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雨露均沾70

莫念歡看着傷痕累累還被粗鏈束縛着的沈淵玉, 頓時心生憤怒，這個莫羨凡當真是個瘋子，竟然這樣羞辱沈淵玉！

食指中指一并對着粗鏈倏然釋放劍氣無形, 粗鏈頃刻間斷裂，沈淵玉往他身上倒來。

他連忙将沈淵玉抱住, 垂眸看着沈淵玉虛弱蒼白的模樣心裏不由得的難受, 這個莫羨凡真的是！咬牙切齒！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 輕輕扶起沈淵玉時說出心頭的疑惑：“師尊，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不是閉關修煉了嗎？”

那其他人去哪裏了？

思君呢？

視線落在沈淵玉身上這身略有些熟悉的黑衣, 雖然已經變成碎布但怎麽看都覺得有點眼熟, 這不就是思君穿的那一身嗎？

沈淵玉想起自己的面具被莫羨凡摘下, 現在可不是思君，聲音也不能再僞裝, 只能夠恢複為人師表的模樣和語态, 但虛弱還是要虛弱的：

“……其實為師并沒有閉關，為了保護你為師一直偷偷跟着你, 就怕你受傷。”

莫念歡心生疑慮, 偷偷跟着他？怎麽跟着他？

他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測。

該不會一直跟着他的人其實不是思君而是沈淵玉？！要不然哪裏有那麽巧的事情，他有危險時思君就正好出現了？！

猛地瞪大雙眼，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那……那天晚上器大活好的不就是沈淵玉了？？？

他還提出不少要求的。

“是不是為師的出現阻礙你和那個新認識的朋友在一塊了？”沈淵玉別過臉吐出一口淤血，而後坐起身，閉上眼盤腿調息，模樣狼狽還是不失仙君那份清冷孤絕：“那個叫思君的朋友, 你很喜歡他, 是不是？”

莫念歡聽到沈淵玉這麽說心裏嘀咕着, 有那麽巧的事情嗎？知道他身邊多了個思君，又正好知道他發生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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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惹的是非一會為師自會找你算賬，現在先幫為師療傷。”沈淵玉淡漠道：“把你的手放在為師的心口前。”

莫念歡一聽到沈淵玉要找他算賬了頓時有些心虛，哪裏還顧得上去猜想什麽，自然是乖乖的沈淵玉想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聽着沈淵玉教他找穴位注入靈氣治療，之後沈淵玉便不再說話緊閉着雙眸，他看着沈淵玉蒼白失血的臉色，胸口處那幾道狼狽猙獰的鞭痕駭人醜陋，他沒有看到現場都可以想象得出方才莫羨凡是做了什麽。

而沈淵玉沒有還手就任由莫羨凡這麽打。

可也是出自于他的手。

沈淵玉身上所有的傷也是他造成的。

這一次他真的感覺到莫羨凡想要搶奪他的身體，甚至是想搶奪他的身體為非作歹。那沈淵玉是感覺到了嗎？認得出誰是莫羨凡還是他嗎？

烏金籠陷入沉默，只能夠隐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沈淵玉感覺到身體裏氣息平穩後緩緩睜開眼，他對上莫念歡皺着眉頭欲言又止的模樣，輕揮手，宮殿裏所有燭火頃刻間被點燃。

指尖輕觸莫念歡皺起的眉宇：“為師不喜歡你愁眉苦臉。”

莫念歡感受到眉間落下的微涼，看向近在咫尺的沈淵玉，燭火的橙光勾勒着沈淵玉清冷俊美的容貌，眉眼如畫，青絲垂間，清越溫柔的語調仿佛輕撫着他複雜的心情。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與莫羨凡的感同身受，明明他覺得自己與莫羨凡并不是同一個人。

那種即将要被吞噬殆盡的恐懼讓他愈發的迫切想要為莫羨凡找回原來的身體，他想活下來，不想就這樣的離開。

就算他知道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意外，就算要走也不應該就這樣不清不白。

“師尊，你曾經說過相信我的，還作數嗎？”

