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雨露均沾97
荒蕪的田野冷僻無人, 道路兩側雜草叢生,不遠處的斷壁殘垣也被瘋長的野草覆蓋着,還有一口殘破的銅鐘。野草肆意生長, 模糊了上邊的字跡,袅袅白霧缭繞圍繞着此地的雜樹蔥茏, 透出一派凄涼之色。
車轱辘路過此處被小塊的石子颠得搖晃, 只聽到一聲細微的悶哼聲, 馬車戛然而停。
“青龍,停下。”
簾子被掀開,一只青白如玉的手映入眼簾,興許是過分蒼白顯得弱不禁風, 緊接着便是一張能令世間萬物皆失色的面容, 雙眸卻被白布纏上, 三千白發如雪,唯有那一抹點绛唇有顏色。
莫念歡被路上的小石頭颠得難受, 只能叫停歇息。
過了會,他掀開簾子,像是在感覺着什麽,如今他體內毫無靈氣, 又看不見想要再去尋覓什麽都非常的吃力, 但卻會有感覺。滅世黑蓮是他的坐蓮,是與他的血液相容的存在, 這份刻在骨子裏的熟悉無需任何靈氣維系, 只要靠近便能夠感知。
沈淵玉生怕莫念歡被石子颠得難受,下了馬車,彈指間将路面上的石子全部粉碎。他側眸看着掀開簾子的莫念歡,雙眸籠罩上了白布, 是害怕光線傷了眼,卻又添了幾分病弱感,日光耀眼,落在這人身上仿佛要将人融化。
心頭一緊。
他不敢想象自己能否承受得了莫念歡在自己面前離開。
百年前差點瘋魔了一次,那這一次呢?
“到幽域谷了嗎?”莫念歡微擡頭。
“到了。”沈淵玉收回視線落在莫念歡身上的視線,神色莫測,他環視着周圍的荒涼凄清,不遠處那處斷壁殘垣上被雜草覆蓋的字跡便有幽域谷三個字,卻被劃了無數道痕跡:“不過變了樣。”
殘壁上有很新的劃痕,就像是被人瘋狂的劃弄而過,很顯然,已經有人比他們先來一步。
視線落在腳邊的草地上,若有所思。
“我下去看看。”莫念歡起身便想下去,主要也是能有這個出去的機會他不得趕緊把握,在屋裏一直待着他都快悶死了,都怪沈淵玉哪裏都不讓他去。
沈淵玉見況立刻上前将人抱入懷下馬車:“做什麽,我不是在這裏麽,也不怕摔了。”
嘴上說着,動作卻輕柔得不能再輕柔,生怕把懷中人捏碎了。
“那不至于。”莫念歡被沈淵玉這股緊張勁弄怕了:“之前你沒醒的時候我一個人也是這麽過來的,摸着摔着也就習慣了。”
說完他發現沈淵玉還是沒把他放下來,頓時間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
“莫念歡,你是要我生氣嗎?”
頭頂傳來沈淵玉清冷愠怒的聲音。
莫念歡抿了抿唇,心裏頭暗罵自己幾句,手往上擡摸到沈淵玉的下巴,像是逗人似的撓了撓:“我錯了,別生氣。”
“以後不許說了。”
“好。”莫念歡哄道。
沈淵玉這才将人放下,攏了攏莫念歡身上的狐裘,生怕這裏的陰風吹傷了他,再順勢牽上手。
“你剛才說幽域谷變成什麽樣了?”莫念歡回憶着百年前看到的幽域谷,青山綠水,風簾翠幕,郁郁蔥蔥,一點都不像是封印着上古相柳的地方。
“雜草叢生,斷壁殘垣,一副破敗之像。”沈淵玉記得當年破了結界闖入幽域谷時的模樣,絕非是現在這樣:“應該是很久沒人來了。”
“我記得當初來救主人的時候這裏可不是這般荒涼。”坐在馬車前的百裏殊途環視着周圍景象,試探的嗅着有沒有危險,臉上露出狐疑:“奇怪,我竟然探不到任何氣息,上古相柳被封印在何處?”
