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梅酒

童钰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麽多、這麽璀璨華麗的煙火了,因為童钰住的地方比較偏,所以跨年她都可以在自家聽到遙遠的地方,聽到上空炸響。

聽到聲音是一回事,可從童钰家這裏看出去,滿目所及,最多都能看到遠處那一排排高大的房子,再之後,就是漆黑的天空中微微閃過一閃光。

證明那煙花是炸了,除此之外,童钰什麽也看不到。

蓮忻又為童钰和藺簡戈倒了些梅子酒過來,巧笑着道:“簡戈很少會帶朋友來這裏吃飯。”說着又轉向了藺簡戈,“這高度可好?若是看不清,可以再把閣樓往上升一些。”

見藺簡戈笑着搖頭,蓮忻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只點了點頭然後退了出去,留得童钰和藺簡戈兩個人在閣樓上。

童钰喜歡蓮忻的那張臉,可卻是說不出為何看到蓮忻與藺簡戈這般熟稔,便是連心頭對蓮忻的那一點好感也跟着蕩然無存。

藺簡戈看着童钰原本舒展開來的眉頭又蹙了起來,忙将梅子酒倒了一小杯放在童钰的面前。

看到藺簡戈的動作,童钰這才回過神來,擡起頭來看了藺簡戈一眼,嬉嬉笑着,端起小杯盞就是小抿了一口。

入口冰涼,可那酸甜感讓童钰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來,再睜開眼睛時,藺簡戈就是看到了童钰眼裏的光,一閃一閃的如星子落入了眼眸之中。

“真好喝。”童钰說完就将藺簡戈倒給自己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你慢點,這梅子酒的後勁大。”話雖是這麽說着,可童钰卻并沒有聽進去,反倒是對這梅子酒有些愛不釋手起來,喝了一杯又伸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喝完還咂巴着嘴眨着眼睛看着藺簡戈。

藺簡戈算是明白了,她與童钰的第二面是見在酒吧裏,那個時候的童钰喝多了,大喊“嘿嘿嘿”也是讓她額頭冷汗直冒。

可現在她總算是明白了,童钰這酒量還真算不上好,就是連一般也算不上。兩杯梅子酒皆是以比拇指大一點的杯盞倒的,可這也就只喝了兩杯,童钰就隐隐的有了些醉意,看得藺簡戈就是擺了擺頭。

童钰的确有了些醉意,她的這酒量是真不好,打小雖跟着童父喝點小酒,可每每抿上一口就是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就這一杯倒的體質,童父當初可擔心她在外跟別人喝酒了,怕一個不小心就出了事故。

可是用不着童父擔心,基本就沒有人會約上童钰一起出去吃飯。

外面的煙花綻放聲已經慢慢地輕了下去,大抵就還是可以從某些地方傳出來些稀稀落落的聲音,而童钰在這稀稀拉拉的聲音中慢慢有着要阖了眼的趨勢。

藺簡戈一見,忙站了起來戳了戳童钰的小臉,童钰仰起頭來看向藺簡戈,微微眯起了眼來,然後又咯咯地笑了兩聲:“我的單身狗啊~”

“起來了,我們該回去了。”藺簡戈聽到童钰有些無意識地喃罷,也是放緩了聲音,小心地上前将童钰摻了起來。

“去哪兒呀。”

“回家。”

像是戳了各自的心思那般,童钰和藺簡戈各自的心頭就是一顫。

家,對于童钰來說,如今也就是一棟房子罷了;而家對于藺簡戈來說,還真沒有這麽一塊地方,從來只是住的地方而已。

是以這兩個字說出口了之後,童钰有些渙散的眼神跟着也是暗淡了下來,而藺簡戈也是半個字也沒有再說,只是上前摻着童钰。

欲往樓上去再給童钰和藺簡戈添些點心的蓮忻,卻在樓梯口前就碰上了藺簡戈摻着童钰走下來,她看了眼已經醉得有些不行的童钰,忙為藺簡戈讓開了路來。

藺簡戈摻着童钰輕輕松松,好似不将童钰的那點重量當回事般,徑直扶着她的腰将她穩穩當當地扶下了樓梯。

“不再坐會了?”蓮忻将點心往幫邊的桌子上一放,然後上前幫着藺簡戈一起摻扶着童钰,“這才喝了多少怎麽就醉成這個樣子?”

“不坐了,今天打擾了,結賬吧。”

蓮忻擡起頭來嗔了眼藺簡戈,讓藺簡戈将後面的話也跟着吞了回去。

蓮怕輕笑了一聲:“你也很久沒有過來了,請你吃頓飯而已,小姑娘醉得不輕,快些帶回去吧。”

蓮忻的确是江南一帶的女子,說話溫溫軟軟,吳音軟語聽在心頭也是一暖。藺簡戈擡起頭來看了蓮忻一眼,也是笑了:“你這裏,可還好?”

“沒什麽不好的,人雖然少,可常來一些老顧客,自己的日子還是能過得走的……”蓮忻話還沒說完就見趴在藺簡戈身上的童钰側了側身子,軟軟地靠在藺簡戈的肩頭,嘟着嘴跟着蹭了蹭。

蓮忻看在眼裏,還想說的話都化作了苦笑,伸手順了順童钰的背:“快帶回去吧。”

藺簡戈點了點頭,摻着童钰就往外走,因為這巷子窄,所以蓮忻一早就讓人将藺簡戈的車泊在了外面。藺簡戈扶着童钰,便是想往外面走,然後上車帶着童钰回去。

哪知走到一半的時候,本就不太清明的童钰竟是睜開了眼睛,笑嬉嬉地趴在藺簡戈的肩頭。

喝了酒的緣故,童钰的臉上帶了一些暖色的紅暈,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更顯得柔和無比。

藺簡戈顧及童钰背上的傷,只輕輕拍了拍:“哪裏不舒服?”

