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不習慣

冀繁星只說了兩個字,就匆忙的挂斷了電話。

然而,夏晰否的微信消息還在不斷的閃,可這麽多未讀的消息,她即便是不看也知道這些都是誰發的,她那簡單的朋友圈,簡單到這個圈子裏只有一個人。

她縮了縮肩,渾身都是被海風打透了的感覺。她一個人看着遠處,這個時候的海邊也沒什麽人,非常的安靜,安靜到冷清。

她一如既往的放空腦子,不去想不去琢磨,只有這樣,才能夠跟某些人撇清那些莫名其妙的關系。

撇的越清越好,清到就像這海水一樣,清到就像這水中的沙粒一樣,即便是踩了上去,也仍然留不下 來過的痕跡。

“夏晰否。”

冀繁星慌慌張張的跑到她的跟前,冷靜了一下午,可他發現,此刻的自己,情緒依然是十分的暴躁,可即便是暴躁,他也不能拿眼前的人怎麽樣,所有的緊張,所有想說的話,都在喚完這三個字之後,就什麽都不敢問也什麽都不敢說了。只能垂着眸子看着她,看着她那被海風吹亂的發絲,吹起的衣角,再到她藏到袖子裏冷到發白的手指。

一瞬間,所有想說的話,就在這一刻,仿佛都成了潰敗的逃兵,退守在他的喉嚨裏,噎的難受又攻無可破,害怕、心慌,很擔心她承認了什麽後他的整個世界就會徹徹底底的崩塌到粉碎,而唯剩的一點理智,也只能嚴防死守的在他的腦海裏瑟瑟發抖。

他站的離她很近,近到夏晰否不用回頭,只要伸個手就能把手機遞到他的跟前,她聲音很輕的說:“看看。”

冀繁星的手心早就浸滿了冷汗,抖着手劃了好幾下才把手機的屏幕劃開。

他不知道夏晰否讓他看什麽,愣在那個屏幕壁紙上有一會兒後,忽然反應過來,他打開她的微信,看了她的短信和通話記錄後……

突然的就很不是滋味兒的偏過頭去,眼眶裏酸澀的那種感覺更加的厲害了。

夏晰否跟他說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看明白了嗎?如果我這個手機裏沒有一個你,我的世界會很安靜,安靜到即便是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而她又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因為她的通話記錄裏只有一串從未存過的電話號碼,而且只有呼入從沒有呼出的,短信記錄裏,仍然只有一串同樣的號碼出現,而微信裏更是只有一個不得不加的好友,也許,在她那裏,這也算不上是好友,而是一個打擾了她平靜生活且還是個令她十分厭煩的人。

冀繁星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兒,也是從未有過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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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天之驕子多年,卻在一瞬間跌落深淵,深淵萬丈還直通黃泉。他擡眸看她,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夏晰否的睫羽輕顫了兩下,繼續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笑了笑,她平靜的說:“幫我删了吧,我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麽交集,以後別再來打擾我了,我和你的女神之間,真的沒有熟悉到你為了能夠追到她而不斷打擾到我的地步。”

她突然想到了那張随時都有可能空掉的床鋪,不僅不熟,說不定有一天,她們還會因為那張床鋪而害怕呢。

冀繁星垂下眼睑看着她的手機,他再次劃亮了屏幕,并沒有把那一連串的數字删掉,而是在那個她從沒點過的備注裏加了個名字。

他把手機遞了過去,笑意揚起,垂下眼睫看着她說:“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冀繁星,很高興,我也可以成為某個人的唯一,這輩子,我都不曾想到。”

是不曾想到,他沒有想到能夠和她聯系起來的人這麽單一,單一到只有他自己。

夏晰否回頭愣了片刻,也忽而揚起了嘴角輕嗤道:“有病就吃藥。”她眼底也有了些許的笑意,“又在這兒發什麽神經。”

她拿回手機,看着那串數字突然變成了三個字又忽而怔住了。

這個手機,她從來沒有存過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冀繁星伸手便搭上了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拽起來,可這指尖處傳來的涼意吓了他一跳,反手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了披在她的身上,可當他還想抱着她給她暖一暖身體時,卻又被夏晰否躲開了。

平時話很多的冀校草,第一次被不知道該說什麽卡住了咽喉。他把僵在半空中的手放下,說了一句:“走,吃飯去。”

夏晰否皺着眉頭看向他,又瞥了一眼他的手問道:“吃什麽飯?你怎麽了?今天很反常啊,平常時間不都是三句不離杜若歡的嗎,你”

“以後也不會再提杜若歡。”冀繁星打斷道:“從此以後,我們之間都不會再提杜若歡了。”随後他又補充道:“咱們冤家路窄了一年半,你今天也挺反常的。”

夏晰否撐着身子剛要站起來,突然腿一軟,險些栽倒。

“诶?”冀繁星伸手便扶住了她,非常緊張。

“謝謝。”她的聲音很輕,被海風一吹,顯得就更加飄零了,長長的睫羽又覆蓋了她的眼睑,夏晰否抿了下唇角說:“可能,今天的太陽都是打西邊兒出來的。”

