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

航班抵達首都機場時已經晚點了超過一個半小時，姜思琳對此倒是早有心理準備。和其他空乘一起送走了機上的全部客人後，她打開手機，微信提示一陣亂響，公司裏幾個和她關系交好的朋友早已發來信息轟炸，催促她趕緊來聯誼。

今天是11月11日，公司的單身男女們自發搞起了聚會。大家群情高漲，吃完飯又去KTV繼續起了第二攤。

姜思琳雖說算不上讨厭這種活動，卻也從來提不起興致，無奈被姐妹們各種死纏爛打，這才勉強答應了一起去。她心想反正已經錯過了飯點，便和其他機組同事一起回了公司大廈，打算收拾收拾直接去KTV打個照面以便完成任務。

剛從更衣室出來，天空中就飄起了毛毛細雨。

姜思琳站在大門口，伸出手任憑雨水打在她的手心裏，似乎在衡量着雨勢。她有點憂郁地擡起頭45°仰望天空，心想，您好歹下大點兒啊，那我就有借口不去了嘛。

姜思琳正猶豫着，一柄雨傘伸到了她面前，伴随着一股熟悉的Acqua di Parma黑調古龍水的味道。

“聽說下雨天和聯誼更配哦。”來人說。

憑着打小的交情，姜思琳自認為如果不是濕氣阻礙了空氣流通，她能夠在莫少廷處于自己五米開外的地方就發現他的存在。

“你怎麽在這兒？”姜思琳問。

“知道你們這班晚點了，戴婧讓我來接你。”莫少廷撐開傘遮住姜思琳，“走呗，我的車停在前面。”

戴婧是姜思琳在公司最好的姐妹，既然她特地叫人來接自己，那這次聯誼也是非去不可了。

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自己好友會有什麽後果，姜思琳嘆了口氣跟着莫少廷上了車。

KTV離機場并不遠，是公司上下經常聚會的場所。莫少廷輕車熟路地将車停好，和姜思琳進了大門。

兩人一起等電梯。

“等等，”姜思琳這才反應過來，“你怎麽也要上去？”

莫少廷一臉莫名其妙，“怎麽？難道你讓我當完司機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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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姜思琳打斷他，“今天光棍節聯誼，你來這兒湊什麽熱鬧？”

“在下可是一只血統純正的單身狗，你看不出來嗎？”莫少廷搶先一步進了電梯按下樓層，抱臂戲谑道。

“你和那誰誰誰分了？”姜思琳努力思考了一下他上一個女朋友的名字。

“誰啊？”莫少廷逗她。

“叫什麽小魚？”

“那都什麽時候的事兒了，早分了，”莫少廷攤手，“在她之後還有兩個，不過都是過去式了。”

“……”

姜思琳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只要微笑就好了。

“你也太不關心我了，合着我失戀了那麽久你都不知道？”

“失戀？反正也是你甩的人家。”姜思琳覺得對面的男人真是個禍害，“你就不能正經談一個，別老玩了。”

“叮”。KTV的樓層剛好到了，兩人結伴而出。

莫少廷不滿地說：“我怎麽了，你才嚴重好麽。你都空窗多久了，戴婧每次碰到我就和我念叨這事兒，說你不交男朋友也就算了，也不和其他男同事多接觸，聚會也總是不來。”

姜思琳眸色一沉，“你別老和戴婧說我的事兒。”

“我和她說什麽啊，都是她找我說。”莫少廷哭笑不得，“實話說啊，姜絲兒。追你的男的多的是，你就真一個看上的也沒有？機務那姓喬的托我約了你幾次了，他長得不錯性格也挺好，你就算不喜歡他也可以吃個飯先見見……”

姜思琳不耐煩地甩開莫少廷，加快步伐向KTV走去。

“還是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要是咱公司的，你抹不開面兒我去給你說啊。”莫少廷緊追不舍，眼瞅着姜思琳先一步進了門，KTV裏音樂聲震天響，也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說是公司單身聚會，但是其實也沒有多少人。姜思琳和莫少廷前後腳進了包廂，發現屋裏只有十來個人，而且大半是熟面孔。想來是飯局過後很多人已經先行撤退了，留下了這些沒盡興的，來KTV繼續。

