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沐浴

馬車在大漠之中走走停停,翁歸靡與莫烆二人輪夜值守,一路平靜如寂,雖然依舊有雄鷹緊随,直到走出沙漠,也沒有再遇上死士來襲。

生機寂寂的大漠之外,漸漸有了稀疏的綠草,沿着道路綿延開去,越往前走,越是繁茂,襯着碧藍色的天空,愈發地讓人覺得天地廣袤、郁郁蔥蔥。

“就快到夏都了,左夫人若是再不下手,便沒機會再下手了。”莫烆警惕地環視四野,這兒草木茂密,卻不是埋伏藏人的好地方。

翁歸靡不發一言,眯眼望着遠處的山巒,似是出神地想着什麽。

莫烆用馬鞭捅了一下翁歸靡的肩頭,“翁歸靡,你在想什麽?”

翁歸靡這才回過神來,淡淡笑道:“到了夏都,或許我們都可以安心了。”

“左夫人竟會放過……”莫烆連忙住口,沒把話說完。

翁歸靡搖搖頭,“其實我也想不分明,為何她突然改變主意了,或許到了夏都,我們會知道答案。”忽地,翁歸靡勒住了馬兒,示意全軍停下,目光凝視前方——

“踏踏……踏踏……踏踏……”

遠處馳來一騎,馬上人身穿烏孫近衛铠甲,翁歸靡知道,那是軍須靡昆彌的近衛。在這裏出現了昆彌近衛,只有一個可能,便是昆彌來夏都了!

“昆彌有令,命漢家公主在夏都外沐浴更衣,昆彌今次大婚在夏都舉行!”近衛用烏孫話說完,勒馬回頭,打馬朝着夏都的方向馳去。

翁歸靡握緊了缰繩,眼神複雜地回頭瞧向了身後的馬車,終究到了大婚之日。

莫烆舒心大笑道:“翁歸靡,今晚看來你我有美酒喝了,哈哈哈,也不枉這幾日的辛苦!”說完,莫烆拍了拍翁歸靡的肩頭,“今夜定要喝個不醉不歸!”

翁歸靡蹙緊了眉頭,突然翻身下馬,暗嘆了一聲,緩緩走向了馬車。

“公主殿下,昆彌已移駕夏都,還請公主稍作休息,待行營紮好,就請公主沐浴更衣,今夜與昆彌共結百年之好。”翁歸靡握緊拳頭,放在了心口,行了一個烏孫大禮,心底卻是深深的不甘。

“我……知道了……”

馬車之中,解憂的聲音平靜無比,只有同在身邊的馮嫽知道,解憂強忍的淚水有多苦,心裏有多怕。

可是此時此刻,馮嫽能做的只有握緊她的手,能怨的只有自己的無能,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子無力,是這般地無力,原來心底的痛楚,竟是這般深沉。

“嫽姐姐,我沒哭……”解憂側過臉去,抽出了手來,捧住了馮嫽的臉頰,紅着眼睛定定瞧着馮嫽,“其實不可怕的,真的,我不怕,我如果能讓昆彌喜歡,我就能保護你了,我該笑着去嫁她,我可以做到,真的可以做到……”聲音一啞,解憂強忍的淚水還是滑落臉頰,瑟瑟的雙肩猛烈地顫抖着,她連忙低下頭去,不再說話,剩下的只是無聲的抽泣。

馮嫽溫柔無比地将她抱入懷中,輕輕撫着她的發絲,“是我沒保護好你,是我沒用,對不起……”

“不怪嫽姐姐……”解憂連忙搖頭,環緊了馮嫽的腰,“我只想你可以早些好起來,我若得了昆彌的喜歡,我就能讓昆彌找更好的大夫醫治你……”

“解憂……”馮嫽忽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正視自己含淚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你谄媚他!我不要你讓他喜歡,更不要他……”強忍住了這句話,馮嫽只能将心底的怨,心底的恨,心底的痛化作一個兇猛無比的吻,落在了解憂唇上。

烏孫王庭就算再小,也是帝王的後宮,這一路上的死士,馮嫽心知肚明來自于誰?若是解憂真得了寵,只怕性命才是真正的堪憂!況且,解憂若是得寵,免不了要被夜夜寵幸,對于解憂是痛苦,對于馮嫽來說,更是痛苦。

“嫽……”解憂合上雙眸,只想讓這一刻的放肆成為她與她最美好的回憶,至少此時此刻的自己,依舊冰清玉潔,不會讓她的嫽姐姐嫌棄,也不會被自己嫌棄。

唇舌輾轉,心裏再多的火熱,也化不了心底痛苦的冰涼。

當唇舌分開,解憂與馮嫽淚眼相看,嘴角輕揚的笑意,彼此都明白,那僅僅是給對方的安慰,也是給對方的唯一溫暖。

“營帳已搭好,請公主下車。”翁歸靡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美好。

解憂身子一顫,倒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杆,下令道:“嫽,本宮扶你下車,本宮要你為我換衣梳頭。”

“諾……”馮嫽顫然應聲,早已分不清究竟是心疼一些,還是傷口疼一些?