她把冀繁星的外衣又遞到了他的手裏,那種十分疏離的感覺,避開的非常特意,“謝謝,不習慣。”

校園裏,女生披着男生的衣服到處走,沒誰說不習慣,特別還是他冀繁星的,那是多少人想搶都搶不到的,只有她,遞到了手裏都是一臉的嫌棄……毛病多,特別多。

冀繁星冷着臉再次給她裹了上去,可每次碰到那涼涼的體溫時,都能涼的他心頭一悸,恨不得死死的将人摟在懷裏,他輕呼了一口氣又克制下複雜的情緒,他的聲音也偏低了些還有些啞色,“那就習慣習慣,多習慣習慣也就習慣了。”

夏晰否擡起眼睑看了看已經反身走了的那個人影……繞口令說的真是越來越溜了。

她想起了下午在醫院的時候還遇見了,眼底又劃過了一點辨別不清的情緒,她眯了下眼睛問道:“今天下午,你,”

前行的腳步猛然就停了下來,冀繁星忽而就皺起了眉頭,轉過了身……

夏晰否猶豫片刻,想想也不可能那麽巧,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遂開着玩笑說:“發現自己腦子有病,去看病了嗎?”

冀繁星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這個反映之大,都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

夏晰否詫異的看了他一會兒才皺着眉頭,臉色也沉了下去:“怎麽了?”

她想到的是,不會是真的被自己說中了吧,那這張烏鴉嘴可真的是夠讨厭的了。

她心情有些複雜的看向了他,游移不定的問道:“真是?那,嚴重嗎?”

“……”冀繁星擰着眉,冷着臉色怒道:“我看是你腦子有病!”

夏晰否:“……”是啊,我是有病啊,是腦子有病啊!還病的不輕呢。

她沒再解釋什麽,低頭就走了。

她一次一次的告訴自己,跟冀繁星真的沒有熟到無話不說的地步,而且,每次的聊天的話題都是冀繁星圍繞着杜若歡而展開,然後他在那誇誇其談,自己想躲都躲不開的那種。

也不知道最初時,怎麽自己就讓他誤會了會是杜若歡最好的朋友。

說起杜若歡,在夏晰否的印象裏就是公認的校花和冀大校草是默認的一對,大家都挺喜歡她的。自己和杜若歡的相處也都是因為住在同一個宿舍禮貌的往來而已,算不上朋友,她也沒有朋友。

“對不起。”

她的手腕忽而被拽住,冀繁星十分的懊惱自己,他說:“我不應該那麽說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非常的慌,自己暴躁的說出口後,他就後悔極了,特別是這位平靜到就連瞪他一眼都懶的再瞪的時候,他的心就更慌了。

“道什麽歉啊,”夏晰否無所謂的說:“我不是也說你了嗎,扯平了。”

扯平?冀繁星心裏非常難受,這能扯的平嗎?一瞬間,他又不知道說什麽了,回想起來,這一年半,二人之間的交集,大多數的時候,還真是以三句不離杜若歡為開頭的。

這也是他特別後悔的一件事,為自己找了這麽一個爛的借口去和她接觸,可當自己極力想要否認的時候,又不知道為什麽她就開始信以為真了。

他猶豫了片刻指了指前邊說:“去那裏吃飯行嗎?就近吃吧,我現在有點餓。”

“我不習慣和別人吃飯。”夏晰否本能的反駁道。

冀繁星看了她一會兒,忽而又忍不住的笑道:“你這拒絕別人都不用想想的嗎?又不是沒吃過,別太矯情。”

本能的反應有什麽可想的,而且,以前跟你吃飯的時候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被脅迫。

夏晰否看向他,剛要開口,就被冀繁星眼底含笑的打斷道:“來,這位不入凡塵的小神仙,一會兒,你一張桌子我一張桌子,咱倆就不算是一起吃的了。”

果然,進了小餐館裏,夏晰否就坐到了另外的那張桌子上。

冀繁星有些無奈的看着她揚起了嘴角,“幹什麽?楚河漢界啊,真要分的那麽清嗎?”

“我不”

“您剛出入凡塵,不習慣。”冀繁星沖着老板招招手,“哥,兩碗面,一碗不放蔥姜蒜。”

“另一碗也不要。”

冀繁星看向她,有些好笑的說:“可是不放的那碗就是給你的,為什麽我的也不讓放?”

夏晰否愣了愣神兒,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我不吃蔥姜蒜?”可詫異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了些什麽,遂又垂下眸,不說話了。

是啊!我怎麽知道呢?