沈淵玉對上莫念歡眸中的茫然與遲疑，這份向俗世試探的怯懦便是被他一直保護着的莫念歡才會露出的模樣，不安的，彷徨的，不知所措的，他要做的不就是護着莫念歡這顆最純粹的心嗎？

“我從始至終都相信着你，我相信你。那你呢，相信過我嗎？”

這一聲‘我相信你’在心口蔓延開來，本是感動之意上湧，莫念歡卻感覺到左心口忽然而至的痛楚，宛若玻璃劃破皮肉那般，刺痛入骨的，脖頸處宛若被扼住呼吸，瞳眸微縮呼吸急促。

——念歡，你被沈淵玉感動了？你要原諒他了？你這顆心還能被捂熱嗎？沈淵玉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嗎？你忘了他是怎麽殺我的嗎，用他的月無情一劍便将我殺了，眼神冰冷就好像我是惡人那般。

他的心為何不能被捂熱？沈淵玉說的他為什麽不信，沈淵玉又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反倒是沈淵玉為他受了許多次傷他很愧疚。

腦海浮現一畫面，是他在夢中見過的畫面。

陰雲密布的天頃刻間被萬物複蘇的白光照亮，一寸寸沒過天地，漫天冰雪拂去生靈塗炭，厚雪覆蓋地面上的褐紅血跡。

雪地留下一串腳印，鮮豔的血滴落腳印旁，紅得刺眼，瞬息又被風雪掩蓋，腳印的主人卻锲而不舍的往山上爬去。

寒之入骨，咳得撕心裂肺。

“你不是最想回不落山看日落的嗎？”

這時的沈淵玉還很年輕，只見他的白衣上沾着血，臉色蒼白，垂眸看着懷中早已冰涼的人。身上帶着濃烈的悲痛，是暗啞無聲的撕心裂肺。

“莫羨凡，我帶你回家了。”

“羨凡，他們不想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這個位置，又何值得貪念。亦正亦邪，孰仙孰魔，世人阻礙亦或謾罵也好，我們都會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大不了，覆滅一切。來世，我們再見。”

莫念歡看着漫天飛雪，看着藍銀蝶盤旋着直上雲天，看着白衣與紅衣交纏不解，看着沈淵玉艱難爬上雪山的背影，腳步趔趄時他甚至想要沖上去扶一把，只是他知道這不過是他曾經做過的夢。

酸澀在心口蔓延，眼眶微紅。

究竟是為什麽要這麽折磨他們呢，他不信沈淵玉不愛莫羨凡，也相信莫羨凡的滿腔熱烈只屬于沈淵玉，可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把亦正亦邪，孰仙孰魔擺在冠冕堂皇的位置上。

他見過和尚和明翎的虐戀，也是有緣卻無份。

可這究竟是誰定的，憑什麽有緣人終不得善。

莫念歡額前斂出冷汗還有若隐若現的青筋，咬緊着牙關，眸底被濕潤覆蓋卻難掩不屈服的篤定。

——你的心是一片滅世黑蓮碎片，知道滅世黑蓮是什麽存在嗎？陰暗邪惡暴戾嗜血，它蘊藏着天地間最可怕的力量，什麽真什麽情都入不了滅世黑蓮的眼，本就是殘暴冰冷的存在，那你的心自然也是冷的。

左心口痛得愈發劇烈，他猝然抓住心口的衣襟用力至極的摁着發疼的位置。

如果他沒有猜錯，上次莫羨凡出現就是把其中一片滅世黑蓮碎片刺入了他的心口，要不然不會那麽疼。

——你的七魄回歸了欲，怒，哀，喜，還有懼，惡，愛，我猜想我們生而無畏懼怕，恐怕這一魄很難歸來，惡倒是很容易，遇到你最讨厭的人說不定就回來了。至于愛，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的，因為我拔斷了我們的情絲，決定做一個無情之人。

——所以疼嗎？疼就對了，你愛不得的，萬不該對沈淵玉心軟，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因為沈淵玉救了你幾次就對他心生愛慕，那最後死的只能是你。滅世黑蓮碎片最喜歡你這種仁慈心軟之人，吞了你，輕而易舉，因為你不夠壞。你只有夠壞了才能夠活下來，不然你遲早會被我搶走身體。

