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必修45

寒假出游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而且他們不是在周末出來的,放眼望去見到的多是出來玩的學生，還不至于到人山人海的程度。

“我去換票，你們幾個在門口等着我啊。”張權打了聲招呼，飛快往售票處跑去。

龐玉捂着肚子臉色鐵青：“我得找個廁所吐一會。”

林棗剛才被電三輪颠得七暈八素，這會被清新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哆嗦，她擡頭往高處看去，見起伏平緩的山上有條細窄的石階，向上攀爬的人移動緩慢。

爬的越高,在底下的人眼中越是渺小。

這個季節,深綠色的樹木郁郁蔥蔥,寧靜而深重，像山神裹着過冬的厚被。沒了城市裏的煙火氣,大自然的溫度達到最真實的程度。

林棗打了個哆嗦，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了。

“冷不冷？”肖蘊在一邊問她。

她搖搖頭：“一會動起來就不冷了。”

他看她身上只穿了件針織衫,外頭的棉衣也不是很厚，忽然伸出手。在口袋裏唔的熱乎乎的手掌包裹住她的，他輕輕搓了搓。

“一會去服務區買杯熱飲喝。”肖蘊嫌棄地左右看看,“這種林區,太陽下山可以凍死個人，偏偏今天天氣還不好。”

“放心吧，天氣預報說了是陰。”徐安舉着手機給他們看。

肖蘊對此不可置否，他回頭正了正林棗的帽子,她帽檐帶一圈絨毛，蓬蓬松松的往下一塌，頓時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半張臉。

她小臉被凍得雪白，只有嘴唇一點朱紅，肖蘊盯着那處看了一會，低頭親了親她的帽頂。

“嗯？”

“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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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張權換了票跑回來了，手裏捏着幾張花花綠綠的紙：“來來，人手一張啊，一會上檢票口撕了二聯就行了。”

趙宇也拿出自拍杆：“為了慶祝我們吃雞小分隊集體出游，來拍張合照吧。”

“等我理下發型。”

“操，你竟然帶了發膠，心機boy！”

一行六人擠在山門口，趙宇舉着自拍杆站在最前面，他龇牙咧嘴，身後五人或站或蹲湊進鏡頭裏：“我要拍咯，肖哥你笑一笑哇！”

“咔嚓——”快門按動，這一刻的青春時光定格在一瞬。

木靈山算是省內比較有名的景區，五個A，山峰海拔不算高，上下半天左右時間。石階兩邊也有許多人文景觀，古代的山神廟，還有文人騷客留下的詩詞石刻之類。

他們六人跟随人流往上走着，大多數游客是拄着登山杖的，少部分也有拿着路邊撿的樹枝的，但少年們畢竟年輕，空着雙手飛快趕超了一個又一個。

肖蘊替林棗背着包落在隊伍末尾，徐安忙着記錄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張權和趙宇最是歡脫，他們左跳右蹦到處找角度擺拍。

“對了，張權你說的民宿在哪啊？”龐玉忽然想起什麽。

“在半山腰，我們現在開始爬，到山頂吃個中飯下來正好可以休息。”張權拍拍胸脯，“我都安排好了，盡管放心吧！”

龐玉抱着自己的背包，小胖子喘着粗氣：“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大概在往上一個小時以後，原本密集的人群開始分流，上山的路線有好幾條，他們選擇了比較近且陡的一條石階道。

窄而古舊的石頭階梯，兩邊真的就只有長滿松樹的深山老林了，地上鋪了滿滿一層落葉，偶爾有灰色的小動物蹿過去，掠過一條影子。

林棗體力不如男生，漸漸就落後了。

額頭上的汗往下淌，頭發都被沾濕了，衣服裏又黏又熱，她停下來，雙手撐着膝蓋不斷喘息，忽然面前出現一雙運動鞋。

“怎麽樣，還走得動嗎？”肖蘊蹲在她跟前，林棗站直身體點點頭。

她呼吸還不穩，發出短而急促的換氣聲，肖蘊盯着她泛紅的面頰看了會，忽然伸出右手。

“牽着我走吧，大不了我們不去山頂了。”

林棗順勢拉住他，感覺男孩溫熱的十指緊扣，他的手心也有薄汗：“不行，難得大家士氣這麽高，我一定要爬到頂。”

既然林棗有了目标，肖蘊是怎麽也不會拒絕她的，一路上兩人手牽手，算是他拽着她到的山頂。

木靈山是山脈群，附近呈環抱狀有大大小小四五座小山，山嶺就像翠色的波濤，綿延不絕、巍峨壯闊。

最高的山頂上有片空地，恍若被人一劍削去，斷面平平整整，因此取名仙人頂。

踏上最後一步階梯，所有人呼出一口濁氣。

徐安忙不疊在手機裏記錄：“兩小時四十七分鐘之後，吃雞小分隊到達了山頂。”

海拔越高氣溫越冷，趙宇為了風度只穿了件風衣，此刻抱着胳膊凍得瑟瑟發抖，卻還想要耍帥，敞着懷。

“快！快他媽拍照，老子受不了了！”他咬牙切齒。

最後六個人抱成一團在【仙人頂】的大石頭邊拍了張合照，皆是吸溜着大鼻涕的模樣。

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了，山頂上人卻不多，趙宇在幾間房子處徘徊了半天，只看見了緊閉的大門，唯一一間開着的小店，還只賣泡面和烤腸：“服務區呢，飯店呢？我他媽怎麽什麽也沒看到？”