冀繁星想了想,每次跟在她身後各種各樣的打聽杜若歡的時候,就會聽見她買飯的時候對着老板說各種各樣的不放蔥姜蒜,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記住了,他低眸笑了笑小聲的嘀咕了一句:“習慣可真可怕。”

“不吃個蔥姜蒜就吓到你了?”那麽小的聲音,夏晰否還是聽到了,她說:“那這個世界上可怕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你那顆小膽子可是要照顧好。”

冀繁星抿唇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自己呢,有些事情,聽着聽着就成了自己的習慣。”

他看着夏晰否說:“老板不放蔥姜蒜,阿姨,不放蔥姜蒜,诶?差點忘了,不放蔥姜蒜哈!”他又挑了下眉,“你這個臺詞,現在想想,我滿腦子都是。”

夏晰否聽完,眼底含笑的看了過去,點了點頭說:“杜若歡喜歡什麽?杜若歡,”

冀繁星啧了一聲淩着眸子打斷道:“說了以後不提她,能不能長點兒記性。”

夏晰否有些意外,“你那三句不離”

“閉嘴!”冀繁星低聲怒道:“夏晰否,你能不能長點心,再提她半句試試看。”

夏晰否向後靠了靠,指尖點了點桌子琢磨了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刺激嗎?是了,受了,受的刺激還不小呢。

冀繁星心裏委屈一大片,又瞪了她一眼。

老板把面端了過來,兩碗都是不放蔥姜蒜的,夏晰否有些歉意的說:“不好意思,麻煩您把他那份給他加上吧。”

老板還沒應聲呢,就聽冀繁星說了一句不用了,然後就筷子動的賊快的吃了起來。

冀繁星吃到一半,起身走到吧臺前拿了兩瓶水付了款,又放到夏晰否桌前一瓶,發現她吃的也挺快的。

“沒人跟你搶,慢着點兒,沒見過哪個女生吃飯吃的這麽敷衍的。”

說完他又坐了回去。

敷衍不敷衍夏晰否從來沒有細想過,她也沒有時間細想。

從小到大,只要餓不死就行,她需要更多的時間掙錢來養活自己,這種吃飯的速度,與她來說很正常,慢了反倒是奢侈,她也從未想過,慢慢的去吃一頓飯是什麽滋味兒。

想到這兒,她時常能聽到別人說,這家的飯菜好吃或者那家的飯菜不好吃的時候,她沒什麽太多的想法,甚至還沒吃出什麽味道,飯菜就已經吃完了。

她起身走到吧臺前去結賬,老板說了什麽,她便回頭看向了冀繁星。

冀繁星迎上她的目光,站起身,“走了。”

夏晰否第一次不是被迫的點開了冀繁星的微信,冀繁星也是第一次收到一條來自夏晰否的回音——

一個,紅包?!

“我不習慣。”

“夏晰否!”冀繁星有些無奈:“認識你這麽久了,我還真是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毛病竟然還真是能夠多到數不過來。這也不習慣那也不習慣。你是來自外星嗎?丁點都不與人接觸的嗎?”

夏晰否餘光也掃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說:“那倒也不是,只是沒見過像你這麽在幾個小時之內就大獻殷勤的。”

冀繁星啧了一聲,幾個小時?說少了!你怎麽就才記住這點兒呢?

他抿了下嘴角問道:“我怎麽就大獻殷勤了?”

“數數?”夏晰否說。

“數!”冀繁星看着她伸出的手指頭,眼底的笑意微微淡開。

“電話,短信,微信,衣服,道歉,請吃飯,還有曾經的張口不離那誰誰誰,現在決口不提那誰誰,”她擡起眼睑開玩笑道:“你這是不是為情所傷才這麽反常啊?”

“……”冀繁星聽她說完,睫羽微微的顫了兩下,忽而就笑了,心大的你是真敢問啊。

他說:“就我這張臉,夏晰否,瞪大你的眼睛,來,仔細看看,是那種為情所傷的臉嗎?”

夏晰否瞥了他一眼也笑了,“那是為什麽?”

冀繁星一時語噎,是呀,為什麽?

可憐你?同情你?內疚?過意不去?通通都是扯淡!

他擡眼看去,正對上那雙笑起來仍然有些疏離的眸子,他又偏開了頭,手中的手機攥的緊緊的。

這一年多來……

為什麽非要想盡辦法的要你電話?

為什麽非要加你的微信不可?

為什麽你删掉了我,我還要逼着你加回來?

為什麽這一年多,自己主動聯系的最多的那個人是你,而總被自己提起來的杜若歡,自己只是從成浩那裏要過一次她的電話,可最終要找的那個人還是你。

全校幾乎都知道我在追杜若歡,而杜若歡為什麽沒同意,可能真正的原因也就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而自己一直糾纏不放的那個人是誰呢?是誰呢夏晰否?

我從來沒有主動約過杜若歡,甚至對杜若歡的感情也是從別人的口中被傳的沸沸揚揚的。

可杜若歡……他輕嗤了一聲,帶着些許不屑。

那夏晰否呢?

他還記得,自己每每看到孤零零的夏晰否時,總是能不自而然的就被吸引去了目光。

那種想要靠近的感覺?

他又微不可查的看了夏晰否一眼,靠近的感覺他說不清,可是看不見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會真的瘋掉。

所以,那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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