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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先予之

此事一出, 秋獵草草結束。

嚴曦幾次想找符卓,都生生忍了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他若再鬧, 反倒叫人生疑。

回城路上, 他原想騎馬, 大約是做了壞事,不敢面對藺容宸。哪想藺容宸一眼望過來, 他雙腿就不聽使喚了, 乖乖走向禦攆。

放下簾子, 方寸之間, 藺容宸散去一身寒氣, 又恢複了來時的輕松之态,仿佛心情完全未受此事影響。

嚴曦欲言又止。

藺容宸道:“你想說什麽?”

“向大人的事……”

“如何?”

“皇上……不生氣?”

“是你說的,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朕折了一個肱骨之臣,焉知就沒有所獲?”他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嚴曦愕然,“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你管的太多了。瞎操什麽心呢!”言畢, 像來時一樣,枕着嚴曦的腿, 阖眼入睡。

自己的妃子被人綠了, 還能睡得着?嚴曦也是佩服藺容宸的豁達。

回到皇宮, 各人徑自散去。

向嘉彥被壓往刑部,何舒月面聖被周公公攔下,“何大人, 無論向大人是否被陷害,事情已經發生。”言外之意,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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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就這樣讓向大人背黑鍋?”

“何大人如此通透,怎會想不到這是一局死棋?”周公公留下這句話,輕甩佛塵,搖搖頭地走了。

這一路上,嚴曦格外留意何舒月和藺容宸的動靜,方才兩人談話,他一直伸長脖子旁聽,這會兒見周公公走了,才上前,“何大人若能找到證據,證明向大人是被人陷害的,說不定向大人還有一線生機。”

何舒月恍然轉醒,“你說得對,與其求皇上,不如去找證據!”

嚴曦瞧着他一路飛奔的背影,低低嘆了一聲。

“嚴大人嘆什麽氣?”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嚴曦一跳,聽出是黃景春,随即滿臉堆笑,“黃大人。”

黃景春颔首,“此次嚴大人立了大功。”

“嚴曦不敢居功,都是太師和黃大人布置的好。”

“嚴大人過謙了,你一來,連續扳倒顧庭芝和向嘉彥……太師對你可是贊不絕口!”黃景春拍了拍嚴曦的肩,頗有深意道,“嚴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這都跟大人的提攜分不開。”拍馬屁的話完全無需醞釀,張口就來。可這兩個名字還是讓嚴曦寒從心起,若是被藺容宸知道,他即便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黃景春點點頭,攏着袖子走了。

嚴曦長籲一聲,又望了眼千秋門,轉身回家。路過張榜處,見許多人擠在一起,議論紛紛。他一時好奇,跟着擠了進去。

榜上貼着太皇太後的懿旨。大意是怡妃有孕,為給皇長孫積德,決定大赦天下。

雖然嚴曦頭一回見到這種情況的大赦天下,但也不難理解。以藺容宸一個月只臨幸後妃一次的頻率來看,能有皇嗣簡直就是歷代祖宗保佑,更何況李炳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從脈象來看,是個小皇子無疑。太皇太後當場老淚縱橫,發願餘生都要齋戒,以謝菩薩垂憐。

這個懿旨真及時,怪不得藺容宸沒有絲毫憂色。嚴曦忽然有點不确定,藺容宸是否知道他的計劃?

若不知道,為何會有此後招?幾乎就是将計就計。若知道,又為何會願意舍棄這朝堂之上唯一能與符卓分庭抗禮之人?還有那句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又是何意?

一路神思恍惚地回了家,梁硯文已做好飯菜等着他,“回的比預想中要早。”

嚴曦對着一桌子飯菜,毫無胃口。“兄長,我不确定這麽做,太師會信任我到哪般田地。這一招是下下策,殺敵一千,自毀八百,我真怕會成為雲楚的罪人。況且玉嫔因我而死……”

“一将功成萬骨枯。自古朝堂權利傾軋,哪有不流血,不死人的?弑父殺子的都有,一個妃嫔又算什麽?雲昕,不要看失去了什麽,要看能換來什麽。如此,這些人的犧牲才有意義。”梁硯文比了手勢,“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開始,這條路你跪着都要走下去。”

梁硯文的話,讓嚴曦不寒而栗。他還是那個溫文爾雅,手無縛雞之力的兄長嗎?