戴婧拿着話筒唱的正high，見到姜思琳進門，扯開嗓子嚷嚷着要她喝酒唱歌賠罪。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話音剛落就遞來了兩瓶啤酒。

姜思琳見戴婧喝得有點高，心知解釋無用，在大家的起哄下也不忍心薄了她的面兒，便仰頭幹了半瓶。

莫少廷想要阻攔，卻被幾個空姐拉去一旁玩撲克，只好沖姜思琳說：“你悠着點兒。”

姜思琳沖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找了角落的地方坐下，盡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看別人唱歌。

可是戴婧并沒有打算放過她。三曲聯唱結束，她發現了角落裏的姜思琳，大聲呼喚她來唱歌，其他人也一起拍起手來，很快便把話筒傳到了姜思琳手裏。

歌曲切過，是陳奕迅的《歲月如歌》。

“這是誰點的？”戴婧四下問，因為喝了太多酒，她的說話有點大舌頭。

“我點的。”不遠處一個男人舉起手晃了晃，手裏還拿着話筒。

包廂裏的燈光略微昏暗，但姜思琳還是能看得出男子五官清俊，氣質儒雅。

戴婧一把搶過對方手裏的話筒，含混地說道：“陳思，你……你不許唱了……這歌讓給我姐們兒……”她指指姜思琳，“她粵語歌唱的老……老好了！你……再……再去點一首吧！”

姜思琳抱歉地對男子笑笑，“不好意思……戴婧喝多了。”

男子剛要說些什麽，鋼琴前奏就響了起來。他溫柔一笑，不再說話，而是做了個頗為紳士的“請”的手勢。

姜思琳心裏不由自主對這個俊雅的男人産生了一點好感。

《歲月如歌》是TVB一個航空劇《沖上雲霄》的主題曲，因為題材原因，姜思琳和身邊的人基本都看過，對這首歌也是非常熟悉。不過莫少廷倒對這個劇頗為不屑，總是一邊看一邊吐槽，和姜思琳說這劇情節誇張非常，漏洞頗多，改名叫《沖上床單》還差不多。

姜思琳就吐槽他，那不正好是你的生活寫照嗎？

想到莫少廷那時吃癟般的表情，姜思琳倒是心情愉悅了起來。

“天氣不似如期，但要走，總要飛；

道別不可再等你，不管有沒有機；

給我體貼入微，但你手，如明日便要遠離。

願你可以，留下共我曾愉快的憶記；

當世事再沒完美，可遠在歲月如歌中找你。”

伴随着鋼琴伴奏，姜思琳緩緩唱着。這首歌原唱是男聲，音調不高，但姜思琳的聲線并非甜美的類型，而是略比一般女性偏低的醇美嗓音，再加上粵語綿軟的發音，使她的唱腔和伴奏完美相融，行雲流水般的順着麥克宣洩而出。

包廂裏的人們聚精會神地聽着，竟是一點聲音也無。連在一旁玩牌的莫少廷一群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靜靜地看向姜思琳。

莫少廷看着這樣的姜思琳，聽着她的歌聲，只覺得這樣的她既熟悉又陌生。

他和眼前這個女人從小在一起長大，他知道她是跟着父母從廣州随軍到北京，小時候她說話還帶着南方人的軟糯口音，念不準兒化音。自己和尹琛小時候沒少因為她的口音嘲笑她。但是後來，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說話也染上了京腔兒，她也愛喝起了豆汁兒，夏天和他們一起串起了胡同，冬天一起結伴去什剎海溜冰……

又是從什麽時候起，她不再愛參加集體活動，自己每次邀請她去參加公司聚會都會被拒絕。

自己好像真的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過姜思琳唱歌了。

“願你可以，留下共我曾愉快的憶記。

當世事再沒完美，可遠在歲月如歌中找你。”

第一段歌詞結束，間奏響起。包廂裏的人們回過神，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戴婧的反應最為激烈，從沙發上跳起來手舞足蹈地沖上前與姜思琳擁抱。姜思琳見她手裏還拿着話筒，怕她打到自己，趕忙過去扶她。

