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必修52

從肖蘊家出來,林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她好像是在樓下站了好久，直到被汽車的鳴笛聲喚醒。

她背着袋子回到家，游魂一樣回到房間，在床上坐了好久。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都忘了開電扇,而身上卻沒有汗意。

渾渾噩噩到第二天，肖蘊沒有來上學，第三天，還是如此。

“老大最近身體不舒服,讓我們幫忙請假了。”龐玉支支吾吾的。

“棗神,他真的不是在生悶氣。”趙宇猛搖頭。

“要不……你去看看他吧？”張權忍着說道,“他好像一直在等你。”

林棗看着身旁那張空桌子，桌洞裏還塞着幾張他沒寫完的考卷。

她拒絕了。

“還沒到時候。”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冷戰。

到了周末,距離最後一次全市四模聯考已經只剩3天了，祝家把林棗叫了回去,詢問她的備考情況。

祝英東拿着本全國高考填報志願的書，坐在沙發上當雜志看，他和妻子道：“我仔細觀察過了,我們主要的目标就是清華大學,再排下來就是北大、浙大和複旦。”

祝小晴在旁邊削蘋果，聞言忍不住道：“其他好大學也有很多的。”

祝英東瞪她：“再好能有這四個名氣大嗎？其他的統統不考慮，要是上個跟你似的那種三流大學，說出去都嫌丢人！”

祝小晴不說話了。

保姆端上來一大桌的補腦營養品,讓林棗挨個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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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手邊一個接一個小碗，裏頭裝着各種顏色的液體，覺得自己莫名有點像被飼養的小白鼠，如果出一點差錯，都沒有資格擁有退路。

林棗垂頭喝補品，祝英東看她低眉順眼，還是挺滿意的。

“不過看小棗前三次模拟考的成績，清華北大肯定沒問題的，我們老祝家出個高材生，将來也有面子。”

老父親看重這個陰陽怪氣的外甥女，這可把祝小雨氣得夠嗆，她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棗，最近怎麽不見你去那小男生家了，呀，你們是不是分手了啊？”

在場所有人停下動作。

祝小雨呼出口氣，她笑笑，光這句話可憋得她夠久了。

“你在談戀愛？”這回是小姨父開口了，他負責唱白臉，本來就嚴肅的面孔板起來，配着那副眼鏡，有點教導主任的模樣。

“高中最不應該的就是早戀，你現在是高三最關鍵的時期，他除了能影響成績之外還有什麽能力，你覺得你們可以走多遠？”

林棗停下動作，祝小雨适時開口，“瞧我，說漏嘴了。小棗，聽你姨父的沒錯，早點分手了吧。”

一屋子人，連帶着躲在玄關後的保姆也在看戲，祝英東雖然沒說什麽，但眼神明顯不贊同。

林棗既不作聲也不答話，祝小晴看了眼她的表情，嘆了口氣。

四模前兩天的晚上，趙宇來找肖蘊。

推開門，房間裏一片漆黑，大白天的還拉着厚厚的窗簾，他也不開燈，只漏出一絲縫隙。沿着陽光照射進來的軌跡，空氣裏彌漫着濃濃的煙霧。

趙宇煙瘾再大，也忍不住嗆了兩聲。

“肖哥，你在？”

他走近兩步，看到窗臺下最黑的地方坐着一個人，模糊的一團，仿佛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肖蘊指尖還有點火星子，他低頭把煙掐滅了，嗓音嘶啞：“有事？”

趙宇走過來，有點拘謹：“我是來幫你把準考證帶來的，後天就是四模了。”

他遞過來小小一張紙片，肖蘊單手接過，看上面印着自己的大頭照，發型還是高一時的板寸頭，眉目裏滿是戾氣。

“肖蘊，高三（6）班學號40。”他低聲念着，眼前好像出現了幻覺，光影一圈圈地轉，太陽穴突突的疼，趙宇好像說了幾句什麽，但他什麽也沒聽見。

室內重新變得安靜，只有空調發出不斷制冷的細微聲音。

肖蘊覺得自己很難受，他呼吸困難，身體像得了重病一樣沉重，他慢慢癱倒在地上，仰面看着窗簾縫隙的一絲陽光。

一直潛意識裏逼迫自己忽略的問題被擺在面前，滿心滿意都是自我否定，他如同一個低級的小醜，剝掉了面具，連吹氣球的權利都沒有了。

雲彩擋住了陽光，室內重新變得昏暗，他睡着了。

肖蘊夢見了第一次見到林棗時的情景。

他在街上到處找垃圾桶，樓上傳來一句女孩的說話聲，他擡頭時，只瞥見少女飛起的馬尾辮。

這個女孩的聲音逐漸放大，他耳邊開始頻繁出現她的聲音。

“別浪費錢了，我不要。”

“考試及格我就給你糖吃。”

“那我們約定好了。”

“我也喜歡你——”

臉上好像有光線照射，肖蘊猛地睜開眼深深吸了口氣，他像不倒翁一樣嗖的彈起來，然後一把拉開了窗簾。

刺眼的陽光争先恐後奔入房間，将黑暗驅散。

肖蘊大口大口喘氣，他到底在這兒浪費生命幹什麽？

滿身的煙臭味，肖蘊沖進浴室仔仔細細洗了個澡，從裏到外包括褲衩都換了身新的，洗頭的時候他回想起來，剛才趙宇說的是——

“今晚在松哥的燒烤店，大家要搞一個散場酒，也邀請了棗神和方大姐，肖哥我們等你來……”

肖蘊顧不上擦身，他火速從浴室裏出來，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半了。

他随便套上件衣服就往外跑，推門出去的時候龍蓮和肖岩還在吃飯，都看呆了。

“你自閉期結束了？？”龍蓮扯着嗓子喊。

“結束了！！！”

