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聞遠臉皮薄,窘迫地“嗯”了聲,“宋先生,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不過別那麽見外,叫我光海就行。”

宋光海帶着兩人往裏走,到了包廂,他邊推門,邊笑,“瑾然,本來他們都忙得很,一聽說你要來,好家夥,這些人全都有空了。你看——”

祁瑾然剛走進去,腳步便微微一頓。

靠窗的位置,寧殊坐在那裏,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瑾然,怎麽不走了?”

聞遠跟在祁瑾然後面,被他的背擋住視野,根本不清楚都發生了什麽。

宋光海見祁瑾然表情不對,在心底啧了聲。他們圈子裏都知道寧殊是祁瑾然的前任,本來他不想請寧殊的,沒想到後者不請自來,他也不好拒絕,畢竟寧家在宛城的地位并不比宋家低,加上他覺得都過去三年了,寧殊應該也翻不起什麽浪花,就讓他來了。

“瑾然,坐吧。”宋光海讪笑着道。

祁瑾然看了眼宋光海,這畢竟是人家的生日宴,他也不好擺臉色,冷淡地“嗯”了聲,帶着聞遠去了席間。

寧殊本來看到祁瑾然出現,正喜不自禁,然而下一刻,看到他身後的聞遠,笑容立刻僵在秀美的臉上。

發小高幕在一旁戳了戳他的胳膊。

“小殊,冷靜點,這是宋二少的生日宴,別弄得太難看。”

“我知道。”

寧殊嘴角勾了勾,攥緊了桌上的筷子。

“他故意把人帶過來,不就是想讓我生氣嗎?這說明他心底還是在意我的。”

高幕不知該怎麽勸他,輕嘆了口氣。

聞遠在座位上坐下後,就發現斜側方一直有一道視線在打量他。他當然知道那是寧殊,雖然心底有些憋屈,但還是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

“瑾然,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把嫂子帶出來呢。”桌上有人調侃。

“嫂子多大啦?聽說還在讀大學?”

宋光海切了聲,祁瑾然能來他的生日宴,他臉上有光彩,自然也會幫着聞遠說話。

“你們也就是蹭了我的運氣,才有幸見到嫂子。別在這兒一股腦地瞎問,小心把嫂子給吓壞了。”

聞遠笑笑,雲淡風輕道,“我的确在讀大學,今年大三。”

“嫂子畢業了是打算直接去祁氏嗎?還是接管家裏的公司?”有人問。

聞遠搖了搖頭。

“都不是,我在學烘焙,未來可能會成為甜品師。”

有人輕笑了聲,帶了絲輕蔑。

聞遠看過去,發現是坐在寧殊旁邊的一個染了紅發的青年。

“甜品師?不就是面包店裏的服務員嗎,就是專門做東西給別人吃,伺候別人的?”青年語調不屑。

祁瑾然聽到這話,眉頭微皺,眸中浮出明顯的不悅。

宋光海坐在他旁邊,時刻觀察着他的神情,見他皺眉,連忙朝說話人道,“高幕,你小子說什麽呢?知不知道那些米其林大廚年薪多高?你想吃人家的飯還吃不到呢!”

又有人附和。

“是啊,高幕,嫂子再怎麽說都是T大畢業的,就算以後轉行,幹啥不行?你這個花錢買文憑的也好意思對人家指指點點?”

高幕看過去,發現諷刺他的人正是剛剛問聞遠将來打算的顧家大少,他跟顧家大少從小就不對付,而且那人無論在能力還是學識上處處壓他一頭,他氣急敗壞,卻也被刺得無話可說。

“高幕,算了。”寧殊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讓我冷靜,怎麽自己反倒沖動上了?”

“我就是看不慣他們一個個對着聞遠獻殷勤的樣子,要是今天坐在祁瑾然身邊的是你……”他察覺到寧殊臉色有變,連忙把剩下的話收了回去。

寧殊勉強笑了笑,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不用急,他暗暗告訴自己,他今天是有備而來,怎麽可能被無關的人說幾句話便影響心情?

他拿着酒杯站起身,臉上帶着柔和的笑容。

“瑾然,說起來,我都回國好些天了,咱們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這麽久不見,咱們喝一杯,行嗎?”

桌上的人幾乎都知道寧殊跟祁瑾然在一起過,見他站起身,紛紛露出看好戲的神情。

祁瑾然坐在主位上,動都不動,只淡淡瞥了眼寧殊。

“我要開車,不能喝酒,不好意思。”

顧家大少忍不住笑了聲。在座的誰家裏沒配兩三個司機接送,更何況是祁瑾然。他這麽說,無非就是不想跟寧殊喝酒罷了。

眼見氣氛凝滞,宋光海正頭疼該怎麽打破僵局時,聞遠拿着酒杯站了起來。

“瑾然的身體不适合喝酒,我陪你喝吧。”

聞遠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舉着酒杯,面帶微笑地看着寧殊。

“你是瑾然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大老遠從法國回來,應該是我們給你接風洗塵才對,是我們招待不周,這杯酒我先敬你。”

他說完話,便仰起頭,将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宋光海看着聞遠幹脆利落地喝完杯中的酒,眼睛都瞪直了。

