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覺得真有狼人嗎

郎九吃了八個肉夾馍,在他喊疼之前還是一副餓死鬼下凡的模樣,要不是徐北搶了一個,最後估計一口也吃不上。

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小子是吃多了撐的。

但郎九又明明白白地說是骨頭痛,而且臉色發白,表情挺痛苦,這就讓徐北有點着急了。

“骨頭疼?你确定你知道什麽是骨頭麽……”他在郎九胳膊上肋條上胡亂又摸又按了一通,“哪個位置的骨頭?”

“全部。”郎九說完就把手上的馍一扔,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抱着膝蓋把臉埋了下去。

徐北顧不得別的,架着他就往床上拽,郎九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他不會裝,他估計連裝是什麽都不明白:“上床躺着,你這到底是怎麽了……”

郎九往床上一倒,冷汗順着臉頰就滑了下來,他有些無助地看着徐北,這眼神讓徐北沒來由地想起了徐嶺,心裏一抽,開始有些發慌。

徐北沒照顧過病人,生病的時候除了喬謙,也沒別人照顧過他,而喬謙照顧人的水平又着實不怎麽樣,毫無參考價值,所以他對于眼下這種情況相當頭大。

給郎九蓋上被子之後,他轉身去倒了一杯熱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讓郎九喝水,只是現在屋裏除了肉夾馍就只有水了:“喝點水,我去樓下給你找點止痛片,然後……”

徐北一邊說着一邊把杯子遞給郎九,郎九伸出手來接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把手裏的杯子往桌上一放,一把抓過郎九的手,聲音都有點變了:“這他媽究竟是出什麽事了啊!”

朗九的手指上所有的關節都泛出了青紫色,就像是沒有戴護具打了一場拳擊。徐北順着他的手一路看過去,胳膊上也隐隐透出了青紫。

“我操,你別吓我啊兒子……”他跳上床上去,把被子直接一掀。

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裏,郎九的身體如同被人亂棒揍了一頓似的,布滿了青紫色的斑痕。

徐北的手指顫抖着在他身體上輕輕點了一下,郎九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身體團了起來,皺着眉說了一句:“痛。”

“我知道我知道,”徐北把被子給郎九蓋回去,在他臉上拍了拍,“你忍一會,我給你喬叔打個電話……”

徐北并沒有想好怎麽跟喬謙解釋郎九的事,但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找喬謙,他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開車把郎九送到葉敏敏那裏去。

郎九正在不明原因的大量皮下出血。

“哈漏!”喬謙接電話倒是接得很快,但他從電話裏傳出來的聲音卻讓徐北一陣絕望。

“我操,你是不是宿醉未睡呢!”徐北壓着聲音罵了一句。

“嗯,昨晚上抓私煙抓到三點多,然後跟領導去喝了點……”喬謙聲音裏透着明顯的醉意,“我跟你說,不是宿醉,是醉了還沒來得及宿呢……”

“你們煙草局真他媽腐敗。”

“你是不是又碰上麻煩了?是不是又受傷了……你在哪,我這就過去。”喬謙醉是醉了,但卻依然很敏感地覺察到了徐北有事。

“你能不能不要總盼着我受傷!我該問你在哪吧,算了醉成這樣指不上你,我這有人得馬上送到敏敏那去……”徐北心煩意亂跟喬謙說着話,回頭看了一眼床上,再一次愣住了,“我操你大爺!”

“別罵,我在縣裏呢,我現在就過去,報地點!”

“……不是罵你,沒事了,你去宿醉,我一會再給你電話。”

徐北把電話一扔,看着被子下面露出來的白毛大爪子,半天回不過神來,覺得自己有點要崩潰的意思,怎麽這幾句話的功夫就變回狼去了?

“糊糊啊,”徐北把小狼從被子下面拖出來,“你這怎麽個意思啊,你要玩死你爹麽?”