搶走身體？

莫念歡揪住衣襟的手用力至青白，沒那麽簡單。誰說他不會愛，他就偏愛給莫羨凡看！

——念歡，你幫幫我吧，殺了沈淵玉，我求你了。

最後這一聲祈求，就像是脆弱的破綻那般，莫念歡用篤定的意念頃刻間吞沒了莫羨凡的聲音，直到腦海裏不再有聲音，他才感覺到了喘息順暢，脫離了控制。

“熹兒……”

“熹兒！”

耳旁傳來沈淵玉焦急的叫喚聲，這會他才聽到了，愣然擡眸，徑直撞入了沈淵玉擔憂的眼神中：“哦，我沒事。”

指尖微顫放下手，掩蓋住心口痛的跡象不想被沈淵玉發現。

“是哪裏不舒服嗎？”沈淵玉見莫念歡方才一直抓着心口，臉色瞬間蒼白，擰着眉頭很是擔憂：“不要逞能，一定要告訴我。”

“師尊才不要逞能呢，被我打成這樣都沒有反抗。”莫念歡故作輕松的展開笑顏，他撫平被自己弄皺的衣襟，見沈淵玉臉色比剛才好了很多：“我一點事情都沒有，師尊你放心吧。”

也不知道沈淵玉知不知道他能與莫羨凡這樣自如的切換，估計也是看出來了。

沈淵玉察覺到莫念歡有些異樣，但是他又說不出什麽，只能作罷：“有事要跟為師說，不要憋在心裏。”

莫念歡環視着籠罩着他們的烏金籠，還有被他碎了一地的粗鏈，頓時覺得莫羨凡的想法還真的是多，還敢讓他殺了沈淵玉，憑什麽。

起身下了床榻，而後站在床邊扶着沈淵玉下床，這個地方不能待，他們該去找莫羨凡的身體了。

“熹兒，你相信我嗎？”

莫念歡扶着沈淵玉的手臂一頓，心裏頭頓時閃過無數個念頭，他猜想沈淵玉是不是要問自己是否能夠感受到莫羨凡的存在。

但如果純粹是問信不信……

“我信。”

沈淵玉側眸對上身旁人篤定的眼神，那顆搖搖欲墜漂泊不定的心頃刻間像是被撫慰了那般，他眸光微閃染上笑意：“熹兒，謝謝你。”

給了他希望。

“我知道師尊方才看到莫羨凡了，是他動手打了你，也不聽你的解釋，甚至不給你任何解釋的機會。”莫念歡扶着沈淵玉坐到桌旁的椅子上，随後看了眼一旁精美的屏風旁放着幹淨衣服，還有一盆幹淨的水，他走了過去。

“你現在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了？”沈淵玉聽到莫念歡這麽說有些意外，他本以為莫念歡命魂不穩應當是被控制那個，但是現在看來好像并不是。

反倒是莫羨凡是容易被控制那個。

莫念歡把盆子放到桌面上，浸濕帕子擰幹，俯身給沈淵玉擦去臉頰脖頸處的血跡：“嗯，現在可以感受到了，之前比較模糊。”

沈淵玉身體頓時僵住，眸底閃過訝異之色，像是對莫念歡伺候人這個舉動感到震驚。這家夥什麽時候還學會伺候人了，一直不都是他伺候的麽……

那種受寵若驚一時之間還有些吃不消。

“我自己來。”

“擦擦身子我還是會的，師尊是覺得徒兒連這點小事都不會了麽？”莫念歡笑了笑：“我倒沒有被師弟們寵成廢物。”

話音剛落，眼神暗了暗，他想起了沈百屹。

“這段時間是怎麽回事，如今十大洲都下方通緝令捉拿莫念歡，說你傷了洛神醫又殺了焚香谷的弟子還有搜魔犬，可有此事？”

莫念歡就知道沈淵玉必然會問，他沒有轉移視線：“師尊說過相信徒兒的，那徒兒現在說一切都與我無關，你信嗎？”