從進來後聞遠就沒怎麽說過話,只是安靜地坐在祁瑾然身邊,別人問他才會答。他還以為聞遠是那種軟弱畏怯的性格,沒想到他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大方自然,反倒顯得寧殊心胸狹窄了。

斜對面的顧大少臉上帶着贊許的笑容,恨不得當場給聞遠鼓掌助威。

寧殊攥着玻璃杯,只覺得臉頰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抽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他咬着牙,一口飲盡了杯中的紅酒,頹然地坐下。

宋光海看氣氛緩和了些,連忙讓人上菜。他怕寧殊再生事,帶頭講了個冷笑話,其他人紛紛附和,又有人聊起了期貨和風投,包廂的氣氛很快就活躍起來。

“吃菜。”

祁瑾然盯着聞遠,眸中有絲不悅。這家夥明知道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偏要出頭替他喝幹嘛?

“你生氣了?”聞遠輕聲道,他垂下眼睫,“我看寧殊舉着杯子站在那兒怪尴尬的,就——”

“那也不關你的事。”

祁瑾然夾了塊糖醋排骨放進他碗裏。

“下次不要總是替別人着想,多想想你自己。”

“嗯。”聞遠吃着他夾給自己的排骨,只覺得甜蜜的滋味好像從喉嚨蔓延到了心間。

寧殊剛出現時他還害怕過祁瑾然會動搖,可祁瑾然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動證明,他跟寧殊早就是過去式,那他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他還怕寧殊不成?

吃完飯,一行人又去了樓上的包廂唱歌,玩牌。祁瑾然對這種場合興趣不大,只是礙于宋光海的面子,勉強陪他們玩了幾盤。

玩到一半,他突然發現坐在旁邊的聞遠沒了身影,俊秀的眉頓時皺起。

“你們先玩,我出去一下。”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怕聞遠會碰上寧殊。

“瑾然,別啊,這盤還沒完呢。”顧大少央求道。

祁瑾然沉着臉,把手裏的牌給了端茶水的服務員。

“你來打,輸了算我的賬。”

不顧服務員震驚的神色,祁瑾然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包廂門。

此時。

長廊裏。

聞遠一出洗手間,就碰到了寧殊。後者似乎一直在外面等他。

“好巧,每次見你,都是在洗手間。”寧殊抱着手臂,倚在牆邊,不冷不熱地看着他。

聞遠知道他免不了要跟寧殊單獨談一次話,包廂裏面人多口雜,這兒正好清淨,是個合适的場所。

“你在這兒等我,是有話想說吧?”聞遠神情平靜。

寧殊嗤笑了聲,“果然是T大的,腦子挺聰明嘛。”

聞遠不置可否地笑了聲。

寧殊扯了扯嘴角,目光複雜地盯着他。

“要不是知道你跟祁瑾然簽過婚前協議,我差點都以為你們真的是一對恩愛的伴侶了。”

聽到寧殊的話,聞遠身體一僵,寧殊是怎麽知道他跟祁瑾然簽過婚前協議的?

見聞遠神情異樣,寧殊便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傷疤。他冷笑了聲,黑眸盯着聞遠,涼涼道,“你不就是因為錢才跟祁瑾然在一起的嗎?裝出一副體貼的樣子又何必呢?你覺得祁瑾然真能喜歡——”

“閉嘴!”

身後響起一道震怒的聲音。

祁瑾然大步走過來,擋在聞遠面前,俊美的眉眼仿佛凝結了一層冰霜。

“寧殊,無論我跟聞遠是因為什麽原因在一起,他現在都是我的合法伴侶。而你——”他的聲音越發地冷,甚至隐隐含着威脅。

“對我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看在寧家跟祁家有過交情的份上,我不想為難你,你也別逼我。”

“陌生人?”這三個字讓寧殊大受打擊,秀氣的臉變得慘白,不敢置信地後退了一步。

回國前他就想過,就算祁瑾然恨他,怨他,他都能接受,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唯獨祁瑾然把他當陌生人,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因為這意味着,他在祁瑾然心底半點分量都沒了!

看着祁瑾然緊緊摟着聞遠的肩膀,用戒備的眼神看着他,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回國到底有什麽意義。

他不過是跟聞遠說了幾句話而已,祁瑾然反應就這麽大,要是他真對聞遠做了點什麽,祁瑾然豈不是要跟他反目成仇?

就算是商業聯姻,逢場作戲,他也演得太過了些。

“瑾然,你現在就是這麽看我的嗎?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當年也是太年輕,不懂事——”

“你不用說了。”祁瑾然神色不悅地打斷他,“這些話我三年前就聽膩了。寧殊,你應該轉頭看看你身後的人,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追悔往事上。”

身後的人……寧殊一愣,兜裏的手機适時地響了起來,正是羅浩鋅的來電。

他臉色青白交加,實在不太好看。

“我們走。”祁瑾然握住聞遠的手,帶着他離開了長廊。

聞遠怎麽都想不到祁瑾然竟然會出現得這麽及時,他還想怼寧殊幾句呢,都沒找到機會!

