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快人一步！

“宣傳照會由FHK官方統一發布，發布會的新聞明天全部上線，相關的訪談采訪不需要出鏡的部分已經叫他們發樣稿過來，到時候你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添加和修改的。”即使開着車也停止不了工作的段林書，專注地盯着前方，盡然有序地說着安排，“如果沒有意外，明晚還有報社的跟蹤采訪，直接在劇組裏進行，采訪稿已經整理出來了，待會你記得看。”

依照工作重要性排列，他終于提醒道：“對了，你在演播廳的時候，金融打過電話。”

黃尚聞言，拿出手機，在瑩白的光線中發現時鐘顯示已經接近十二點。

長久的相處讓他知道金融的标準作息是晚睡晚起，像十二點這種接近第二天的時候，他肯定已經睡了。

黃尚選擇退出通訊錄，點開了微信。

“今天忙嗎？”金融的問話清晰地回蕩在車廂內，讓黃尚有些困倦的心情一陣輕松。

然而令段林書驚訝的是，黃尚沒有選擇回答這條聲訊，也沒有輸入只言片語，只是将手機再次收了起來。

“你不問問什麽事？”純屬出于好奇，段林書問道。

黃尚望向窗外快速後撤的路燈，夜晚的車道上連行駛的車輛都變得稀少。

“很晚了。”

段林書對黃尚的決定并沒有指手畫腳的權力，他只是覺得，金融別認為是他沒有傳遞到消息就好。

東影的夜風微微涼爽，路上夜行的學生大多成群結隊，歡聲笑語地從外面回來，一副聚會之後的歡慶表現。

酒店大堂空無一人，段林書剛進電梯又接到了電話，他簡潔地配合着對方回應着簡單的“可以”“嗯”，說着一些工作的細節，對方仿佛也是習慣深夜的加班狂一樣，并沒有選擇迅速結束，而是将通話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黃尚瞥了一眼認真地聽着電話寫着筆記的段林書，選擇洗澡準備睡覺。

當黃尚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段林書又新增了一項最新規劃的工作安排。

“黃尚，FHK跟馮麗娜的經紀公司聯系過，準備趁着項導的戲，炒點緋聞。”段林書曾經覺得這種手段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但對于毫無曝光和話題的新人，找到一個澄清事實的機會出現在大衆視野，未嘗不可。

“緋聞？”黃尚單純對這個陌生詞語有些印象，卻不理解真實的意義。

“對。”段林書對于黃尚的了解顯然不足，察言觀色的能力沒能發揮十分之一，他自顧自地說道，“馮麗娜出道一來名聲都挺好，沒有什麽黑料和極端行為，粉絲不算狂熱但是粘着性很高，經紀公司的實力也算業界有名，你們兩個簡單的炒作一下然後再澄清就行了，借着新劇再露露臉。”

段林書翻看着筆記，一邊寫一邊說道：“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明晚訪談的時候就讓馮麗娜辛苦一下，具體的情況明天我會跟她經紀人再議。”

“等一下。”黃尚雖然保持着笑容聽着段林書的解釋，但仍是固執地打斷，“這些暫且不提。緋聞是什麽？”

“就是，假裝情侶。”段林書覺得，也許他真的有必要跟黃尚好好談談，有多少東西是需要他一一解釋的。

段林書覺得疲憊的身心在這一刻強打精神，準備應對即将來臨的難題：“先告訴我，你還有什麽常識是不明白的？”

黃尚思考着，發現這個問題的答案本身是不存在的。

他最終選擇微笑回答道：“等我不明白的時候，一定告訴你。”

金融一晚上手機都沒有響動，直到早上7點，收到一條黃尚發來的訊息。

“不忙，就是事情比較多。”

語氣平緩不帶感情，是黃尚平時慣常的語氣，但是語意如此矛盾，讓他不禁猜測究竟算是忙還是不忙。

思考着這個問題，金融出門轉向，敲了敲隔壁的房門，在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方囡囡終于在原海拍戲的激勵下勇敢地爬了起來，一臉困倦地吃完早餐直奔項蒼生說的地方守株待兔。

然而劇組出動好像比他想象的還要早。

說好的攝影地點除了正常進出的學生，還有一些聚集在一起的小團體，他們聚成一團，熱烈的讨論着什麽。

金融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從只言片語間只能感受到他們激動且亢奮的心情，然而具體針對什麽，他也沒興趣去探聽。既然門口圍滿了人，他以為至少說明劇組在辦公樓內進行着公開式的拍攝，懷着這樣的期待進入敞亮的大廳之後，才發現四周冷冷清清，只有學生和偶爾幾個明顯步入中年的職工走動着。攔下匆忙的工作人員，金融才得知，劇組選擇的地方，是根本圍觀不到的，半封閉的室內。