小狼全身松軟,很順從地沒有掙紮,看上去有點像是筋疲力盡,但讓徐北稍微安心的,是它灰褐色的眸子還是像平時那樣,正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徐北猶豫了一下,把小狼按在床上翻了個個,肚皮沖上地躺着:“讓爹檢查一下,你剛那是皮下出血……”

小狼的肚皮光溜溜的沒什麽異常,徐北摸了幾下,低下頭在它的毛裏又翻又捏的折騰了半天,最後很無奈地說了一句:“這他媽什麽也看不出來,就看毛了,兒子咱把毛剃了吧!”

小狼沒有回應,只是後腿輕輕蹬了一下,翻了個身繼續趴着,閉上了眼睛。

徐北用手指戳了它好幾下,小狼始終不動。幾分鐘後它發出了輕輕的鼾聲,徐北湊過去看了一眼,睡得挺踏實,平時睡覺耳朵還轉來轉去的,今天睡着了耳朵都往腦袋兩邊塌了下去。

小狼身上的确沒有什麽傷痕,剛才皮膚上那些吓人的青紫痕跡,在變回狼的狀态之後似乎都消失了。徐北很有耐心地趴在它身邊,跟找虱子似的把它的毛一點點翻了個遍也沒有什麽驚人發現,毛根下面都是粉紅色的皮膚,沒有一點雜色。

皮下出血莫名其妙地出現,然後又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徐北摟了摟小狼,側躺在它身後。小狼睡得很沉,被他摟着連動都沒動一下,徐北嘆了口氣,把手指插到它的毛裏,這幾天一直忙忙亂亂,現在終于有時間靜下心來想一想小狼這些奇怪的變化了。

他差不多可以斷定,小狼就是吃了酒心巧克力之後會變成人,但起作用的是巧克力還是裏面的酒,這點目前無法判斷,而小狼變成人之後,維持人形的時間沒有規律,有時候長有時候短……今天這是最長的一次,然後身體出現了嚴重的皮下出血……

如果聯系前後,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小狼變成人時間如果太長,就會出現出血症狀?

徐北最終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瞪着天花板發了一會愣,爬起來吃了個肉夾馍。

喬謙的電話打了進來,徐北猶豫了一下接了:“不是讓你睡一會嗎……”

“我現在已經清醒了,完全的,”喬謙打斷他,“你那邊到底出什麽事了。”

“剛才有點事,現在已經沒有了,”徐北看了一眼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狼,“已經沒事了。”

“剛還說有人要送到敏敏那裏去,現在這麽一會就沒事了?是人死了不用送了嗎!”喬謙有點火大,“小北我倆認識多久了,你那些破事我哪件不知道的,現在你跟我裝什麽裝呢……”

“那好,”徐北下了決心,“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狼人嗎,呃,還是人狼?”

“狼人吧,怎麽了。”

“你覺得那東西真有嗎?”

“……什麽東西。”

“狼人啊我操!”

“你覺得有?”

“不是我覺得有,”徐北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是我這就有一只。”

這話一出來,喬謙那邊就沒了聲音,徐北等了一會,确定喬謙的确是不打算出聲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就是上回從北嶺帶回來那只雪狼。”

喬謙沉默了老半天才慢慢開了口:“我怎麽覺得我應該去睡覺了……”

“那只雪狼吃了酒心巧克力能變成人,”徐北又追了一句,反正這話已經開了頭,他就不打算停下了,喬謙信不信他都得把話說完,“我真沒逗你。”

“你到是……還真沒用這麽離譜的事逗我過,”喬謙那邊傳來打火機的聲音,“這事真的很離譜,你說給我聽,是打算讓我相信嗎?”