“我信。”

莫念歡頓時覺得自己有底氣了，沈淵玉可是仙門首座，是他的師尊，如果他的師尊都不能夠相信他那他的堅持就會變得蒼白無力，而且道阻且長，到最後說不定真的只能夠落得魚死網破毀天滅地的下場。

于是他把當時的事情給沈淵玉解釋了一遍，還把拿到複活神木一事說了出來。

唯獨沒有說滅世黑蓮碎片被莫羨凡刺入心脈的事情。

“師尊，對不起，百屹他為了救我死了……”

沈淵玉自然知道莫念歡去了聚窟洲後發生了什麽，說到最後，他見莫念歡紅着眼耷拉着肩膀跟自己說對不起時，心裏頓時有些不是滋味，他又該怎麽哄人說其實百屹不是人，是他的仙骨罷了，不用傷心。

他都不傷心。

可看着莫念歡真的要哭出來時他又怎麽能不哄，将人拉入腿間，擡頭看着莫念歡：“熹兒，人有悲歡離合，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如果百屹看着自己心愛的師兄為了他而哭泣一定會難過的。”

莫念歡猝不及防被沈淵玉拉入腿間，忽然驚覺這個姿勢有些不太妥，這讓他不由得想到了那天晚上跟思君翻雲覆雨的場地。

坐着的，躺着的，趴着的，好像無所不用，為此他還特別氣思君為什麽器大活好讓他欲罷不能，明明受了傷還那麽厲害。

在眼前白光乍現之時他在思君手臂上狠狠咬了口。

“我怎麽可能不傷心，百屹對我那麽好，他是為了保護我才出事的，這輩子我都不會忘了他，畢竟我們自小一塊長大，都有感情了。”莫念歡眼眶濕潤，想到他的小狼狗百屹沒了是真的很心塞，雖說看不到師弟們淦師尊的劇情，而且男主莫名其妙還變成了他。

那倒是對象換成他，那麽多人，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不要一個一個離他遠去，學會博愛也不是不可以的。

莫羨凡說他不會愛，他偏不讓莫羨凡如意。

一邊說着一邊給沈淵玉脫下身上殘破的衣服，目光正好落在手臂上，嗯？沒有牙印？那就不是思君了？

那思君去哪裏了？

沈淵玉聽到莫念歡一口一個沈百屹聽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召喚仙骨只是為了保護莫念歡的，結果全部都愛上了莫念歡，還動搖了莫念歡的心，這把他放到哪裏去了。

“熹兒，你可是喜歡百屹？”

莫念歡聽到沈淵玉這麽說，決定要開始鍛煉自己博愛之心：“百屹我自然是喜歡的，萬祈和千俞我也喜歡，最近還多了個我很喜歡的。”

沈淵玉眸底倏然一沉，抿了抿唇：“誰？”

“思君。”莫念歡一想到思君不知道去哪裏就有些擔心：“哎，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他人可好了，為了我不惜抛去仙門的身份要跟我共沉淪。”

沈淵玉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又沒有那麽郁悶了，因為莫念歡每個人都雨露均沾分攤了喜歡，那總結一番，

不都是他麽？

抿唇壓住想要上揚的弧度。

“是麽，為師從你口中也聽出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人，能夠保護你寵愛你的人都是很好的人。”

“師尊也是很好的人。”

沈淵玉微怔。

莫念歡拿過幹淨的衣服給沈淵玉床上，溫柔細心：“就算莫羨凡一直在我耳旁念叨着師尊是個負心漢，但是我相信師尊不是無情無義之人，能夠從堅定不依走大道無情之路，換成大道有情，這其中改變的不僅僅是念頭，而是不顧一切的決心。”

“所以我覺得師尊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師尊很好，我很喜歡，師尊喜歡念歡嗎？”

沈淵玉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熹兒竟然說喜歡他。

“為師自然心悅熹兒。”

莫念歡對上沈淵玉溫柔眸色，他心想，是不是學會當個海王學會雨露均沾就能夠懂得愛了？

那這不就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