莫念歡想往前走。
“去哪?”沈淵玉一把将人拉回來,神色警惕,俨然一步都不許人離開自己身旁。
莫念歡被沈淵玉這樣過分緊張弄得無奈:“我就是想往前走一走,走這一兩步我還是可以的,又不是病入膏肓一走就倒。”
剛說完忽然一陣涼風刮過,莫念歡便打了個噴嚏。
“……”
沈淵玉将人攬入懷中,垂眸看着莫念歡又白了些許的臉色:“我不是不讓你走兩步,我是怕你走。”
聽似尋常的語氣愣是被莫念歡聽出沈淵玉好像是要哭的樣子,默默的把沈淵玉的手抓緊,不想讓沈淵玉總是想着他身體的事情,故作輕松語氣:“我記得之前幽域谷是有個地牢的,明面有個入閣處,看着就像是寺廟裏頭的僧人撞鐘那樣的閣樓。”
青龍從馬車上跳下來,嫌棄的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就這荒郊野嶺哪裏像個谷啊,別說什麽地牢了,屁都沒有。”
說着嘴邊還嘀咕着天界的那種牢才叫漂亮。
“你又是什麽東西,我主人說有地牢就是有地牢,你懂什麽?”百裏殊途對這個半路出現的家夥早就看不順眼了,現在終于找到機會吐槽一番。
青龍瞪大眼,抱臂看着百裏殊途:“诶嘿,我是什麽東西?小龍我出生的時候你連個毛都不是呢,還敢說小龍我是什麽東西?我是青龍,青龍,聽過沒有啊魔道的土鼈。”
百裏殊途聽到青龍竟然說自己是土鼈神色大變:“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說我是土鼈?”
青龍一副對百裏殊途是誰完全不在乎的樣子,撇了撇嘴:“我需要知道你是誰嗎?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百年前自己做了什麽心裏沒點數嗎?還敢在我面前說是誰?”
百裏殊途話音戛然而止,微抿唇,顯然是被青龍戳到痛處。
“你們倆吵了一路了,不累嗎?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你們可是陪我來拿回滅世黑蓮的。”莫念歡聽得都覺得耳朵疼,他抓着沈淵玉:“上一回我是用日灼劍破開的結界,你是仙門的人,這個結界又是鳳麟沈氏結的,你應該可以破。”
沈淵玉輕聲應道,雙手擡起在虛空中結印,手腕翻轉衣袖微落,眼神倏然一沉,結印落在不遠處的斷壁殘垣之上,虛空中蕩開一陣波紋。
機關啓動的轟響聲傳來,只見原本的斷壁殘垣處一道通往地牢的關口出現,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破開結界,開啓異常簡單。
沈淵玉眸色深沉,是誰來了?又是誰會知道他們來比他們先來一步?
“怎麽了?”莫念歡偏着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沒事,結界打開了。”沈淵玉牽上莫念歡的手。
“這麽簡單?”莫念歡有些疑惑,想當年他為了救沈淵玉光是破這個結界就差點被反噬,是因為立下這個結界的神官手段尤其陰險。
“你還不相信我?”
莫念歡聽出沈淵玉語氣中的意思,笑了笑:“相信相信,我只相信你。”
心裏卻想着,實在不太可能那麽簡單就破開這結界,沒有被這個結界機關算盡都算好的了,又怎麽會這麽平靜。
沈淵玉看了眼青龍和百裏殊途,他們兩人立刻明白了沈淵玉的意思,青龍走在前護在莫念歡前邊,百裏殊途則護在莫念歡身後,三人十分默契的護着莫念歡,避免有任何措手不及的事情發生。
現在的莫念歡是傷不得的。
四人往地牢關口走去。
通往地牢的是一道幽暗的階梯,越往下走越是陰寒潮濕,甚至還聽到傳來的滴答水聲,不過除此之外倒是安靜得詭異。
直到四人走到地牢深處,空蕩寬敞的地牢牆上垂挂着粗大的鎖鏈,還有散落四處的白骨枯草,氣味刺鼻,除此之外,什麽東西都沒有。
更不要說還有上古相柳的影子,這麽龐大的存在又怎麽會不見影。
青龍看着這肮髒至極臭氣熏天的地牢忍無可忍的捂住鼻子:“好臭,感覺好像進了糞坑,上古相柳竟然被關在這樣的地方。”
百裏殊途表情也有些微妙,沒想到當年主人勇氣可嘉,這麽臭的地方都進來救沈淵玉,這就是愛情嗎?