“随便你信不信,這事反正是發生了。”

“那好,我現在就開車回市裏,你在哪,”喬謙也沒多猶豫,“我要親眼看見,這個狼人。”

“晚上吧,剛才出了點狀況,它現在剛睡着,我想讓它多睡會……”徐北捏捏小狼的耳朵,小狼的耳朵彈了彈,“晚上到江邊的農家樂吧,人少。”

徐北在床邊守到中午,小狼始終趴在床上沒動過,睡得天昏地暗。好幾次徐北都以為它死了,走過去戳戳它,它只是彈彈耳朵做為回應。

午飯時間,徐北實在沒什麽食欲,拿了個肉夾镆想吃,又放回去了。陳小雨上來了一趟,說是爺爺準備好了棋盤和茶,徐北堵着門沒讓她進:“我這正要下去呢,走吧。”

他摟着陳小雨的肩就往樓下推,陳小雨很開心地靠在他胳膊上,不停地回頭:“那個帥哥呢?不下來麽……”

“他睡覺了,不管他。”徐北用腳勾上門,很想直接把不肯好好下樓的陳小雨扛下去。

房東老頭正端坐在屋裏等着徐北,面前擺了個圍棋棋盤,邊上是一壺茶。

徐北雖然不學無術,下圍棋卻是個高手,老頭特別願意跟他下棋。其實徐北對陪老頭下棋并沒有什麽興趣,他之所以願意沒事就下來陪他玩幾把,一是因為老頭的房租便宜得直逼貧民窟,二是因為老頭從來不打聽他的私事,還有一個沒事就幫他收拾屋子的孫女。

“小北一早回來的吧,”老頭一見徐北就笑容滿面,“你這次出門這麽長時間,我可憋壞了啊,也沒人陪我擺兩盤。”

徐北笑笑,在老頭對面坐下,手伸過去摸了一下棋子:“喲,老爺子下本兒了啊,換雲子了?”

“兒子送的,怎麽樣,手感不錯吧?”老頭喜滋滋地看着他。

“嗯,挺好,”徐北拿過白子放在自己面前,手指夾出一顆來看了一會,“不過這用雲子下五子棋,是不是有點浪費啊……”

倆人一邊喝茶聊天,一邊下着五子棋,老頭總輸,徐北贏兩把就得故意輸兩盤讓老頭開心一下,十幾個回合下來,基本輸贏打個平手。

“我要再年輕個十年,哪能讓你贏這麽多把。”老頭喝了一口茶,心滿意足地看着徐北。

“那是……”徐北樂了,正盤算着順着這話再說點什麽讓老頭高興高興,突然聽到樓上轉來一聲悶響。

徐北的房間就在老頭這間屋子正樓上,所以當這聲悶響傳來的同時他就已經一躍而起往門口跑去:“我上去看看……”

徐北往樓上飛跑,他下來的時候小狼并不知道,這會醒了沒見着人,不定整出什麽事來。

沖到門口剛把門打開,裏面一個黑色的不明物體朝着徐北的臉就飛了過來,徐北偏了一下頭,那東西“啪”地一聲砸在了走廊裏,他回頭看了一眼,是個肉夾馍。

“你幹嘛呢!”徐北進了屋把門一關就愣了。

屋裏就兩張凳子,這會全都倒在了地上,小狼正雄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桌子上,嘴裏叼着裝肉夾馍的袋子。袋子裏只還有一個馍,其餘的都扔在地上,湯汁跟肉什麽的撒了一地。

看到徐北進了屋,小狼愣了一下,又歡快地叼着袋子甩了幾下,把最後一個肉夾馍也甩在了地上,然後從桌上跳了下來,踩着一地亂七八糟跑了過來,圍着徐北轉圈,又是咬褲腿又是舔手的。

徐北已經發不出火來了,只覺得滿腦子就閃着四個字,欲哭無淚。

他在門邊蹲着,看着湊到他面前要往他臉上舔的小狼,一把捏住它的嘴:“狼糊糊同學,你他媽是不是睡了一覺恢複體力了就開始折騰?你是不是每天不給你爹整出點麻煩來你就不舒服?你就不能讓我安穩點麽,我本來只用防着班大同,現在還得成天提心吊膽地想着你……”

小狼沒動,眼睛定定地看着徐北,看了一會,它似乎是有些歉疚,往徐北懷裏一撲,頭埋到他衣服裏不動了。

徐北嘆了口氣:“兒子啊,你知道麽,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吃肉夾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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