祁瑾然帶着聞遠回了包廂。

衆人看到兩人牽着手,全都發出哇哦的感嘆聲,更有甚者,還吹了聲口哨。

“瑾然,你不至于吧?幾分鐘看不到自己老婆都受不了啊?”顧大少調侃。

“你懂什麽!人家新婚夫夫,肯定蜜裏調油的,哪像我們這些單身狗!”宋光海也笑。

衆人紛紛開始附和起哄,聞遠被他們說得臉都紅了,趕緊讓祁瑾然松手。

“你坐這兒,別亂跑。”祁瑾然重新在牌桌旁坐下。

“嗯,我知道啦。”聞遠乖乖挨着他。

趁着祁瑾然跟他們玩牌的間隙,聞遠發了條信息給他爸。

其實寧殊剛才有些話也沒說錯,要不是祁家能幫他們家度過難關,他當初也不會答應跟祁瑾然聯姻。在外人看來,自然是他們家都是勢利眼,為了錢才攀附的祁家……

——爸,之前祁家借給家裏周轉的資金,您之後會還吧?

其實他之前就想問他爸這件事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今天被寧殊這麽一說,倒是想起來了。

幾分鐘後,他才收到聞承民的回複:

——想什麽呢,既然是借,當然要還。現在公司效益不錯,一年左右應該就能還上這筆錢了。你怎麽突然問這個?是誰跟你說什麽了?

聞遠: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這件事,有點好奇,問一下而已。

關了手機,聞遠心中稍定。

還好,他爸跟他的想法是一樣的,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嫂子,茶幾上有水果,去吃啊。”宋光海看他一直坐着沒動,忍不住道。

聞遠朝他笑了笑,去茶幾上拿了一份果盤。他自己沒吃,而是遞到祁瑾然面前。

“要吃水果嗎?”

祁瑾然正在摸牌,手上沒空,餘光瞥了眼果盤裏切成方塊的火龍果肉。聞遠會意,用叉子叉了塊火龍果,遞到他嘴邊。祁瑾然微微張嘴,一口咬下那塊果肉。

“啧啧啧。”

宋光海看着這一幕,酸到不行。嫂子也太賢惠了吧,他什麽時候能娶個這樣的老婆呢?

直到他們的牌局結束,寧殊都沒有再回過包廂。高幕坐在角落裏,沒人搭理他,他一個人無聊得慌,沒多久也走了。

吃完晚飯,宋光海把祁瑾然和聞遠送到車上,滿臉都是歉意。

“瑾然,今天實在對不住,是我沒安排好,不該放寧殊進來的。”

“這種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祁瑾然微微蹙眉。要不是今天是宋光海的生日,他恐怕當場就帶着聞遠走了。

“絕對不會!我哪敢啊!”

宋光海也是懊悔不已,還好今天寧殊沒翻起什麽風浪,就算寧家權勢再大,寧殊再有名氣,他以後也不敢讓這尊大佛進門了,畢竟他寧願被寧殊記恨,也不願跟祁瑾然結仇。

回到水榭居,聞遠直接進了自己的卧室。

在回來的路上,祁瑾然就發現聞遠異常沉默。他擔心是不是寧殊的出現讓聞遠煩心時,男生手裏拿着一份文件從卧室走出來。

“瑾然,關于婚前協議的事,我們談談吧。”

祁瑾然臉色微變。

果然,就不該讓他碰到寧殊的……

“你要跟我談什麽?”祁瑾然盯着聞遠的臉,胸口有些忐忑和不安。

“我剛剛翻了一下,最後面寫如果一年後離婚,我會分到價值五億的不動産,是嗎?”

祁瑾然看着聞遠手中那份離婚協議,表情格外僵硬。

當初他拟這份離婚協議的時候,只是抱着應付的态度,在財産分割上随便填了個數字,反正一年後就離婚,他也不在乎。可他哪裏知道,後來他會對聞遠動心。

現在聞遠把這份協議翻出來,簡直跟剜他的心沒什麽區別。

“你要跟我離婚嗎?”祁瑾然啞聲道。

聞遠搖了搖頭。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萬一哪天離婚的話,我不想要你的任何財産,可以嗎?”聞遠神情格外認真。

原本聽到前兩個字祁瑾然還松了口氣,可聽到後面,他放松的眉頭又不自覺皺起。

他當然不會跟聞遠離婚,可他們現在是伴侶,他的財産自然也有一半是屬于聞遠的,為什麽聞遠要跟他分得這麽清呢?

難道,是因為寧殊說了什麽?

祁瑾然迅速思考了幾秒,他看着聞遠,低聲道,“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說。”

“這份離婚協議,沒有公證,所以相當于幾張廢紙。”

聞遠:!!

祁瑾然從他手裏拿過那份協議,兩三下撕掉,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我們現在是合法伴侶,你的權利都是法律賦予你的,不是我說了算。只要我們沒離婚,我的財産就是你的財産,你不需要擔心。”

聞遠:……

他覺得自己像個大傻逼。

既然都沒公證,那當初還讓他簽什麽協議?把他當傻子一樣耍很好玩嗎?

他要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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