方囡囡在沒有原海的地方，永遠保持着一個姿态——刷着手機，愛搭不理。

等候在辦公室外的時間漫長而無聊，而且竟然沒有一點聲音從裏面透露出來。

一個大學而已，至于把保密性做這麽高？方囡囡不滿地想着，刷着自己的粉絲俱樂部。

最近的原海相關的話題都集中在項蒼生的新劇中，一大早她就看到了各種版本的發布會，在點擊播放了三個版本之後，她非常确定地發現，原海的鏡頭竟然比新人的還少。

黑幕。她憤憤不平地這樣覺得，但也不得不承認，原海說的話簡潔而完整，并沒有被故意掐斷的跡象。

再三看過新人主角的那張臉，

再刷新，居然有一大。片新劇的宣傳照刷到了她的首頁上。

不是已經看過了嗎？她這樣想着，發現是黃尚的經紀公司發布的《Men》的宣傳照。單人，合影，她義無反顧地選擇點開後面配色跟主題都不同的照片。

“卧。槽！”沒有長輩的監督，驚嘆說得總是無比順口。

一個堅定不移的粉絲是決不允許偶像刷CP的！

我海是我的！

今天的拍攝緊湊而繁忙，令人意外的人總是毫無預兆地出現。

“這位就是李老師了。”項蒼生示意着，覺得周圍人的表情除了黃尚之外都十分有趣，“程生，喊：李老師！”

“李老師。”黃尚仍是保持着笑容，完美地表現出一名品學兼優的好好學生。

在場衆人都沉浸在遇見奇跡一般的驚訝中，沒想到傳說中忙碌無比的人物會到達現場扮演一個經常存在于對話中可有可無的角色，他的态度如同傳言中一樣親和，他的外表比螢幕上的更加鮮明，整個風格就像貼近大學生的年輕教師，平易近人的形象瞬間獲得了劇組絕大多數人的好感。

黃尚仍是維持着一沉不變的謙遜禮節，卻因為跟他站在一起，顯得稍稍遜色。

因為那人的笑容燦爛，舉手投足間都是教書育人養出的書卷氣，與程生設定中溫柔與狠利揉雜的假象相比，顯得更加和顏悅色。

“項導。”段林書站在稍遠的地方，在項蒼生往這邊走來的時候出聲問道，“我實在不明白你的目的。”

項蒼生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心情愉悅地回答他：“他是個專業的演員，我選他自然是覺得他适合。”

段林書公式化地笑着，內心對這位導演的評價再次上升到預警高度：“适合演一個在劇本中最多出現的場景就是對話中的大學教師？”

“大多是對話，不代表百分百是對話。”項蒼生裝作不理解他的話，覺得這些人的思想僵硬死板，實在是可惜一副社會精英的外表。

“李老師跟程生的矛盾是藍西，但我覺得原海可能不太行。”他對自己的選角眼光産生了懷疑，“藍西對程生的反叛表現得挺好，但是在我卻總覺得差點張力。矛盾和沖突才能産生激情，沖突是足夠了，矛盾在哪兒呢？”

項蒼生的反問，指向了原海：“我只看到藍西單純的反抗，卻沒有內心的掙紮。”

段林書覺得跟項蒼生的思維走不到一條道上，在他看來，劇組拍攝一直順利，原海和黃尚的表現都無可挑剔，然而項導卻說，劇情遇到了瓶頸，缺乏矛盾和沖突。

“所以你覺得他合适調動藍西？”段林書指向明确，“恐怕只會讓你失望了。”

項蒼生看着劇組的工作人員熱情洋溢發揮出極大的演說能力向李老師解說劇情，他挑挑眉，對段林書的話不置可否：“那就試試。”

“我相信他是專業的。”項蒼生自信地說道，“如果他推動不了藍西去找到矛盾，那就讓他自己當這個矛盾吧。”

劇組的準備工作井然有序地進行着。

“雖然和我計劃的不太一樣，但是項導的決定總是出人意料。”傅景洪謙和地靠近，說着，“你說對嗎，程生？”

黃尚翻看着晚上訪談要用的稿件，聞言擡起頭來，視線與他相彙，勾勾唇角。他忽然用不同于程生的語氣，帶着一腔孤單豪情，用不同尋常的腔調嗤笑道：“一生古井無波有何樂趣，應當縱情歡歌才算此番來過。”