玩兒牌的空姐們也回過神，繼續叽叽喳喳地叫莫少廷出牌。莫少廷為了把剛才一瞬的失神趕出腦海，更加全情投入進了紙牌大戰中。他發現自己上家空姐出的牌并不好，佯裝奸詐地笑出聲：“哼哼，這回你們完了，看我不贏個大滿貫。”

下家空姐擠兌他，“少說大話，這局再輸你可得脫衣服。”

“脫就脫，我有什麽可擔憂的。”莫少廷一臉無所謂。

牌桌上發出一陣暧昧的笑聲。

姜思琳聞聲稍稍挪過視線。目光所及，角落裏，莫少廷被四五個空姐圍着打着牌，不時地發出一陣陣調笑聲。似曾相識的情景再次出現，姜思琳只覺得包廂內空氣不通，胸口一陣煩悶，自從上次看到莫少廷和其他空姐肆無忌憚地嬉鬧之後，自己就再也沒和他一起參加過活動。

今天又是如此……

她無心再唱，匆匆結束了這曲，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這個KTV分成內外兩部分，外面大堂是個酒吧，裏面是包廂。姜思琳走到吧臺找了個空位坐下，看着酒吧裏熱鬧的人群，腦中一片混亂。

“心情不好？”陳思走過來坐到姜思琳身邊。

姜思琳見來人是他，友善地笑笑，“沒有，只是覺得包廂裏太悶，出來透透氣。”

陳思知道對方不想多說，也不再深究，及時轉移了話題，“你的歌唱的很好。”

“是麽，謝謝。”姜思琳微笑道。

陳思揮手招來酒保，禮貌地問姜思琳，“讓我請你喝一杯好嗎？”

紳士的詢問讓姜思琳不忍拒絕，她雖然今天已經喝了不少，但也只好點點頭。只見面前的男人和酒保打了個手勢，酒保點頭，開始為他們調酒。

“我是A330機隊的，我叫陳思。”陳思的臉上帶着溫柔的微笑，“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男人的每一句話都在力圖減少兩人的距離感，但力度卻又拿捏的恰到好處，讓人好感倍增。姜思琳不由得想起了包廂裏和空姐們調笑的不正經的男人，心中怔然，卻也很快回答道：“我叫姜思琳。”

“其實我以前見過你。”陳思頓了頓，“有次在公司，我看到你來我們大隊找尹琛。”

“哦，那應該是上個月。”姜思琳忽然想到，“對哦，你們都是一個大隊的。”

“你和他很熟？”

“還好吧，算是發小。”

正說着，酒保将兩人的酒遞了過來，陳思看到酒似乎愣了一下，正準備說什麽，卻見姜思琳已經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嗯？你點的茶？”姜思琳剛唱完歌确實感覺有點渴，便又喝了幾大口。茶水酸甜帶點苦澀，甚是解渴，“還挺好喝。”

陳思看了她半晌說道：“你喜歡就好。”

“你和尹琛也很熟嗎？”姜思琳也問他。

“我是他的機長……之一。”陳思想了想，補充道，“經常和他一起飛的還有曹誠。你知道的，害他停飛的那個。”

聽到曹誠的名字，姜思琳本想表示出她的不滿，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大腦有些不受控制。

“不過尹琛停飛以後，我很久沒見過他了，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姜思琳似乎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問。

“他……去澳洲……”她努力地說了幾個字，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旋轉了起來。

莫少廷玩兒完了一輪，回頭發現姜思琳已經不在了。他沒了心思打牌，只想出去找她，可牌桌上的其他人可不幹了。莫少廷這一輪慘敗，賭約未踐便想一走了之，哪兒那麽容易。于是幾個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莫少廷的外套和毛衣都扒了，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的襯衫套在身上。

“莫少你不能走啊，再來就一輪光膀子了。”空姐們見狀，紛紛調笑他，想要一鼓作氣讓他“脫光”。

“美女們，你們給我留點兒面兒吧，大冬天的凍着我，不心疼啊。”莫少廷懶得和她們糾纏，求了個饒便出了包廂。

一出門，他迎面撞上了一個女人。那女人膚色頗黑，長相平平，但身材尚可，她看到莫少廷一臉的驚喜，嬌滴滴地說：“莫機長，我可找到你了。你知道尹機長在哪嗎？”

