了,猛地提着褲子站了起來,喊了一聲你他媽給我出去,然後迅速把張着嘴的拉鏈上,動作太急差點夾着肉。

郎九愣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徐北褲子穿上了,立馬感覺自己有了安全保障,瞬間爆發的自信讓他順手扯過噴頭,對着郎九就擰開了龍頭。

他就手擰開的是涼水開關,冰涼的水一點沒猶豫,噴湧而出直接灑在了只穿着一條內褲的郎九身上,徐北感覺自己跟拿了槍似地無比威風,一聲怒吼:“快給老子滾回房間去!”

郎九像是被吓到了,這吼聲未落,他就已經閃了出去,徐北只覺得眼前花了一下,再看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影子。

“大冷天的你至于麽,離春暖花開還有好幾個月,”徐北關上龍頭,一邊整理褲子一邊有點郁悶,“你說你爹容易麽,老子好歹也是個大老爺們,你總這樣,我容易憋出毛病來你懂麽……”

外面沒有聲音,徐北心想着該不是那一噴頭涼水把那孩子給凍着了吧,趕緊走出來往屋裏看。郎九應該是在床上,被子鼓起來一大塊,他是連頭帶腳把自己都蓋起來了。

徐北覺得趁這個機會應該好好教育一下他,讓他有點起碼的性別意識。于是走過去坐在床邊,往被子上拍了拍:“你這是不好意思了還是冷啊。”

被子動了動,從被沿下邊伸出來個白色的大爪子,抓了抓他的腿,又縮了回去。

“……不是吧,”徐北吓了一跳,手跟着探進被子裏,還沒摸明白了,就被小狼的舌頭舔了一下,他站起來一下掀開了被子,“你有沒有準譜啊,怎麽又變回去了?”

掀開的被子下,是團成一團的白色大毛球,小狼的腦袋壓在爪子下邊都團得看不見了,身上的毛還是濕乎乎的,內褲被胡亂地壓在身下。

看到被子沒了,小狼從爪子縫裏露出一只眼睛瞟了徐北一眼,很快地跳了起來,直接蹦下床,在房間裏貼着牆邊心急火燎地轉了一圈,最後鑽到了窗簾後邊,露了個屁股和尾巴在外面。

“你看上去也不是小孩兒了,怎麽智力還是有點跟不上啊,”小狼在屋這一通亂竄讓徐北樂得不行,把剛才要教育它的事給忘到一邊了,他跳過去一把揪住小狼的尾巴,很嚴肅地說,“要不爹給你補點腦白金吧。”

徐北拽着小狼的尾巴把它從窗簾後邊拖了出來,拿了毛巾給它擦毛。這整個過程中小狼都低着頭,鼻子頂在地毯上,只在徐北拿了風筒吹毛的時候躲了一下,把徐北撞了個趔趄之後它幹脆趴在地上不動了,看起來相當郁悶。

“這玩意能讓你的毛變幹,而且能讓你的毛變蓬松,嗯……”徐北抓了抓小狼的腦袋,“能讓你看起來可愛點,不容易吓着人。”

徐北一邊給小狼吹毛,嘴裏一邊羅裏羅嗦地東扯西拉,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是為了安慰一下看起來有點萎靡不振的小東西。

他腦子裏轉的是別的事。小狼是鐵定不能賣的了,它一會人形一會變回狼沒個準數,這要賣出去,自己極有可能涉賺販賣人口。而且一旦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事,小狼下半輩子沒準就得在實驗室裏度過了。

他覺得有點頭大。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徐北正對着在他腳邊假寐的小狼發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浴室事件受到了打擊,這會它是無論如何也不睜眼,就趴在地上裝死,踢它也不動,拽耳朵也沒反應。

徐北嘆了口氣,摸過手機看了一眼,號碼顯示,徐嶺。

他心裏沒來由地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捏緊了小狼的耳朵,多少年了,他都記不清徐嶺最後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準确地說,他現在連徐嶺長什麽樣都快記不清了。

“喂。”

“過年你回家嗎?”徐嶺很簡單地問了一句,沒有多餘的話,連招呼都懶得打。

“不一定,”徐北站起來翻了翻桌上的臺歷,他對過年這種事沒有概念,要不是徐嶺問,他都沒注意到,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過年了,“你今年回家?”

“我已經回來了。”

“放假了你們?”徐北把寫着臘月二十九的那頁臺歷撕了下來,在手裏來回折着。

“嗯,”徐嶺猶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要沒空就不要回來了。”

“這麽不願意見我。”徐北躺倒在床上,幹笑了兩聲,覺得自己這話有點矯情了。

“不是,他可能會回來……”

徐嶺的話沒說完,徐北喊了一句我操,從床上一躍而起,一腳踩在了小狼的尾巴上。

小狼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吓得一個激靈,猛地從假寐狀态驚醒,回頭就想咬,看到踩在它尾巴上的是徐北,又趕緊停了下來,掙了兩下沒掙脫,只得很郁悶地在自己尾巴上咬了咬,哼哼了一聲以示抗議。

“老混蛋要回來?”徐北沒注意腳下小狼的反應,走到床頭櫃上拿了根煙點上,冷笑了一聲,“老子就是高位截癱了也得爬回去見見他啊!”

徐嶺沉默了一會,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就不該告訴你這事,沒想到你還是這樣子,你打算讓全家人過年都不安生嗎。”

“安生?放心,我會等着過完年的,”徐北咬着牙,後半句話幾乎是吼着說出來的,“他先讓老子沒法活的!他敢回來,老子就敢弄死他!”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過了幾秒鐘,徐嶺挂斷了電話。

徐北把手機扔到一邊,進了浴室,站在噴頭下擰開了涼水開關。

冰涼的水迅速從他頭頂淋了下來,順着脖子滑進了衣服裏,又很快地沿着腰背往下。徐北打了個冷戰,手撐着牆沒動.對老混蛋無法控制的怒火燒得他幾乎雙眼噴火外焦裏嫩,要不是沒練過,他肯定使出十成功力一掌劈了眼前這面牆。

小狼的腦袋挨着浴室門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徐北從鏡子裏看到了它,啞着嗓子說了一句:“走開。”

這話對小狼沒起作用,它走進了浴室,張嘴咬着徐北的褲腿就開始扯,要把他拉離水簾。這力量很大,徐北沒防備,被它扯得腳下一滑差點沒摔了。

“別他媽煩我!”徐北一把抓過噴頭往小狼腦袋上砸過去。

小狼頭偏了一下,躲開了噴頭,沒等噴頭落地就一口咬住了,同時腦袋一甩,直接把連着噴着的金屬管子給拽斷了,水從斷口繼續噴湧而出。

徐北看着被扯斷的管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蹲了下來,摸了摸小狼的腦袋:“我沒事。”

小狼馬上靠了過來,在他身上來回蹭着,順帶從脖子到臉都舔了一遍。

“別他媽耍流氓,”徐北推開它,洗了洗臉,撐在洗手池上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一會,轉身慢慢走出浴室,“我說兒子,那個噴頭至少要賠酒店300塊。”

小狼沒什麽反應,湊到還在流水的管子前喝了兩口,然後抖了抖毛,小跑着蹦出了浴室。

“我跟你說過老混蛋麽,就是我爸,”徐北把濕了的衣服都脫了下來,扔到洗衣籃裏,裹上被子盤腿坐到床上,看着端坐在地毯上的小狼,“如果殺人不償命,我殺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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