“舒服!超級舒服!”童钰還在笑,眉眼都舒展開了,眼裏全映出藺簡戈的模樣。

後者扳正童钰那晃晃悠悠的腦袋,直視着童钰,正好從童钰的眼裏看到自己的樣子,先是一怔,随即就是笑了起來。

“我很久沒有這麽舒服過了!沒人跟我一起吃飯,更別說跟我一起喝酒了,也沒有人跟我一起看煙花跨年,我都是一個人,身邊連只小動物也沒有。”童钰雖然這樣說,可還是帶着笑,笑着笑着竟是哭了起來。

也許這樣的心思別人不懂,但是藺簡戈明白,而童钰以前,還是有親人在的,陪着她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一切的改變也都是因為童钰,随着童钰的長大,四周的人都發現和她在一起久了會有不祥的事會發生,之後除了自己的父母,就再也沒有人會這麽陪着童钰了。

就像別人知道了藺簡戈不一樣了之後,就沒有人再同藺簡戈一起跨過年看過煙花,是一樣的意思。

藺簡戈想到這裏,摻着童钰的手就是多加了兩分力,穩穩地将童钰扶在自己的手中。

被外面的風吹了吹,雖然酒氣被四散吹開了,可童钰還是軟軟綿綿地靠在藺簡戈的肩頭。

沒等到藺簡戈的回答,童钰在藺簡戈的肩頭蹭了蹭,轉而伸出手來攬上了藺簡戈的脖子,緊緊地抱住了藺簡戈。頭枕在藺簡戈的肩頭,揚起眉角來笑得很開心的模樣。

“你就陪着我吧,不管你活了多久了,我不要你幫我抓鬼,咱們就作個伴好嗎。”雖是一句問話,可童钰沒有給藺簡戈回答的機會,還沒等藺簡戈回過神來童钰又道,“我聽到你答應啦。”

被童钰抱着,藺簡戈的心跳得很快,轉而聽到童钰說兩個人一起作個伴時,也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而那句不在意自己活了多久才真正戳到了藺簡戈的心裏。

可這些酒話等童钰清醒了後可還知道得悔成什麽樣子,再說誰會真的不在意自己在變,而身邊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呢?

藺簡戈微微嘆了口氣,正欲再同童钰說話時,卻感覺到自己肩頭的童钰身子在慢慢地向下滑,而童钰卻還是伏在自己的肩頭咯咯地笑得開心,身子無力就是要往下面掉。

藺簡戈一把抱住了童钰,然後拉住了童钰的手。

童钰的手很纖細,很軟,握在手中仿若無骨,就這樣兩人保持着面對面的姿勢,童钰靠在藺簡戈的肩頭,藺簡戈卻是死死地握着童钰的手,兩個人之間沒有說話,也沒有別的動作,竟是在冬夜裏就這樣摻抱着,渾身也不覺得冷,倒是覺得暖得很……

童钰舒服地閉着眼睛,軟着身子在藺簡戈的肩頭蹭了蹭,最後微微擡起了眼眸來,輕輕一掃竟是來了精神,一掃剛剛的萎靡。

藺簡戈也感覺到了童钰的不同,正詫異間就看到了童钰傾着身子有些歪歪扭扭地推開了藺簡戈。

藺簡戈看着童钰晃了兩下,她想上前摻童钰一把,可是接着她就見到童钰蹲下了身子。藺簡戈起初以為童钰是想吐,可接着她就見童钰從地上撿起了一件東西。

童钰将撿的東西慢慢地舉了起來,沖着路燈仔細地看了看,說是仔細也不盡然,此刻她也就是微眯起了眼睛來努力想要去看清自己撿的東西是什麽。

倒是藺簡戈通過路燈将童钰撿起來的東西看了個清楚,那是一個瓶子,像玻璃又像琉璃,上面沒有什麽繁複的花紋,只有綠盈盈的色澤,在黑暗裏還泛着綠色的光,也難怪童钰會在黑暗中将這個東西給看見了。

童钰眯着眼睛看了這個瓶子半天了後才站了起來拉了拉藺簡戈的衣擺。藺簡戈側頭看向童钰,就見童钰笑咪咪地将瓶子往自己的大衣裏一裹:“真好看。”

“放回去吧。”

童钰擡起頭來,還是沖着藺簡戈一臉傻笑,可是還是将那瓶子又往自己的懷裏緊了緊:“好看。”

的确好看,而且年代不詳。

藺簡戈擡起頭來又看了眼童钰,童钰還是帶着笑,眉眼彎彎,還有一些話,藺簡戈便是沒有再說下去了,便是由着童钰将那瓶子揣在身上帶上了。

她上前拉了拉童钰:“走吧,回家了。”

童钰怔着沒有動,然後又看了眼藺簡戈,軟軟的就是要往下倒,藺簡戈眼疾手快,一把就拉住了童钰。

童钰眯着眼睛攀上了藺簡戈的肩頭:“來來,單身狗,我背你呀。”

藺簡戈無奈地搖了搖頭,最後将童钰一拉,就是扛在了自己的肩頭,背着童钰就往外走,就童钰這樣慢慢拖拖,指不定她們倆今天晚上得在小巷子邊上睡一晚上。

童钰半伏在藺簡戈的肩頭,輕咳了一聲:“好舒服呀~”說完還要在藺簡戈的脖頸處蹭一蹭。

藺簡戈也不再說話,只背着童钰往外走,遠處還有些沒有炸完的煙花,在夜空裏綻出微微的光來,童钰也在藺簡戈的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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