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煞氣
初一那天,夏晰否住了院。冀子凝收了一個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還近乎是來療養的患者。年紀輕輕,卻相當的悠然自得,仿佛這裏就是她家的後花園,而她則是卸甲歸田的隐居者。
而冀繁星則是別扭了一整天,終于包了滿滿的一保溫盒的餃子火急火燎的來到酒店,可在準備上電梯時,前臺的小姐姐卻告訴她,夏晰否退房了。
退房了!
就是意味着在開學之前,他再也聯系不到她。
她從未主動的給他回過一條消息,也從未主動的跟他打過一次招呼。
莫名的失落感,鋪天蓋地而來。
他站在電梯口愣了好久,前臺的小姐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試圖安慰道:“你女朋友也太難哄了吧,你到底是怎麽得罪了人家,別灰心,加油。”
冀繁星紅着眼睛,長長的睫羽輕低,目光落下,啞聲聲失笑,“還沒追到呢。”
“啊?”小姐姐愣住。如今,大帥哥追人都這麽難了嗎?
“唉!”小姐姐又跟着嘆了一口氣鼓勵道:“追你的人不少吧?怎麽就這麽的死心眼兒呢?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也許,是吧。
夏晰否若是最開始就和杜若歡一樣,估計,現在的自己也都是看都不會看她一眼的。
他拎着保溫飯盒,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坐在酒店附近的花壇邊守着。
人呢?
又他媽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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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将手裏的東西甩出去——
可,那裏是他為她包的你一口我一口的濃情蜜意的餃子。
而醫院裏,年的氣息就淡了許多。
有強顏歡笑的人還有愁眉不展的人,有怨天尤人唉聲嘆氣的人,還有将生死即将看淡的人。患者和患者之間熟悉的還會客套的相互問上一句過年好,可自己好不好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人的面孔并非千篇一律,可心中的疑問卻是難得的統一:自己還能活多久?
她繼續拿起筆,寫着那些永遠都寫不完的稿件。
時間也如飛逝般,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這是一個萬家團員的日子,今天的氣氛又是格外的喜慶。
醫生護士之間,臉上的笑意又多了幾分,患者和患者之間的話題,也與以往的不太一樣,他們對這個節日充滿了期待,滿懷激動的心情迎接着這個節日的到來,可真的到來的時候,回頭看看自己,又多了許多的悵然若失。
十幾天的光景,夏晰否在這裏看盡了人間悲喜,有些人心情大好的出院,一家人歡歡喜喜,有些人卻默默的蓋上了白绮,從此,和一切的喧嚣遠離。
城市裏不讓放煙火炮竹,但是她還是聽見了,從遠處傳來的這個與節日相匹配的聲音。
【今日煙火過後,餘生喜樂無憂。】
她的筆尖輕點了一下,又寫了一句【無論生命短長】
她看着這句話輕揚了下嘴角,合上本子,又簡單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這個時候,學校已經臨近開學了,宿舍也可以住了。
夏晰否辦理好出院手續,就潇潇灑灑的結束了自己療養的日子,一騎絕塵的走了出去。
冀子凝看着那抹消瘦的身影,在她身後喊道:“別忘了下周過來複查。”
女孩背對着沖她揮揮手,就随着電梯下去了。
很巧的是,這一年的十五剛好也是情人節。
冷冷的風中,她便已經聞到了花香四溢。
哦,還能有這麽巧的重合,校園裏的小情侶頗多,看起來都是甜甜蜜蜜的。
這就是幸福的樣子吧。
幸福?
