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謀逆之心
嚴曦揉揉隐隐作痛的腦仁, 解釋道:“那少年暈倒在微臣家門前,微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藺容宸還是不說話。
嚴曦細細琢磨一下,“還有?”
藺容宸面沉如水, 依舊高冷地看着他。
嚴曦往昨日追溯了一下, 似乎找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 “昨日是喻大娘請微臣去的,說要感謝微臣對喻大人的照顧……畢竟長輩開了口, 微臣也不好推拒……”
藺容宸眯眼, “不能見死不救, 不好推拒……卻可以違抗聖命?”
嚴曦茫然, 他何時違抗聖命了?“微臣愚鈍, 不知皇上所言聖命是什麽?”
藺容宸甩給他幾把眼刀子,“朕要聽史書,你現在在做什麽?”
嚴曦頓時洩了氣,幹脆将書扔在案上,破罐子破摔道:“沒錯,雲林叫我去吃飯是想撮合我和他妹妹, 可我已經推拒了,這也不行?”
藺容宸總算掀了掀眼皮, 以示驚訝。“哦?如何推拒的?”
嚴曦沒好氣道:“皇上要替微臣賜婚, 微臣哪有選擇的權利?”
藺容宸薄唇一揚, 竟眉色俱動,欣然道:“你知道就好。”
嚴曦:“……”
這是一個皇帝該做的事麽?這是一個皇帝該管的事麽?嚴曦怒從心起,話到嘴邊生生被咽了下去, “皇上是一國之君,心系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微臣不能自私自利,妄圖分得皇上的一份關切?”你是幹大事的人,能不能不要老想着管我?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朕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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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曦絕望,放棄争辯,十分無語地望着屋頂,好在此時宮人禀告荻秋公主來了。他火燒眉毛般提了衣擺道:“微臣先告辭了!”剛一轉身,荻秋淚水漣漣地撲進他的懷裏,“嚴哥哥!”
“……”嚴曦原想将人推出去,又見她哭得可憐,心生不忍,“公主這是怎麽了?”
荻秋聲嘶力竭地哭了好一會兒,腮幫還挂着淚珠道:“你明明知道。”話一落音,眼淚又掉下來,抽抽搭搭了半天,“你說我哪裏配不上顧庭芝……他為何不要我?”
嚴曦安慰道:“這世上好男子多的是,公主何必為他傷心?不值得。”
“好男子多,可顧庭芝只有一個!”荻秋是個認死理的人,“嚴哥哥,他為什麽不喜歡我?”
瞧她梨花帶淚,委屈百倍的樣子,嚴曦心頭一軟,忘了君臣之禮,只當是個妹妹,伸手拂去她臉頰的淚珠,柔聲道:“公主,佛經裏有這樣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書生,他的未婚妻嫁給了別的男人,這令書生痛不欲生,日漸消沉。
“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大師,那位大師給他一面鏡子。鏡子裏,蔚藍的海邊躺着一具赤身裸體的女屍。這時,前後有三個男人從旁經過。第一個停下來看看女屍,搖搖頭走了。第二個脫了衣服蓋在了女屍的身上,搖搖頭也走了;只有最後一個男人将女屍埋葬了,使她入土為安。
“大師告訴書生,那死去的女子是他未婚妻的前世。而他是那個脫下衣服蓋在女屍身上的人。未婚妻與他的一段情不過是還他前世的贈衣之恩,她最終要報答的,要嫁的是上輩子埋葬她的人。公主,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你前世同樣慘遭厄運,顧庭芝便是那第一個路過的人。你要尋找、等待,與之共度一生的都不是他。公主冰雪聰明,肯定知道該怎麽做。”
荻秋怔住,細細想了想,含淚點頭:“嚴哥哥……我懂你的意思了。”
“懂了就好,別讓那個等你的人等的太久,也別把真心付給不值得付的人。”嚴曦為她理好散亂的發絲,餘光瞥見藺容宸正看着自己,目光幽亮地讓人不知所措。他猶豫着要說些什麽,沒想到藺容宸卻沖他微微一笑。這一笑讓嚴曦尋了個理由,迫不及待的退下了。
晚上回了家,收到梁硯文的信。信中關心詢問交代一番,末了還附有幾句話:
近來聽聞聖上政務繁忙,日理萬機,有頭痛失眠之症,吾弟可将藥方呈于禦前,為聖上分憂,盡臣子本分。
嚴曦又往信封裏掏了掏,掏出一張藥方。
祖父在世時,常夜不能寐,頗為頭疼。好友劉顧純偶在西南遇見一民間神醫,得一味藥丸,竟将祖父的痼疾治好。那方子被梁硯文給帶來了。
頭痛失眠之症?為何他不曾聽說過?這消息恐怕也是梁硯文在知府那裏聽到的。這些官員平日疏于政務,見縫插針地拍馬屁的功夫都是鼎好的。
翌日下了朝,嚴曦想着要把方子送給藺容宸,哪想剛走到安和殿門口,就聽裏面噼裏啪啦好一通東西摔碎的聲音,接着就是聲如洪鐘地怒吼,“混賬!豈有此理!這個符卓,膽子越來越大了!處處幹涉朕的決定,他以為他手握兵權,朕就只能随他拿捏?”