“《孤膽英雄。》”傅景洪道出這句臺詞的出處，聲音延伸很長，連同他的回憶一起融入空氣中。這是他當年獲得影帝的那部電影，他演過太多戲，見過太多臺詞，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複述出幾年前的電影臺詞，一字不差。

“記性挺好。”

黃尚放下稿件站起來，随性地站立着，言辭謙虛：“是老師你教得好。”

“你很年輕，也很傲。”傅景洪點評着黃尚的言行，“但是——”

傅景洪站近端詳這人，他骨子裏的傲氣一如既往，挂在臉上的嚴肅卻消失殚盡，他嘴角的笑意融入眼神中，在傅景洪看來，一絲一毫都仿佛透露出嘲笑與蔑視。

“我當初比你更年輕，更傲。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的名字已經登上過各種排行榜前列。”傅景洪壓低聲音，帶着親和的笑容，做出一副相談甚歡的假象，“而不是像你這樣，借着別人的名氣往上爬，連半山腰都還沒摸。到。”

“所以我希望你的名氣像你說的那樣好用。”黃尚眉目舒展，一點沒有被刺激到的挫敗感，“這樣拍完這部戲，我就能踩着你，走到山腰。”

“我怕你先摔死在半路上！”傅景洪将他的挑釁，看作蚍蜉撼樹一般可笑，就算有項蒼生鋪的底子，有段林書強大的後援，想在三年內超過他，無異于天方夜譚。

“李老師。”黃尚情真意切地說道，“多謝關心，我的步幅向來很穩。”

傅景洪聽了這話，皺緊眉頭，仔細端詳着黃尚，眼前人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就像帶着一張厚重的假面，除了笑容再找尋不到其他表情，無法從任何地方發現他的真實情緒。

項蒼生看着他們的“和諧”共處，對待會的拍攝充滿期待，這樣的畫面充滿沖突和張力，吸引了劇組所有人的目光，無可否認的是，兩個笑容溫柔的人靠在一起，讓黃尚平日挂在臉上的那副表情看起來順眼許多。

段林書的預感一直很準，在樓下學生三三兩兩簇擁着竊竊私語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這個發光體的出現。項蒼生的行為并不是毫無預兆，只是他最近刻意地回避了傅景洪的問題，強迫自己改掉之前密切關注對方動向的習慣。時間只有兩天，或者更短，不過是個連全名都沒出現過的邊緣角色，難為傅景洪肯屈尊纡貴同意出演。

他遠遠地看着傅景洪與黃尚談笑風生，就算多少人感嘆兩人相處的場景賞心悅目，他也絕不會被傅景洪和藹可親的假象欺騙過去。

這人惡劣的性格，最終只會做一件事——毫無意義的威脅警告，傲慢無禮地等着人去收場。

一切就緒。

“藍西，違反校規是什麽處罰，你比我更清楚。”傅景洪翻着教案，為難地說道，“這次你上了教務處的名單，肯定只能留級。”

“李老師不是一向都不贊同留級的嗎？”黃尚對于這個決定，插話說到，“雖然上了名單，但名單不是還在您手上？”

“關你什麽事！”原海不領情，“不就是留級嗎，又不是沒留過。”

“藍西……”黃尚阻止的語氣無可奈何。

傅景洪合上手上的教案，看着黃尚：“确實名單還沒有上交，但我想不到理由保留下來。”

“就當為了一個迷途知返，有心改過的叛逆少年？”黃尚誠懇地建議着。

傅景洪就像聽到了什麽有意思的話一樣笑着：“少年？他比你還大上幾歲，早就到了具有完全民事能力的年齡，他的同級生步入社會大部分都順利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了。”

“那又怎麽樣。”黃尚語氣無所謂地繼續，“如果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就是一個人成功的标準，那這個世界是不是太過狹隘。”

“而且李老師，你不是曾經像我誇贊過藍西，說過欣賞他這樣的話嗎。”這樣答着，就像一個等待回答的好學生。

“欣賞的是思維，而不是作風。”李老師站起來，走到藍西面前，看着藍西，卻像是對程生說着，“如果因為欣賞就能創造奇跡，那世界還需要什麽勤懇和努力。”

這句話脫離了黃尚所知的臺詞，但他只是微微笑到，演繹着一個遵規守矩，将尊師重道和同學情誼完美融合的優等生。

“但是藍西不需要奇跡，只需要你手上的名單，永遠只是一張紙而已。”黃尚笑着說道，“相信藍西會更加感激你，從此變成一個勤奮好學的人也說不定。”

“但願？”傅景洪将這個詞扭成疑問的語氣，瞬間場面變得緊繃，“為什麽我覺得，會改變的是程生你呢。”