沒忍住幹嘔了幾聲。
莫念歡确實也是聞到這樣的氣味覺得有些難耐,臉色白了白:“怎麽這裏變得這麽臭?”還是他之前救人心切哪裏顧得上這裏臭不臭,現在反正是受不了。
沈淵玉生怕莫念歡踩到什麽髒東西想将人抱起,不過被莫念歡拒絕了。
“我還不至于有人護着還會摔倒。”莫念歡擋下沈淵玉的手緊緊握着:“你牽着我就可以了。”
沈淵玉垂眸看着莫念歡潔白的衣擺處染上污穢眸色深了幾許,他可不想莫念歡再沾上什麽髒東西,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還莫念歡一個清白。
莫念歡認真的捕捉着不遠處傳來的微弱聲響。
看不見後聽力變得尤其的好,只要他靜下心便能夠聽到較遠傳來的聲音,就好比此時,地牢顯然空蕩得不尋常,就連水滴的聲音都能夠聽清楚又怎麽可能尋常。
地牢本無水,不過有水的聲音就說明上古相柳就在這,這個老東西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盡成澤國,身上的水取之不竭。
可為何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确實是很奇怪,唯一能夠解釋的便是有什麽東西是上古相柳所忌憚隐藏起來了。
但又有誰是上古相柳所忌憚的,百年前這家夥可是連他和沈淵玉都不怕,簡直是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存在。
奇怪至極。
“沈淵玉,這不對。”
沈淵玉聽莫念歡所說眉頭微擰,其實他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進來得太過于順利:“确實是不對勁,上古相柳不可能掙脫得了這煞天鎖鏈,這是共工打造的鎖。”
他和莫念歡雖為太陰幽熒和太陽灼照,但也不是什麽都是他們能夠破解的,更不要說這鎖是情鎖。
上古相柳是共工的義子,不倫之戀天理難容,共工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義子狠了心将相柳關押在人間,并用煞天鎖鏈封印在此,由鳳麟沈氏鎮守。
共工也被關押在天界,那又會是誰?
“剛才你怎麽那麽容易就打開結界了?這結界并不是那麽容易打開的。”莫念歡還是覺得奇怪,他扯了扯沈淵玉的衣角:“你老實說,這個結界真是你打開的?”
過于順利,才有蹊跷。
“結界被人破了。”沈淵玉說:“有人比我們先來了一步,應該在不久前,因為殘壁上的劍痕很新。”
莫念歡有些詫異,這就奇怪了:“難不成是有誰知道我把滅世黑蓮藏在上古相柳的身體裏?不可能,應該就只有我知道的,我連你都沒有說呢?”
這個局他是反其道而行,目的就是很簡單,就是想利用滅世黑蓮攪亂仙門,想利用這些仙門正派所謂秉持的大道無情之路有捷徑,想讓他們自相殘殺讓世人看看這就是所謂的仙門正派,也不過如此。
會被猜測到他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有人提前入了幽域谷。
“所以啊,這天底下,最了解你的莫過于我了,阿照。”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莫念歡愣怔片刻,像是難以置信那般,緩緩轉過身。
聞墨慢步從黑暗處走出,只見他身着一襲冰藍色祥雲錦袍,玉冠束發,楚楚君子之姿。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不遠處一身雪白雙眸被白布束縛的莫念歡身上,眸底浮現複雜神色。
沈淵玉臉色驟沉,側身擋住聞墨落在莫念歡身上的視線。
四目相對,沉默便是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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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