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因劇毒而死的人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一時間,接二連三有人倒下,化作一灘腐壞的爛肉,場面慘不忍睹。

于石室中哄搶的俠士們頓時被這變故吓得臉無人色,紛紛後退,然而他們的手腳沾染了毒素,此時退開已經來不及了。

樂小義回頭時,便見那些江湖俠客們一個個披頭散發,抓扯衣裳,露出被布料遮擋的腐爛皮肉,旁邊還未中毒的同行之人,一間這情形,竟二話不說,提刀便砍,将那些因中毒而發狂的人一一斬殺,以防自己也被毒素感染。

利益生死之間,可見人心涼薄。

沒人再敢去碰那些要命的金山銀山,少部分人心中惶惶不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破了膽,不敢再往前走,竟原路退了回去。

而梁毅勢必要找到叛黨,一往無前地繼續深入密道,樂小義幾人則因有任務在身,信念比尋常江湖人士更加堅定,不得不繼續前行。

經過剛才那一場慘劇,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被篩掉八成,留下來的個個都是氣息沉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高手。

獨眼男子那一行人也在人群之中,距離樂小義五人的隊伍不遠,僅幾步之遙。即便江湖人士銳減,樂小義還是沒能從現有的衆人之中找到姬玉泫。

密道越漸陰森,地面上出現森森白骨,氣氛越來越恐怖,梁毅一行人臉色肅然,跟在他身後的士兵目光堅定卻暗藏恐懼,一衆江湖高手警惕觀察四周,衆人不由自主地将腳步放輕,以免躁動的聲響驚動暗處的埋伏。

吳風的臉色也不好看,但他自恃修為在一衆江湖人中算佼佼者,且不肯在齊珞崇敬的目光中露怯,原本跟在江湖俠士隊伍後邊的,這會兒不知何時就挪到靠前的位置,緊緊墜在梁毅等人身後。

就在這時,不知誰踩到了地面上的機關,只聽暗處傳來咔嚓幾聲響,而後轟隆隆的震顫由遠及近,衆人驚慌之下回頭,便見一道石門憑空落了下來,從靠後的位置将隊伍攔腰截斷。

站在門下的江湖高手有一人沒來得及退,竟直接被那沉重的石門壓成一攤肉泥。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石門一落地,兩側石壁上的夜光石接連不斷地爆開,密道內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陣陰風吹過,牆壁向內側塌陷,唰唰的破空聲齊齊響起,暗箭飛射。

禍端來得毫無預兆,不少人直接被暗箭捅成篩子,慘叫聲此起彼伏,密道中彌散着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在機關被觸動的瞬間,懷法點亮手中青燈,燈開陣展,青色氣勁所成的光罩環繞在樂小義幾人四周,一陣叮鈴當啷金鐵交擊的鳴響,箭矢散落一地,樂小義等人毫發無損。

吳風剛剛擡起手中之劍,暗箭掃射已接近尾聲,他臉上閃過一瞬難堪,但在昏暗的密道中無人發現。齊珞架起雙鈎護在身前,眼中猶有餘悸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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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燈亮起之時,密道中的景象也一覽無餘,僅僅一輪暗箭齊射,被困在密道中的江湖高手就倒下一多半,各憑本事擋下利箭活下來的已不足二十人。

這活下來的二十個江湖高手也并非每個人都不挂彩,只是被箭矢射中腿腳胳膊這些不致命的位置,才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

梁毅帶領的隊伍在這場箭雨下頃刻間折損大半,餘下僅不到十指之數。

走到這一步,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了一開始的輕松寫意,內心惶恐不安,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

黑暗中,那肥臉的光頭胖子掃了一眼樂小義幾人身側的青光,幽邃之色于眼瞳中一閃而逝。

有人被剛才的變故吓破了膽,不敢再往前走,試圖以內力震開石門,然而他的手掌卻在他驚慌失措的驚呼聲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潰爛。

石門上有毒,是與之前那兩間密室中財物上塗抹的同一種。

慘叫聲響徹密道,他跌在地上,被渾身劇痛折磨得在地上撲騰翻滾,獨眼男子抓起地上的箭矢,走過去一箭捅穿了他的喉嚨:“長痛不如短痛,下輩子長點心吧,別來淌這種渾水!”

樂小義內心的震驚無法言喻,她的心跳很沉,一頭是深不見底,不知道還有多少兇險等着他們的密道,另外一頭則是封死了退路的石門,她完全看不到他們的出路在哪裏。

何雲露不知什麽時候靠在樂小義身邊來,一只手緊緊攥住樂小義的衣袖。

樂小義欲轉頭,卻聽耳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哭音:“別。”

何雲露身體在發抖,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不由自主地顫抖。在來幻千世界之前,何雲露雖然性子比較驕橫,卻從未對誰下過死手,哪怕處處針對樂小義,也是點到為止,哪裏見過這種死傷遍野的可怖場景?