她眼中一閃笑意,自己離這兩個字好遠,她也不想靠近,她覺得自己一個滿身煞氣的人,就不要給幸福增填晦氣了。
自己帶着滿身煞氣的來,最終再安安靜靜的帶着滿身霎氣的離開,也挺好的。
人間雖美,喧嚣不散,可終究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容得下自己。而自己仿佛就像是走錯了世界一樣,從小到大,都在與這個熱鬧的人間,充滿着格格不入。
她想融入,也很想很想融入進去,像正常的人一樣有個遮風擋雨的家,所以,她很努力也很拼。她仿佛看見一個小女孩,默默的趴在婆婆留下的一間四下漏雨的破房子裏,開始瑟瑟發抖。
婆婆的精神有些失常,對她也無非好壞,但是婆婆會每天都堅持一點,就是教她讀書認字,在這個破敗的房子裏,堆積了好多不知婆婆從哪裏弄來的書,也許是撿來的,也許是收廢品收來的。
在婆婆的臉上見不到什麽笑容,有的時候還很吓人。
婆婆說她是被撿來的,但是人可以喪但是不可以頹,也不可以自暴自棄。
只要還活着,你就得去拼,拼輸了那就要繼續拼,輸的次數多了,總會有贏的一次。
命運不公平,但是你不能信它,信它你就徹底的輸了,要不服氣,永遠都要不服氣,只有不服氣,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潛力和能力。
道理都是大同小異,誰都知道,最後比的就是誰更能堅持誰更能抗,只要你比你的對手多抗下一秒鐘你就贏了。
所以,面對幾個大男孩子挑釁的時候,她不信自己會輸,她不甘自己被欺負。
不服氣,不認輸,倔強,對,只有倔強才能擊退那種我還是個孩子的那顆應該被保護起來的心。
她不想自己是個孩子,她只想渾身充滿力量,婆婆說只有不服氣,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潛力和能力。
她做到了,她不僅打敗了欺負她的人,還令所有瞧不起她的人,都漸漸的聞風喪膽了。
有人不服,有人冷嘲,有人出言不遜,她覺得那時的自己就像是一個劊子手,用滿身的煞氣逼退了所有的勁敵。
而她的地盤,從此也再沒人敢靠近,周圍也變的越來越寧靜。
而她自己,就在這份獨有的寧靜裏拼命的讀書,書中的故事很好,書中的風景也很美,因為好,因為美,在她很小的時候,最喜歡去的一個地方就是車站。
她一直在想,什麽時候才能從這個地方離開。火車的轟鳴聲每每響起時,她都會擡起頭來看看。
可擡頭的瞬間,她看到了地上放着的一百塊錢。
是?一百塊錢!
“貧者不食嗟來之食。”這句話,她在書中讀過,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那個哥哥,哥哥本是笑着,可看見她擡頭時,可能是被自己渾身的煞氣給吓傻了,愣了好一會兒。
忽然,車站裏的轟鳴聲再次響了起來,大方的哥哥回過神看了她一眼——跑了?!
她和那一百塊錢對視了好久,才淡淡的說出了幾個字:“我不是要飯的。”
但是一百塊錢,誘惑力對她很大。有了這一百塊錢,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買張火車票了?
她伸出小手,孩子的膽怯對她來說,已經好久都沒有暴露出來了,可是那一百塊錢,卻讓她看着有些害怕。
在貧者不食嗟來之食和買一張火車票就能去很遠的地方之間,她顫顫巍巍的将它撿了起來又攥進了手心裏。
轉眼就是一年的夏末秋初,她身上背個小書包,然後攥緊了那100塊錢飛快的跑着,車站裏人來人往,她撞到了個人,男孩子被她差點撞倒,他的臉色在瞬息之間就變的十分難看。
夏晰否釀嗆一下,腳步頓住,她皺起眉頭,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本能的自我保護,她眸光森涼,随後聲音很輕的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就繼續跑開了。
那個冷漠的眼神看的男孩微愣,随後他的胳膊就被人拽了一下,冀淩辰說:“弟弟走了,去售票處。”
冀繁星恍惚了會兒,便跟在了冀淩辰的身後。
夏晰否大口喘着氣,小縣城的車站人不是特別多,她跑到售票窗口,将一百塊錢遞過,說:“買票。”
售票員接過錢問道:“去哪兒?”
去哪兒?
年僅10歲的夏晰否愣住了,她開始環顧四周,又垂下眼眸,瞬間茫然,她抿起嘴角,小聲的說:“麻煩先還給我,不買了。”
售票員看了一眼這個奇奇怪怪的女孩,又把錢遞了過去。
她轉身微微擡頭,餘光就瞥見了售票處內,走進來兩個清秀的男孩子,她臉色一僵,錢攥在手中的力道又緊了三分,慌忙低下頭,就跑到人群中去了。
她在人群中偷偷的看着,那兩個男孩的其中一個就是給她一百塊錢的哥哥,而哥哥身邊的那個——剛才撞到的。
她看着兩個人離開時,才又跑回到售票窗口,一臉緊張,膽戰心驚的說:“買和那兩個男孩子一樣的車票。”
售票員再次看向她,但還是本着不願意多管閑事和廢話少說的原則,給她打了一張,
安梧——這兩個字她認識。好像還是一個很大的城市。
她惴惴不安的進了候車室,又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等着。這個地方她來過很多次,怎麽進站她知道。
當站內的喇叭聲響起時,便是要檢票了。她等着大家都排好隊,自己才默默的走到隊尾。
可,她發現那兩個男孩子站的也很靠後,她有點害怕,害怕那個哥哥讓她還錢,可是錢買票了,她沒錢。
“還是沒找到那個女孩。”冀淩辰嘆了口氣說。
這個聲音不太大,但是她聽見了,吓的她猛的瞪起了眼睛又後退一步。
而哥哥旁邊的那個男孩卻是恰巧回過了頭,目光相對時,男孩愣了愣,可她不能愣,只一眼,看的她轉頭就跑。
冀繁星拍拍他哥,“那個女孩很奇怪。”
冀淩辰回頭:“……誰?”
冀繁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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