莫少廷聽到這股子南洋口音，一下就明白這女人是誰了。

他一邊裝作喝多了的樣子把女人甩開，一邊偷偷掏出手機給尹琛發了個短信：你的泰國女票找上門了。

那女人見莫少廷一臉醉像，只好進包廂問別人去了。

莫少廷順着走廊向大堂走去，看到吧臺旁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姜思琳。

她似乎喝醉了，斜趴在吧臺上，她身邊一個看着眼熟的男人正扶着她的肩膀，企圖把她拉起來。

莫少廷快步上前，一把推開那個拉着她男人，伸手架住搖搖欲墜的女人，将她摟進懷裏。

“陳思？”莫少廷很快認出了對方，皺起了眉頭。

陳思被推了也不腦，整理了一下衣襟，沖莫少廷點點頭。

莫少廷發現了吧臺上被姜思琳喝了一半的酒，神色變得不善。他眯起眼，語氣中透着讓人無法忽略的危險氣息，“長島冰茶？”

“如你所見，”陳思似乎不打算解釋什麽，“她喝醉了，我只是打算扶她起來，沒有其他想法。畢竟她是尹琛的女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他意味深長地說。

莫少廷聞言頓時黑了臉，雖然知道這個人是尹琛機隊的同事，但語氣還是控制不住地冷了下來，“誰告訴你她是尹琛的女朋友？”

“難道不是？”陳思嘴角微挑，露出一個令人玩味的笑容，“除了她，尹琛和哪個女的能保持這麽長時間的聯系？”

“你誤會了，她是我的女朋友。”反正姜思琳也喝暈了，莫少廷就随口扯了個謊，不想再聽對方荒謬的推斷。似乎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莫少廷不由自主地将姜思琳摟緊，雖然此刻的她已經失去意識，只能不斷發出傻笑。

“喔，是這樣啊。”陳思笑道，“你們這對可真稀奇，別人過情人節，你們出來過光棍節。還是在聯誼會上。”

莫少廷心知對方已經看破，但還是逞強道：“和你無關。”然後扛着姜思琳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思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默默拿起自己的酒杯，小口地抿着。

長島冰茶，又被人稱作失身酒。由多種烈酒調配而成，口味似茶，酒性卻烈。無害的外表下卻是後勁十足的陷阱。

“不好意思啊先生，”酒保走過來，不無歉意地說，“你要的兩杯瑪格麗特，和隔壁的弄混了。錯的酒我們就送您了，等下再給您送兩杯瑪格麗特來。”

“不必了，”陳思禮貌地回應，“冰茶的效果很好。”

“啊？”酒保二丈和尚摸不到頭。

陳思不再說話，獨自一人靜靜地品酒，雙眼中透出了無法掩飾的笑意。

澳洲……你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莫少廷看着後座上睡死過去的姜思琳，氣不打一出來。早知道會就被灌這種失身酒還不如一輩子讓她宅在家裏呢。

他憤恨地打輪，白色的奧迪Q7靈巧地駛下高速，拐入了輔路旁一個高檔小區裏。

剎車時的沖力讓姜思琳撞到了頭，她發出了一陣不滿的嘟哝，接着又沉沉地睡去。莫少廷無奈地扛起她，從她包裏翻出了門禁卡，上了樓。

“喂，醒醒。”莫少廷把她放在床上，想要喚醒她叫她自己收拾收拾再睡覺。姜思琳顯然感到了有人在打攪她的美夢，皺着眉頭，哼哼唧唧，但就是不睜眼。

莫少廷只好幫她脫了鞋，直接和衣塞進了被子裏。完成這一系列動作還是很需要體力的，莫少廷撐着床，剛準備起身，姜思琳雙眼一睜，雙手順着他的脖子就纏了上來。

莫少廷一時沒反應過來，被姜思琳狠狠地拉倒在了床上。只見她斜撐起身，瀑布般的黑發順着兩頰披散下來，臉色微紅，雙眼迷離。

莫少廷何時見過自己的青梅如此狀态，怔怔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姜思琳似乎醒了，又似乎沒醒，垂着頭好像在觀察着身下的男人。她的臉與莫少廷越來越近，莫少廷心下一驚，立刻轉了頭移開了視線，卻發現視線所及正是女子胸前一片春光，他只好再次把視線移到姜思琳臉上。