這一刻,她才真正體會到任務的殘酷,這比之前在五雷陣上時,遙遙見到那一蓬火光更加真切,死亡近在眼前,每走一步,都可能會死。

巨大的恐懼籠罩在她心頭,她像個溺水的人将唯一熟悉的樂小義當做最後一塊浮木。

樂小義沒有回頭,她理解何雲露此時的心情,也為何雲露的痛苦生出兩分同情,于是用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何雲露的手腕,雖未說任何安慰的話,但何雲露卻感受到她的體貼,頓時心安了不少。

何雲露緩過勁來,稍稍平複了心情,壓下惶惶不安的情緒,借着昏暗的青光看向樂小義瘦削的肩膀,忽而小聲問樂小義:“你不害怕嗎?”

“怕。”樂小義同樣小聲地回答她,“可害怕無濟于事,得相信我們都能活,才可能從絕境裏謀得生路。”

哪怕是必死的局,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就絕對不能放棄。

他們已經走到這裏,後路又被封死,除了往前完成任務外,別無生路。

何雲露若有所思,抿唇嗯了聲,攥着樂小義衣袖的手卻遲遲未松。

密道內滿地狼藉,濃郁的血腥氣幾乎令人窒息,梁毅撐着刀站起來,板着臉寬慰了衆人幾句,就領着手下一隊士兵繼續朝前走。

樂小義看着梁毅的背影,眼底露出兩分深思之色,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突然對梁毅的忠義之心産生了懷疑。

一個對舊主忠心耿耿的人,想必是個重情重義之輩,可為何,他似乎對手下十餘個弟兄的死無動于衷?

可她沒有時間仔細思量,吳風收劍入鞘,示意衆人跟上,齊珞眼裏的笑也消失了,似是意識到這一行的兇險不比往常。

樂小義和何雲露在一行人裏修為最低,沒有決策權,自然只能跟着吳風和懷法繼續前進。

視線一掃,樂小義從遍地屍體中挑出一把鐵劍,朝劍主道了聲謝,遂快步跟上去。

他們在地道中摸索前行,本以為還有什麽兇險莫測的機關,倒是沒曾想這一次竟順利地走出很長一段路,直至前邊出現一抹隐晦的亮光。

梁毅示意衆人小心,自己走在前面開路,距離昏黃的光源越來越近。

再走近一些,密道出口處的輪廓漸漸清晰,盡頭是一座廣闊的洞窟,像是将山體的內部掏了一個窟窿,再通過密道把望江樓和這個洞窟連接起來。

梁毅朝身後的人做了個手勢,又派人在洞窟入口仔細打量了一番。

這洞窟似是一座墓穴,高約五丈,從入口向下鋪設石階,底部有一片開闊的空地,十餘丈長寬。

地面上整齊擺放了四座石棺,而周遭四壁下堆放着數不清的金銀財物,壁上鑲嵌了金紅色的夜光石,将洞窟與金山銀山映照成詭異的暗紅色。

有了之前的教訓,衆人的目光不在那些銀錢上停留,只将注意力落在空地中間的石棺上。

梁毅目光如炬,确認洞內無人後,領着人走進去。

四座石棺中有三座半開半合,唯靠裏邊第四座石棺棺蓋合上。

梁毅派了人去查看,跟着走進洞窟的江湖人士警惕地觀察四周,樂小義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不遠處的獨眼男人和光頭胖子。

忽然,她眸光一沉,那位形貌儒雅的劍客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是途中退卻,還是……死了?

光頭胖子覺察到有人暗中打量,回頭朝樂小義所在的方向看過來,樂小義适時扭頭避過了光頭胖子的視線。

胖子眯了眯眼,幽深的眼眸盯着樂小義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直至獨眼男子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問他:“在看什麽呢?”

胖子這才收回目光,擡手撫了一把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哈哈笑道:“只是覺得這洞窟詭異,恐怕還有難測之事發生呀!”

獨眼男子也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并無發現,卻也認同地點頭:“小心一些為好。”

吳風心裏惦記着任務,也跟随梁毅手下的人馬去查看石棺,看能不能獲得一些線索,但在行動之前,他轉頭對樂小義等人道:“這石窟恐怕是任務關鍵,待會兒千萬不要走散。”

待隊中四人紛紛點頭,他才走向四座石棺,從左向右看過去。

第一座石棺內空無一物,第二座石棺中則放着一套成年女子的衣裳,再往前,第三座石棺內平躺着一名五六十歲蒼顏鶴發的老者。

觀其樣貌,樂小義心頭一動。

“這位恐怕就是洪遠峰洪都統。”吳風将猜測道出。

一同來查石棺的士兵将發現彙報給梁毅,先行的兩名士兵便朝第四處石棺走過去。

吳風從老者身上收回目光,正待看看石棺四周是否暗藏機關,忽聽身後陰風吹起,凄厲的慘叫霎時響徹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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