這個點的馬路正是擁堵的時候，馬路上汽車排了長長的隊伍，車尾剎車燈紅豔豔的一片。肖蘊蹬上腳踏車，像幽靈騎士一樣，迅速繞過一輛輛車和行人，瞬間就把旁人甩在了身後。

風把他的頭發都吹成了掃把頭，一路狂奔帶閃電結束的時候，陳松開的燒烤店才剛剛營業，兩個夥計一個擺桌子一個點爐子，小店裏只有兩桌客人。

其中一桌坐着幾個三把手和要好的小弟，另一桌是趙宇龐玉張權和……

“肖哥來了？”趙宇站起來，他看似很高興，走過來推他，“我們給你留了好位置，大腰子也點好了。”

他行屍走肉一樣走過去，被推搡着坐下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頂着一頭雞窩一樣的亂發，紅着臉低頭抓了抓，什麽話也不說。

旁邊的林棗倒是很淡然。

她早就一眼把他打量了個徹底，從頭到尾，看完以後莫名放心了。

一桌子人氣氛尴尬，趙宇遂開了幾瓶純生，肖蘊和男生們輪流碰杯，燒烤還沒上來，他已經喝了一輪。

林棗和方妍是唯二的女性，面前的杯子裏放的是果汁，肖蘊沒敢跟她說話，低頭自己幹了。

這時候陳松打開門進來，他手裏還抄着大鐵勺：“哥幾個不好意思啊，今天幫廚的小子生病來不了，廚房忙不開了，估計炒菜還要一會才能上，大家先吃燒烤吧。”

衆人當然是嚷嚷着沒關系，肖蘊見林棗碗裏空空，突然站了起來。

他撸起袖子：“我來幫你。”

“啊？肖哥這不好吧。”陳松先吓壞了。

“沒什麽，放輕松。”

于是肖蘊成了臨時主廚。

衆人也不喝酒了，都聚到廚房門口隔着玻璃門圍觀，一邊吆喝一邊議論，有點看廚王争霸的氣氛。

林棗是見過他做飯的，但其他人大多都是第一次。

他們見肖蘊熟練地切菜、颠勺、勾芡、大火燃起，動作有模有樣的，沉重的大鐵鍋到了他手裏就跟玩具似的。

沒一會，三道菜出鍋了，分別是堪稱巨無霸分量的熘肝尖、幹鍋菜花、辣子雞丁，肖蘊還順便切了個皮蛋豆腐。

然後陳松說什麽也不敢讓他再做菜了。

“您行行好，再繼續做，我這小店以後的菜就沒人肯吃了……”

肖蘊愣了下，他腦中忽然掠過什麽想法，但沒有抓住。

菜上桌，大家都贊不絕口，紛紛想盡腦瓜子裏的句子來誇。

“肖哥的天賦點原來都點在這呢。”

“多好啊，都說會做菜的男人招人疼。”

“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別扭呢。”

肖蘊側頭，見林棗淡淡吃了幾筷子，既不笑也沒有說話，他心裏憋着一股氣，感覺要無法呼吸了。

“趙宇，喝酒。”

後者愣了下，傻乎乎和他碰了瓶子，“哦。”

兩個人幹巴巴的，你一瓶我一瓶，硬生生下去一打。

趙宇是一群人裏真正的千杯不醉，但肖蘊眼前開始花了，他出去放了一次水，回來還想找開瓶器的時候，手腕被人握住了。

“你別喝了。”

小姑娘白花花的臉正對他，肖蘊定睛看了她一會，她終于正眼看我了……

肖蘊回過頭，他對着桌子找了半天，終于在辣椒堆裏翻出一塊頂好的雞腿肉，大小适中色澤均勻，他夾着這塊肉喂到她嘴邊。

“你要不要吃？”

林棗搖頭：“我不要。”

肖蘊一副受打擊的模樣：“你就喜歡說這句話……你就喜歡說你不要。乖，吃了它就原諒我好不好？”語氣像是在哄孩子。

桌上其他人很默契地都不說話了，低頭看手機的看手機，悶頭吃辣椒的吃辣椒。

林棗嘆了口氣，她湊近聞了聞他的臉，“肖蘊，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他搖了搖頭，窩下身子抓着她的手，不停重複着這一句，到最後聲音都聽不清了。

林棗沒辦法，只好把他拉起來，拽着胳膊往外走。

屋裏的男生們看着這一高一矮兩人，說不出的情緒。

趙宇還低頭開啤酒：“一會回來接着喝啊！”

張權打他頭：“喝個妹，肖哥估計回不來了。”

屋內開着冷氣，屋外着實悶熱。

肖哥被清新的熱風一吹，又出了一身的汗，酒精好像也随着汗意排出，他腦袋清醒了點。

林棗站在面前低頭翻着包包，“我給你打個車，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走。”他斬釘截鐵，林棗一下就聽出這人的語氣和剛才不一樣了，她擡頭，猛地被一個熊抱箍住。

肖蘊的力氣和膽量被酒精無限擴大。

他低頭摟緊了她，悶聲道：“書上說，如果有一天夢見一個長久沒見的人，代表她正在遺忘你。”

“我不要，太可怕了。”

林棗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想推開他的時候，察覺少年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不管你去哪裏，我都在原地等你，我等你回來，如果你要扔掉我，我就重新去追你，你跑到哪我追到哪。”

他的聲音帶點鼻音，腦袋深深埋在她肩窩，林棗感覺到脖頸上有點點濕潤，是他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米娜桑不用害怕：P

不會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