兩人四目相對，鼻尖的距離在不斷縮短。莫少廷看到對方眼中的波光蕩漾，性感至極。

女子朱唇漸近，莫少廷覺得這個吻勢在必行，索性也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在唇間距離不餘厘米時，姜思琳忽然調轉了方向。她整個伏在了莫少廷身上，在他耳畔輕聲的說了一句話。

“莫少廷，臭傻逼。”

莫少廷這輩子聽過無數句京罵，但恐怕都比不過這句。既帶着女性特有的嬌嗔，又有着不可忽視的冷豔強勢。餘音未散，耳畔便已傳來女子深沉且有規律地呼吸聲。

姜思琳就這樣睡着了。

莫少廷将她重新塞進被子裏，心情卻久久不能平複。那一句傻逼像是無法停止一般在他的腦海裏循環往複。他看着女子恬靜的睡顏，喉頭一緊，不由自主地低頭吻在了她額頭。

下一秒，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莫少廷知道，這回自己是真的傻逼了。

與此同時，在南半球的海濱城市珀斯，正是陽光明媚的夏季。

Alden不忍尹琛浪費了這美好的時節，便在周末休息的時候邀請他一起在海灘放松。外國人都喜歡曬日光浴，皮膚越是貼近古銅色就越能顯示出一個人的體态健康之美。雖然Alden是華裔，但心态早就被同化，所以尹琛總說他是香蕉人，外面是黃的，裏面是白的。

尹琛一直沒覺得自己的膚色偏白有什麽不好，但真和Alden對比起來，自己确實顯得有些文弱。歐美的妹子估計也是這麽覺得，因為現在兩人都赤裸着上身躺在沙灘椅上，明顯青眼于Alden的女性更多。

尹琛偏過頭看了看隔壁的Alden，他今天戴了一副茶色的Ray-Ban墨鏡，裸着上身，胸腹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他淡定地躺在長椅上閉目養神，任憑陽光炙烤着周身的皮膚。

沙灘上走過的行人紛紛對Alden投來豔羨的目光。

被陽光包圍的感覺暖暖的，讓人微醺，再加上兩人只是靜靜地躺着，沒有什麽對話，尹琛感覺一陣困意襲來，眼皮不住地打架，何況他昨天确實也沒有休息好。

前一夜，尹琛又和幾個玩兒的開學員一起在酒吧厮混到深夜。這其中也包括他幫忙出頭的女學員。那女孩叫作辛娜，看得出來也是個資深“玩家”。兩人倒算是志同道合，關系迅速打得火熱，時常結伴去酒吧逍遙。

尹琛掏出手機無聊地刷着朋友圈，強行打起精神。這時候他才發現昨晚莫少廷給他發了消息。

“泰國……女票？”尹琛莫名其妙，決定給對方打個電話。

提示音響了許久電話才被接起，遠在地球另一端的聲音聽起來難得有一點疲倦。

“是我。”尹琛打了個招呼便直奔主題，“我看到你的短信了，泰國女票是什麽意思？”

聽到尹琛的聲音，莫少廷的精神振奮了些許，“就是曹誠的女朋友，我昨兒見到她了，她來找你。”

“草。她還真是陰魂不散。”

“別怕，”莫少廷寬慰道，“之前我可能還有點懷疑，但是昨天見過真人之後，我确信你就算上了曹誠也不會上了她。你肯定是無辜的。”

“我真謝謝你啊。”尹琛沒好氣的說，“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幹脆搞Gay算了。”

一旁半寐的Alden似乎被尹琛的話震懾到了，他睜開雙眼，茶色的鏡片後傳來探尋的目光。

尹琛躲避了對方的視線，望着前方翠綠的海水和莫少廷繼續講電話。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話筒裏傳來一陣輕笑。

