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玄天宮的人一走, 宗務大廳很快安靜下來,除了受傷弟子一聲聲痛苦的呻|吟,餘下就只剩長老執事們無可奈何的嘆息。

劍樾堂遭逢這場劫難, 所有人始料未及, 好好的一場宗會沒能開成, 還死了好些人。

沒過多久, 內門主峰上來了高手支援望龍山, 但他們趕來的時候,玄天宮衆人已經全部撤退,樂小義感受着那一個個撲面而來的強大氣息, 稍稍放松的心神不由重新繃緊。

為首的灰衣老者樂小義曾經見過一次, 就是她和姬玉泫重逢那日,追着姬玉泫到樹林中的宗門高層, 其修為深不可測,樂小義估計, 對方恐怕有魂元境以上的實力。

她擔心這老者認出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于是小心垂下頭,跟在洛青鳶二人身後離開了宗務大廳。

不多時, 在山下攔截玄天宮人馬的長老回來複命, 灰袍老者擡頭時, 恰巧看到樂小義三人離去時的背影,他的目光在左側那一道纖瘦的背影上停留須臾,但覺熟悉, 一時間卻沒想起來,再細看時,那三人已經走遠了。

樂小義三人出了宗務大廳就遇見了迎面而來的柳清風,邱緣帶着樂清居其他弟子跟在他身邊,莫書三人不見蹤跡。

柳清風方才被人調開,沒想到宗務大廳就出了那麽大的事,好在劍神宗的死傷不是非常慘重,玄天宮這一次的目标明顯是尉遲氏和左氏,對劍神宗的人卻有留手,劍樾堂內傷勢最重的就是岳瀾。

半山腰發現了幾具屍體,全是來參加宗會的尉遲氏後天高手,至于先天高手,則不見蹤跡。

宗會肯定是開不了了,柳清風讓樂小義一行人先回樾清居,自己留在宗務大廳善後。

“明年就要回左氏了嗎?”回去的路上,洛青鳶忽然開口詢問左詩萱,神情寡淡,語氣也冷冷清清。

樂小義有點懷疑洛青鳶是不是聽見了她和左詩萱說話,但想想又覺得自己的猜測可笑,也只有自己的反應才那麽遲鈍,直到今天才知道左詩萱要回左氏的消息。

“不一定。”左詩萱笑道,待洛青鳶和樂小義同時看過來,她才聳了聳肩,說出後半句,“萬一明年也沒突破呢?”

樂小義翻了個白眼,以左詩萱的天賦,今年剩下這幾天都說不定能突然突破了。

她以為洛青鳶會反駁左詩萱,豈料……

“也是,有可能。”洛青鳶輕描淡寫地應了一句,“如果不是被禁了賽,明年的四院大比你還能再得一個魁首。”

言外之意就是她明年肯定就去內門了,沒了她,她們才能奪魁。

樂小義:“???”

左詩萱也面露震驚,轉過頭來。

但見洛青鳶唇角勾着一抹淺淺的笑,冷冽清高,眼睛裏卻藏着幾分調侃的味道。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洛師姐。

左詩萱愣了一瞬後微微笑起來,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回敬一句:“當然,我能贏你一次就能贏第二次。”

樂小義一度以為左詩萱和洛青鳶遲早會吵起來。

兩個人聊着聊着,洛青鳶逮着機會就會嘲諷一兩句,豈知,左詩萱的段位也不低,回擊往往綿裏藏針,噎得洛青鳶一張冷臉不知不覺又冷了幾分。

兩位師姐正在愉快地聊天,樂小義卻有些黯然神傷。

天知道她多期待這一次宗會,想着能不能和姬玉泫說上一兩句話,可是沒想到宗會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玄天宮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只匆匆見了姬玉泫一面。

即便知道姬玉泫回了大禹,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

這一次玄天宮的人公然襲擊劍樾堂的宗會,還截殺了尉遲氏的來使,玄天宮和劍神宗的梁子越結越大,劍神宗必定震怒,說不定還會公開向玄天宮宣戰。

姬玉泫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呢?

樂小義懷着莫名的心思一路回到南院,直到身邊只剩下一個人她才回神,扭頭問左詩萱:“洛師姐什麽時候走的?”

“在你剛才發呆的時候。”左詩萱微微一笑,“你怎麽了嗎?是不是被吓到了?”