“怎麽會？”黃尚故作疑惑地回答，“我明明一直是個好學生。”

“你這樣的學生，真是讓老師頭疼。”這句話明明應該向着原海說出，傅景洪卻固執地沒有轉頭，凝視着黃尚的眼睛，“希望你不要再讓我為難，好自為之。”

“多謝老師。”原海這樣說着，連他自己都覺得語氣蒼白無力。因為兩個人争鋒相對的對話，沒有一絲的注意力停留在他身上。這和劇本完全不符，脫離設定的場景，讓他的掙紮變得徒勞。

這一段過去，場內一片寂靜，喜歡嘲諷風格的項蒼生少見地選擇了沉默，所有人的視線向他投去，發現他專注地盯着監視器，已經在回看剛才的劇情。

“啊，跟我想的不太一樣。”項蒼生回播着整個畫面，“我想看藍西跟李老師直接的沖突，結果看起來，李老師跟程生之間的火藥味好像更重一些啊。”

“告訴我，誰給他們權力捏造臺詞的？”他煩躁地沖着鏡頭自言自語，側身問道：“段林書，你說，一個專業的演員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段林書早就接收到了傅景洪對戲時若有若無的針對，但對于項蒼生自讨苦吃的行為毫不關心。誠然，傅景洪在外界看來是一個認真敬業的演員，他取得的成就跟他付出的努力足以匹配，但這并不代表，傅景洪發自內心地履行着演員的義務。

“疼愛學生的李老師因為頭痛的叛逆學子，發現一向看重的好學生變得脫離他的想象。”段林書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最終選擇将好學生扳回正軌，讓差生自生自滅，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在我看來，合乎常理，也不算憑空捏造。”

“正常？”項蒼生在傅景洪跟黃尚之間瞥了一眼，再次對自己的眼光産生了懷疑，“我這人，最不喜歡的詞就是正常。”

項蒼生對于他的回答極其不滿，揚聲喊道：“全部重拍！這麽愛編臺詞，你們還當什麽演員！怎麽不去做編劇啊！”

這聲咆哮包含。着他的怒氣，卻絲毫沒有傳到微笑對視的兩人耳中，傅景洪微微挑眉，對黃尚的表現充滿驚訝。

“你膽子真大。”不用去細數，傅景洪都知道剛才的表演有多麽的天馬行空。

黃尚保持着那副笑意，回敬道：“比不過李老師。”

收到指示的人員，立刻離開鏡頭前，留下了三人回到最初的姿态。

段林書的電話震動起來，他本以為是正常的工作聯絡，結果收到的消息令人驚訝無比。

“聯絡FHK的公關部和董事長，消息來源先不要屏蔽，免得弄巧成拙。”

段林書簡單地結束通話，快速地順着信息摸。到了發布來源，一個不算太大的地方報社，發布的信息簡短，卻因為指代的人物和事件特殊，很難想象是巧合。

黃尚只是一個新人，而且FHK早就跟媒體發過通告，沒人會跟他過不去，所有的這些綜合起來，段林書只能想到一個人。

傅景洪。

因為是室內拍攝，整個大門都被劇組人員封閉了起來，方囡囡找不到混進去的機會，畢竟項蒼生雖然答應了，他又不在門口。

而工作人員聽到方囡囡的話，都是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裏面實在是太多人了，如果項導邀請你的話，換場你再進來吧。”

等換場要等到什麽時候啊！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臉不太好刷的方囡囡，在離辦公室不遠的走廊找到金融：“金融，你不是跟項蒼生很熟嗎，你讓他們放我進去啊。”

“不熟。”金融摸着良心講着大實話，“而且我也不想進去。”

“可是我想啊！”

對方投來的眼神明顯表示：你想關我什麽事？

方囡囡沒法進去見原海，只能在外面等着他們換場。沒想到昨天還是大庭廣衆的拍戲，今天不知道為什麽轉成了室內。

“因為傅景洪來了吧。”金融來的時候聽到路上圍觀的學生的探讨，應該是那個影帝跑來找段林書了。

“唉。”方囡囡對這位影帝一點也不感冒，刷着手機悲春傷秋。

有條莫名其妙的消息竟然被轉發到了她的首頁，這種反常的事情，讓她仔細地看了看。

“這人居然是基佬诶？”方囡囡無意識地感嘆道。

“哦，傅景洪嗎？”金融內心覺得無知凡人，傅景洪是大直男，随便挑一個女朋友出來都能打你們臉。

方囡囡對金融的心不在焉和信息滞後表達出強烈的不滿：“誰說傅景洪，我是說跟原海配戲那個什麽黃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