“你丫真特麽傻逼。”尹琛開玩笑地啐道。

對方聽到這話突然沉默了。

尹琛只見過莫少廷嬉皮笑臉，你說一句話他恨不得能回你十幾句，何時見過他這樣沉默，還以為是信號不好，連着喂了好幾聲。

“尹琛……”對方卻忽然開口，語氣裏帶着遲疑。

尹琛立刻感覺到對方心中有事，問道：“你怎麽了？”

莫少廷答非所問，“你說姜絲兒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姜絲兒是尹琛和莫少廷小時候給姜思琳起的外號。

“誰啊？”

“我。”

尹琛聞言一下從躺椅上彈了起來，“卧槽，她和你說了？”

“不是，我感覺的。”莫少廷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苦惱，“你覺得呢？”

“我要說我從上中學的時候就覺得你倆是一對兒，你信嗎？”尹琛回答，“我還奇怪了很久，你倆大學怎麽沒搞在一起。”

莫少廷沒再說話，好像在思考着什麽。

尹琛一聽電話裏又沒了聲音，便問：“你真喜歡她？”

“我不知道……”莫少廷的聲音難得沒了精神，“昨天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吻了她……”

“然後呢？”

“然後我就跑了……”

“……”尹琛沒想到自己那向來游戲花叢的好友會做這麽慫的事。

“唉，”莫少廷嘆了口氣，“無情最是多情，就算是我也參透不了情之一字啊。”

尹琛再次無言，于是決定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默默挂斷了電話。

“有事？”Alden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問道。

“沒什麽，”尹琛重新躺回長椅，“一個朋友的情感問題而已。”看到Alden驚訝的表情，他開玩笑地補充，“每一個單身狗的身後，都需要一個如我一般經驗豐富的知心哥哥。”

Alden想到了剛才自己聽到的關鍵詞，又問：“Gay Friend？”

尹琛感覺對方誤會了什麽，僵硬道：“并不是，我可是筆直如尺。”雖然并非自願，但尹琛得承認自己的男人緣确實也不錯，剛才來沙灘的時候好幾個男人暧昧地盯着他看。

“是麽。”Alden聞言，玩味地笑了。

“John，這次理論考試的AH36班的平均成績實在是太低了！”

院長辦公室裏，Kelvin對John發着牢騷，憤憤地将成績單摔到了他的面前。

John皺了皺眉。雖然他早已習慣了Kelvin的火爆脾氣，但對于如此失禮的動作還是不禁産生了一絲怒氣。他大致看了一下面前的成績單，一排刺眼的“F”映入眼簾。

John瞅着Alden，“你自己看看。”說着把成績單遞給了他。

Alden是AH36班——也就是尹航所在的班級現階段的主要責任教員。周一他們進行了CFL的理論模拟，但普遍成績并不理想。如果按照他們現在的水平，恐怕很難通過考試拿到駕照。

民航公司和航校聯合培養飛行員，一般都是由公司全額付費，一個成熟飛行員的身價據說可值“等身高黃金”。雖然飛行學員沒有為公司創造收益，但是在他們身上投入的金錢和時間也是不容小觑的。所以航校管理一般都非常嚴格，只要考試不過超過三次，就要勸退，并且負擔全額培訓費用。

Alden也是才知道成績，看到上面排列着好幾個紅色粗體的F，微微變了神色。

這幾個挂了的學員……

尹琛也湊到Alden身邊來看學員的成績，他一眼就在一群鮮豔的F裏準确地找到了一個A+。

“哈，我就說我小弟沒問題。”尹琛低聲對Alden耳語。

Alden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還真是粗神經。

“你怎麽看，Alden。”John又問。

還未等Alden開口，Kelvin便搶先說：“這成績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來，挂科的那幾個平時和誰混在一起大家心知肚明。某些人身為教官不以身作則就算了，還勾搭學生出去鬼混，也不知道他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搗亂的。”

在場的各位都聽得出來他話有所指，辦公室內一片寂靜。

Alden聞言皺了皺眉。

見無人反駁，Kelvin如同受到了鼓勵一般，語氣極盡挑釁的意味繼續說道：“新來的不懂事也就算了，負責的人竟然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啧啧啧，真不愧是空降兵。”他特地在最後三個字上加重了讀音，斜眼盯着Alden。