樂小義嘆了一口氣:“有一點。”

姬玉泫進步的速度太快了,樂小義感覺自己追不上她,內心有點落寞,但她又覺得,姬玉泫越厲害,就能在人心險惡的江湖中活得越好,越肆意。

兩中心緒彼此碰撞,哪一個都是真心。

人心真是複雜呀,樂小義心道,連她自己也是。

“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步調與節奏,也有自己的歸宿,有些人天資聰穎,才華橫溢,可背地裏承受的痛苦也是別人難以想象的。”左詩萱微笑着揉了一把樂小義的腦袋,“你大可不必去羨慕別人有多麽風光,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退一步也有一步的灑脫。”

說完,她從容自在地上了樓。

樂小義卻獨自一人在院子裏站了很久。

她或許明白了為什麽左詩萱總能面帶微笑,心态始終平和。

就連她心裏因為可能即将到來的離別而産生的愁緒都被左詩萱這一番話驅散了不少。

樂小義平複了心态,邁步回房。

推開門,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樂小義心裏暗驚,下意識的扣緊了腰間的思泫劍。

“誰在那兒?”她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

沒有回音,但樂小義聽見了很輕很輕的呼吸聲。

樂小義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沒有出去叫人,也沒有轉身逃跑。

她虛了虛眼,心裏閃過一絲微妙的預感,于是飛快推開門走了進去。

樂小義走近之後,從血腥氣息中分辨出一縷熟悉的花香。

“小泫!”步子因焦急而加快,最後在衣櫃和牆的夾角裏,找到了昏迷中的姬玉泫。

樂小義:“!!!”

姬玉泫躺在角落中,胸前的衣襟上還墜着一灘血,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

樂小義驚駭莫名,明明方才他們下山之前,姬玉泫帶着玄天宮的人撤離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現在就成了這副樣子?

姬玉泫離開宗會大廳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樂小義心疼得無以複加,她迅速俯身查看姬玉泫的傷勢,姬玉泫身上沒有外傷,但五髒六腑皆受重創。

她從姬玉泫的衣袖中尋到傷藥喂她服下,然後将她抱起來送到自己的床上。

藥物服下之後,樂小義運功替她化開,暫時穩住了傷勢,沒有性命之憂,但樂小義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醒。

她飛快清理了姬玉泫身上的血污,替姬玉泫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然後打了盆水進來,給姬玉泫擦洗手腳,除盡了屋內的血跡,這才敢将窗戶微微開一個口子,散氣通風。

姬玉泫一直在昏迷,那張沉睡中依然好看的臉此刻沒有絲毫血色。

樂小義守在床邊發愁,兩條纖細的柳眉糾結的擠在一起,長睫下的雙眼裏滿是痛惜。

姬玉泫的傷勢那麽嚴重,她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柳清風?萬一柳清風回南院之後發現了姬玉泫,她該怎麽辦才能護得住她?柳清風願不願意出手替姬玉泫療傷?

今日樾清居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柳清風會不會對姬玉泫懷恨在心?如果将此事告訴他,會不會适得其反,給姬玉泫帶來殺身之禍?

樂小義反複思量,難以下定決心。

最後她決定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先将姬玉泫藏在自己的房間裏,看今天之內姬玉泫能不能醒。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若實在藏不住了再想別的辦法。

到了傍晚時分,姬玉泫的體溫開始下降,身體不由自主地打着顫,牙關咯咯直響,唇齒間卻不時小聲低語,說着什麽話。

樂小義湊近了些,聽見姬玉泫在無意識的狀态下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像被誰一個重拳擊中了鼻梁,樂小義鼻頭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淚水傾刻湧出眼眶。

樂小義見過一次姬玉泫這樣的狀态,上回在濟州,姬玉泫身上沒有傷熬得也十分辛苦。

這一回,姬玉泫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寒症突發,該怎麽辦?

樂小義另拿了一床被子來蓋在姬玉泫身上,依然壓不住姬玉泫體內的寒氣。

她一狠心鎖了門窗,三兩下扒光了自己的衣服鑽進被窩,用自己的體溫替姬玉泫驅散陰寒的氣息。

樂小義抱緊了姬玉泫,哪怕凍的牙關發抖她也不撒手。

她一遍又一遍用自己的真氣為姬玉泫疏通經絡,溫暖她的四肢和筋骨,直到真氣散盡,自己也精疲力盡,最後不知什麽時候就昏過去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身上壓着一個人。

樂小義心弦一緊,随即就聞見了熟悉的花香。

她緊繃的身體又漸漸放松,聽見耳邊響起一聲輕笑,姬玉泫捏了一把她的紅紅的小耳垂,問她:“醒了為什麽不睜眼?”

樂小義一張臉紅的像猴子屁股。

她哪裏敢睜眼?

昨晚鑽進被窩的時候,為了能更好地給姬玉泫驅寒,她不光把自己扒的一幹二淨,順帶也脫了姬玉泫的衣服,連一件清清涼涼的肚兜都沒留。

這會兒姬玉泫趴在她身上,肌膚相親,觸感細膩,被子沒有蓋牢,脖頸間還嗖嗖的漏着風。

似乎只要不睜眼看就可以不承認自己此刻光溜溜的被姬玉泫一覽無餘的事實。

“有賊心脫我的衣服,為什麽不敢看我?”姬玉泫的聲音盈盈帶笑,氣息并不虛浮,由此可以判斷,她的傷應該好一些了。

樂小義的臉更紅了,梗着脖子争辯:“昨夜事急從權,我是為了給你療傷。”

“那是不是你脫了我的衣服?”姬玉泫笑問。

樂小義被問得臉紅脖子粗,吭吭吱吱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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