嚴曦愕然,拉了周公公,“皇上這是怎麽了?”
周公公搖搖頭,“不清楚,向大人和常大人在裏面。嚴大人要不等一會兒再進去?”
“算了算了,我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開玩笑,這個時候他怎麽可能會進去?他将藥方遞給周公公,“聽聞皇上近來睡眠不好,這藥方是祖父用過的,十分的管用,公公可給禦醫一試。”言畢,如周公公一般,攏了攏袖子,一步快似一步地離開了。
這廂向嘉彥叫人将碎片清理了,免得誤傷龍體,又朝何舒月使個眼色。何舒月立即屏退左右,關了房門。
“皇上,臣昨夜得到密報,符卓在私招兵馬,這是要謀反啊!”昨夜收到密報後,向嘉彥一夜未睡,“難道天象所言刀兵之戰,禍起于此?”
藺容宸扶額,真是禍不單行,不順心的事一件接一件。那廂他私提曹景仁做鹽運使,這頭謀逆之心又漸浮水面。
何舒月道:“依臣之見,當務之急是查出符卓招兵買馬的錢財從何而來?這不是一筆小數,若能斷了此路,釜底抽薪,他暫時或許還興不起什麽風浪。”
“此事交由你暗中調查!将朝中他的所有黨羽全部徹查一遍,如有異樣,即刻禀報朕!”藺容宸冷笑,“太後過壽前,選一批秀女進宮,放出消息,就說朕欲立後。樞密使,參政,包括黃景春,不都有未出閣的女兒麽?朕要看看這黃景春是願意安安穩穩地做個國丈,與符卓平起平坐,還是甘冒風險同他一搏?”
“這還用說?”向嘉彥道,“只要他沒老糊塗就知道該如何選擇。即便他同符卓謀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同樣的位置,符卓還能給他更好的麽?”
藺容宸一直不願擴充後宮是有原因的,眼下這一步棋實在迫不得已,所以這幾日他心情極差。睡前,周公公都會給他端來一碗湯藥,喝下十分管用,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他就能安然入睡。今日接過湯藥,道了句,“這次的方子倒是管用,明日太醫院統統有賞!”
周公公笑道:“皇上,您最該賞的人可不是太醫們。”
藺容宸側目,狐疑道:“此話何解?”
“方子是嚴大人前些天送來的。太醫們細細研究後,覺得這簡直就是個奇方,便給皇上用了。皇上這幾日的精神果真比從前大好了。”
“嚴曦……他何時送來的?朕如何不知?”這種事情都不邀功,不像他的做法。
周公公道:“就是向大人和何大人來的那天。”
藺容宸沉默不語。半晌,吩咐道,“宣他來。”
“是!”周公公含笑退下。
不過半柱香,人就來了,藺容宸放下手中的案牍,道了句,“會唱曲嗎?”
“哈?”嚴曦難以置信。堂堂皇帝,居然想聽小曲兒!成何體統?“會是會,不過……皇上可是身體不适?”
藺容宸揉着太陽穴,疲累道:“何解?”
嚴曦很為難,“這種東西……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你若不是昏了頭,會在殿裏聽這種靡靡之音?
藺容宸皺眉,“你管那麽多作甚,唱來聽聽,給朕解解乏。”
好吧。嚴曦眼一閉,心一橫,張了口,“便認得琴心相許,與寫宜南雙帶。記畫堂斜月朦胧,輕颦微笑嬌無奈。便翡翠屏開,芙蓉帳掩,與把香羅偷解……”
“住口!唱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藺容宸只覺得一股氣血湧上心口,“好你個嚴曦,竟敢在朕面前唱如此淫詞豔曲!”
“……”嚴曦欲哭無淚,“不是皇上你讓我唱的嗎?”能不能不要這麽翻臉不認賬?
藺容宸咬牙,“朕是讓你唱樂府詩,你……你說你這些都是從何學來的?堂堂新科狀元,如此有辱斯文!”
“民間所謂的小曲兒不就這些嗎?那些蘇州才子們也只愛聽這個……”嚴曦辯解道,“臣跟他們學的。”
藺容宸悲痛掩面,“如今雲楚民風已如此堕落了嗎?”
“這個……也不是。”嚴曦強行解釋,“女子就不聽這個。”
“……”藺容宸一頭黑線,若女子也聽,那還了得?“依朕看,是你近墨者黑,便以為天下烏鴉都一般黑。”
嚴曦很是委屈,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為什麽要做?“皇上想聽曲,不是該找樂府令嗎?”人都找不對,怪他咯?
“罷了,罷了。”藺容宸閉了眼,揮揮手,“滾,滾,滾。”
一頓來去如風。出了殿門,嚴曦拉住周公公,“皇上最近火氣都這麽大?”
周公公道:“如今朝中局勢動蕩,前狼後虎,皇上這個龍椅坐得不容易,還望嚴大人多多體諒,莫要計較。其實皇上特別喜愛嚴大人,只是最近被國事困擾,免不了上火。與之前相比,已經大好了,這還得多謝大人上次送來的藥方,皇上得知此事,很是欣慰。大人沒事務必常來為皇上解解悶。”
“一定一定。”若是如此,他也就不跟藺容宸計較了。只是……那個特別喜愛,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佛經的故事百度來的,出處不祥,估計大多數人都聽過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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