Kelvin對Alden這麽說，擺明了是也沒打算給John面子。在場的各位誰不知道Alden是John的侄子，心想這下Kelvin這嘴要闖禍了，紛紛打量着John的臉色。

然而John面無表情地聽完，卻沒有說話。

尹琛心知這事情是由自己引起的，可Kelvin話裏有話分明是企圖想把Alden一起拉下水，當下黑了臉，說道：“這事兒因我而起，與別人無關。你要是不會好好說話就閉嘴，別亂潑髒水。”

“喲，你還挺橫，”Kelvin不屑道，“一丘之貉。”

其實這話還真是冤枉了Alden。自從Alden不讓尹琛上機以後，尹琛根本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喝酒的事。Alden每個周末都要開車回市區，尹琛都是趁他走了之後才和其他學員一起出門。平時在學校裏，辛娜和尹琛也并沒有什麽親密的關系，即使Alden見他倆偶有私下交流，也會善意地提醒他要和學員保持距離。

這麽一想，尹琛就更不願Alden替自己背鍋。

“John，這事和Alden真的沒有關系。你知道我的個性，我是喜歡玩的人。我承認我和學員确實走得太近了，還帶他們出去玩是我不好，但是這事和Alden沒有任何關系。你了解他，他這種刻板的個性我根本不敢讓他知道我做了什麽，我和學員們都是周末趁他走了半夜翻牆出去的。”尹琛向John解釋道。

Alden聽到尹琛對自己的評價，挑起了眉毛。

John看了看尹琛的表情，确實一臉真摯。于是他看向Alden，問：“Alden，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确實不知道尹琛翻牆出去的事，但是我覺得學員們的成績下滑也不能全都怪他，”Alden溫言道，“喝了兩杯酒就能把理論知識考試挂了？倒不如說是學員的個人原因。”

“全班一共才18個人，出了6個F也是個人原因？”Kelvin嗤笑道。

“還有三個A+和三個A呢。據我所知，拿了A+的尹航和張雲亭都接受過尹琛的私下輔導，”Alden淡淡一笑，“或者你願意把這次不理想的結果歸結為教學失誤？”

AH36班的理論是Kelvin教的，聽到Alden這麽說他立刻閉了嘴。

接着，Alden話鋒一轉，對John說道：“不過作為現階段的負責人，我有責任。”

“John，和他沒關系！”尹琛急切地說。

John沉眉嘆氣道：“尹琛，你讓我很失望。”

“對不起。”尹琛的視線垂了下來。這句話不是第一次聽了，為什麽自己還是适應不了。

Alden看着失落的尹琛，忽然覺得有點心疼。

“但是如Alden所說，你輔導過的幾個學生成績都還不錯。功過皆有，所以我決定還是讓你繼續執教AH36班。”John補充道，“至于Alden，以後你就住在飛院，多關注一下學員們的情況。”

Kelvin顯然對這個判罰相當不滿：“John，你要公私分明！這算什麽？”

“Kelvin，我已經煩透了你這大嗓門。趁我現在還不想發火，趕緊從我的辦公室離開。”John不耐煩道，“其他人都走，Alden留下。”

尹琛聞言，擔憂地看向Alden，而對方安慰地笑笑，示意他不必擔心。

尹琛點點頭，便離開了。

Kelvin憤憤地瞪了一眼Alden，說：“別高興得太早。”

Alden挑起一邊嘴角，眼底帶着嘲弄的神色。他身材高挑，本就比Kelvin高出半頭，如此自上而下地着Kelvin更成一派睥睨之勢，但語氣卻十分平靜，他慢慢地說：“你先把ATPL考到再來說話。”緊接着便鎖上了門，把氣急的Kelvin一個人關在了外面。

尹琛獨自一人在寝室等待着Alden的消息，越發有些坐立不安。Alden畢竟是John的侄子，有着這層關系在，他并不太擔心Alden會被責罰。但他總覺得以Alden的性子，很有可能會替他擔了本該自己承擔的責任，心下有些起急。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Alden過來了，尹琛趕忙開門把他迎進來，向他打聽John說了什麽。

“這次的事情就算這麽過去了。我和Jo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