車門打開,解憂當先踏下馬車,踩在了綠草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着這全然不同中原的風光,喃喃道:“這一世,能在這樣一個廣袤天地間活着,也算是一種安慰了。”

翁歸靡瞧見了她眼角的淚花,心底一痛,低頭不語。

“嫽,伺候本宮沐浴更衣。”解憂扶着馮嫽走下馬車,走到營帳簾前,又轉頭下令,“熱水備好就送進來,本宮要安靜沐浴,一個時辰之內,不許來擾。”

“諾。”

說完,解憂與馮嫽掀簾入帳。

翁歸靡咬牙看着那沉沉垂下的帳簾,不禁握緊了拳頭,心底暗暗道:“馮嫽,就容你再放肆一刻,待昆彌大婚結束,我一定要弄明白,你與解憂公主到底是什麽情,什麽義?”

“嘩啦啦——”

新燒好的熱水将浴盆灌滿,依照漢家沐浴的小例,在水中灑上了幾瓣花瓣,想讓沐浴後的公主身子更香一些,好取悅即将成為夫君的烏孫昆彌軍須靡。

“你們都退下吧。”解憂示意其他侍女退出大帳,待聽見她們走遠,解憂這才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了浴盆邊。

手指輕輕攪動當中熱水,可身子依舊覺得冰涼,解憂澀然一笑,“嫽姐姐,你可還記得十五歲那年,我們一起外出踏青……”

“記得。”馮嫽緩緩走了過來,同樣澀然一笑,“你我都是糊塗鬼,竟把傘都忘記在了涼亭,淋了個全身濕透。”

解憂回過頭去,定定看着馮嫽,“後來,我們只好找了家野棧避雨,然後……”

雨聲嘩嘩,記憶中的那一幕,豈能模糊?

未免受涼,解憂讓同行的小厮在房外守候,又吩咐小二準備好沐浴的熱水。

那是馮嫽第一次臉紅心跳于解憂的青稚身子,可是那時候的解憂并不知道,兩人一起解衣入水,為何馮嫽的雙頰如火一般通紅。

“嫽姐姐,你可是受了涼,為何身子如此燙?”偏生那時候的解憂關心的是馮嫽的火熱額頭,當她濕漉漉的手落在馮嫽滾燙的額上,馮嫽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沿着她的雪頸往下瞧去——

害怕自己的唐突吓到解憂,馮嫽在瞧見解憂身子的剎那,連忙背過了身去,急聲道:“我沒事……沒事……解憂你洗你的,我……我随便泡下便好……”說完,慌亂無比地雙手掬起水來,往臉上潑了好幾下,又急匆匆地在浴盆中站起,想要爬出浴盆,讓自己放肆狂跳的心稍微平靜平靜。

可是,她這樣的舉動,讓自己的雪背盡數暴露在了解憂眼前,渾然不覺身後的解憂也紅了臉蛋,低下了臉去。

“嫽姐姐……”解憂的一聲呼喚,讓陷入回憶的馮嫽回過了神來,這才發覺彼此已是雙頰通紅。

“解憂?”馮嫽愕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解憂的雙手之上。

只見解憂的雙手來到了腰帶之上,将自己的腰帶解了開來,又輕輕地拉開了衣帶,将深衣褪了下來,露出了裏面的薄薄內裳。

“當年你不敢看我,今日,可不許不看我了……”解憂紅着臉說完這番話,羞澀無比地低下了頭去,“這是屬于你跟我的一個時辰,嫽姐姐,你我都不要錯過,好不好?”說完,解憂的手指拉散了自己內裳的衣帶,內裳滑落腳下,露出了當中雪白色的肚兜。

馮嫽只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想要移開目光,可目光哪裏舍得離開一分?

那麽多年來,馮嫽只覺得男子好色天經地義,卻不想此情此景之下,她也是好色之人。

解憂微微一笑,她褪下自己的裙褲,擡腿跨入浴盆,坐了下去,靠在了浴盆邊上,細細地喚了一聲:“嫽姐姐……”

馮嫽連忙搖了搖頭,急道:“我失禮了……我去給你拿嫁衣……”

解憂連忙喚住馮嫽,“嫽姐姐,留步!”

馮嫽點頭問道:“什麽事?”

解憂伸出手去,“嫽姐姐,把手給我。”

馮嫽遲疑了一下,伸出了手去,這才發現此刻的解憂與她一樣滾燙。

解憂羞紅了臉,牽着馮嫽的手,緊緊貼在了胸口,“嫽姐姐,我想……我想把我的冰清玉潔……留給你……”

馮嫽身子猛地一震,指尖所觸之地,是心愛之人玲珑有致的地方,分明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那狂亂如自己一樣的心跳。

可是……可是……

當初她是郡主,自己是百姓。

如今她是公主,自己是侍女。

若是……若是……這清白之身不存,那必定是殺頭重罪!

一夜歡愉,換一命嗚呼,所謂的青史做婚書,不過是萬世唾罵的婚書,她不甘如此,更不要心愛之人與她一起遺臭萬年!

馮嫽連忙抽出了手來,苦笑了一笑,顫聲道:“解憂,我們……不可以……”

“嫽姐姐,你……你難道要我把清白之身獻給一個不喜歡的人?”解憂雙肩瑟瑟,不敢回頭看一看馮嫽。

“不……不是……”馮嫽緊緊咬牙,彎腰環住了解憂的雙肩,鬓發與解憂的鬓發輕輕摩挲,“我……”

“嫽姐姐……我不想我的洞房花燭夜成為這一輩子的陰影……”解憂側臉含淚緊緊盯着馮嫽的眉眼,“就當做我求你……給我一個……我心甘情願的洞房花燭夜……”

眸光楚楚,聲音凄凄,讓馮嫽覺得一股窒息的痛在不斷絞着心房,傷害着她,也傷害着眼前的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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