張權過去問了問，回來一臉菜色：“要命，他們說最近修水管，好幾家都關門了，泡面15塊一碗，烤腸8塊一根，你們誰吃？”

這價格對窮學生來說真的是需要想一想的，可早上的飯被三輪車颠吐，又累了一上午，此刻饑腸辘辘的幾人簡直要哭了。

趙宇盯着那滋溜冒油的烤腸移不開眼，他數了數自己的荷包，回頭和張權打商量，“咱倆一人半根行不？”後者哭笑不得。

最後幾人要了六碗泡面六根烤腸，讓店家沖了熱水，蹲在小賣鋪的屋檐角落裏，小心翼翼地等着。

寒風冷徹下，那幾碗康.師傅紅燒牛肉面也成了絕世美味。

徐安哆嗦着繼續記錄：“天價午餐，又淪落到了吃泡面也不舍得加腸的階段。”

林棗不太餓，她在吃泡面的時候，旁邊幾個男生已經風卷殘雲地解決了自己的食物，趙宇甚至偷偷摸摸的，去徐安碗裏扒剩面條吃。

林棗停下叉子，見肖蘊也吃完了，他往後靠在牆壁上，仰着頭望向遠方，因為太冷，口中呼出片片白霧。

她不想讓肖蘊吃剩面條，倒是烤腸還有半根，林棗把竹簽子扒下來，倒着叉進去，讓沒咬過的那頭朝外。

“你吃。”她把那半根烤腸伸到肖蘊嘴邊。

正在搶奪最後半碗面湯的男生們停下動作，肖蘊也愣住了，他看了看滿臉認真的林棗，猶豫道：“你吃吧，我已經吃飽了。”

她搖搖頭，又把烤腸往前遞了遞，肖蘊沒接，倒是旁邊的趙宇口水要留下來了。

“肖哥……你不吃就給我呗。”

肖蘊瞪了他一眼，扶住她的手，張嘴啊嗚一口把半截烤腸咬了下來，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林棗見他把自己咬過的那部分也給吃了，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後來，幾人在山頂休息了半個小時，頂着凜冽寒風又拍了幾張照片，傳說中值五個A的木靈山霞光沒看到，倒是迎來了淅瀝瀝的瓢潑水滴。

下雨了。

“今天運氣太差了，不宜出門！”趙宇不停打噴嚏。

“都說了早該讓方大姐算一卦的嘛！”張權罵道。

徐安手指僵硬：“上了山頂之後，吃雞小分隊迎來了木靈山冬天的第一場降雨，而且我們——沒有傘。”

冬天一旦遇到下雨，那寒冷的程度又上了一個階段。林棗站在屋檐下，濺起的水滴打濕了她的鞋子，又濕又冷的感覺從腳底而上，逐漸麻木整條腿。

肖蘊又把她摟緊了一些，回頭道：“去和店家買幾件一次性雨衣，他們肯定有賣的，我們先在這裏等一會，看看雨會不會變小。”

可這不是夏天的陣雨，幾人等了一會，等到仙人頂上為數不多的游客也都走光了，連小賣鋪也掩了一半的門，雨還沒有變小。

趙宇凍得嘴唇都青了：“肖哥，再不下去咱們要凍死在這，真會成仙人的。”

肖蘊看了眼不言不語埋首在他懷裏的林棗，開口：“走。”

上山容易下山難，石階本就偏陡，被雨水淋濕就變得很滑，他們不得不小心翼翼慢慢往下。

“我們一會穿過林子往步道那邊去，那邊坡度平緩點，能快點趕到半山腰的民居。”張權頭也不回地說着。

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一次性雨衣上，薄得和塑料袋似的的材質很容易就被扯破了，林棗跟在他們身後走着，她的小腿往下都已經濕了，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制往後栽倒。

“砰”的一聲就摔倒在石階上。

所有人停下腳步，走在後方的肖蘊連忙伸手把她扶起來：“你怎麽樣？”

“沒事。”林棗咬牙搖頭。

他伸手撩起她褲腳摸了摸：“沒脫臼，應該是腳崴了。”

“我沒事……我能走的。”林棗掙紮着要起身，腳踝突然一陣鑽心的疼。

肖蘊二話不說轉過身背對她，把書包挂在胸前，表情嚴肅：“別亂動，上來我背你走。”

她看了眼少年張開的雙臂，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臉前，林棗覺得有些睜不開眼，雨勢漸大，她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只能乖乖俯身趴在他背上。

肖蘊的脊背寬闊，她摟着他脖子，感覺一雙手托住自己大腿，然後穩穩扶住了。

“痛不痛？”他一步一步穩穩下階梯，還有閑心問她。

林棗搖搖頭，聲音很低：“不疼。”

肖蘊好像是喘了口氣，此時他們開始穿過樹林了，他的腳步踩在樹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座木靈山有個傳說，聽說是在下雨的時候能見到山神。”

林棗見他語氣篤定：“山神是什麽模樣？”

少年的頭發被雨水打濕，臉上也滿是水痕，卻還笑着：“聽說是登山者心中最想見到的東西的樣子。如果是我們遇到的話，大概會是康.師傅吧哈哈哈。”

林棗覺得聽了他的冷笑話身上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