“我知道。”

梁硯文望着嚴曦,眼中猶疑。

“兄長還想說什麽?”

“聽說各地正在選拔秀女……”

“嗯。”嚴曦點點頭,苦笑,“最近宮裏都在說這件事,想不知道都難。”

梁硯文看了看他,似乎想說什麽,卻只拿起筷子給他夾了一碟菜。

兩人默默吃飯,放下碗,梁硯文比劃道:“為兄需回蘇州一段日子,你一個人在京城,照顧好自己”。

嚴曦點點頭,“兄長也是。”

自上次得知太皇太後大赦天下之後,嚴曦一直沒有問何舒月查的怎麽樣了。如今身在禦書房,心卻不知飛到了哪裏。

幾天前要何舒月去找證據,是不忍心向嘉彥就那麽死了,但看到懿旨後,他想向嘉彥應當不會有性命之憂,轉而擔心起自己。萬一真被何舒月查出事情的真相,藺容宸還不得将他剝皮拆骨?

“在想什麽?”藺容宸忽然出聲。

嚴曦一驚,手中的竹簡掉在地上,忙撿了起來,搖搖頭,“沒什麽。”

藺容宸睨着他,上下打量,“你這樣失魂落魄,是否有事瞞着朕?”

嚴曦的臉立馬開了朵花,笑道,“哈哈……怎麽可能?再說了,皇上不是說過嘛,微臣沒有什麽事是你不知道的。”

藺容宸挑眉,“昨天何舒月又來找朕了。他一口咬定向嘉彥是冤枉的,有人故意要設計他,你覺得呢?”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還用多此一問?嚴曦總覺得藺容宸是故意的,甚至有種他早已洞悉所有的錯覺。

他的臉色僵了僵,繼而笑道:“微臣覺得,何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如何有道理?”

“玉嫔是後妃,誰敢打她的主意?向大人不會不明白。”

藺容宸冷哼一聲,“朕還是皇上呢,有人不也一樣打朕的主意?”

“皇上是真龍天子,就算有人心懷不軌,終也不能成氣候。”嚴曦知道他指的是符卓,出于好意,安慰了一句。

藺容宸卻變了口氣,望着他,目光炙熱的讓人訝異,“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朕一時頭腦發昏,會遂了那心懷不軌之人的意呢?”

嚴曦愕然,難道他會将皇位拱手相讓?“額……微臣不太懂皇上的意思。”

藺容宸并不解釋,目光重新落回書上,“不懂算了。”

嚴曦也沒追問,他只想确定向嘉彥是否無性命之虞。哪想藺容宸卻反問一句:“你說呢?”

“太皇太後下了懿旨。”嚴曦未将話說明。怡妃和孩子,他不太想提起。為什麽不想提?他之前并未細細想過,總覺得這些事不能太清楚明白。但近來越發知曉自己這般心思為何了。

真是大逆不道,心懷不軌。

明明他從前不怎麽喜歡藺容宸的。若被他曉得了,只怕這回連祖父都救不了他。

藺容宸似是無意地說了句:“就是不知道這次符卓的同謀是誰?”

嚴曦驚道:“太……符卓還有同謀?”他改了口,這個時候,還是同符卓撇清關系為好。

“不然呢?”藺容宸白他一眼,“朕還不至于昏聩到這般地步。”

嚴曦惶然,“那皇上覺得……會是誰?”

“除了黃景春還有誰?”

嚴曦舔了舔唇,艱澀道:“萬一……不是呢?”

藺容宸略帶驚訝地擡眸望了望他,“就算不是黃景春,也是他的黨羽。”

“皇上若是抓到這個人……會怎麽做?”

藺容宸淡淡道:“自然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嚴曦頭暈目眩,險些跌倒。幸而藺容宸出手快,将他扶住,“你這是怎麽了?該不會是被朕的話吓到了吧?”

嚴曦臉色煞白地搖搖頭,“早上沒吃飯……餓的。”

藺容宸喚了周公公入內,“擺駕回安和殿,讓禦廚備點吃的。”

周公公看了眼還在藺容宸懷裏的嚴曦,“嚴大人可還能走?”

紅暈在嚴曦的兩頰炸開,他直了直身子,離藺容宸遠了一步。

藺容宸嘆了口氣,“罷了,直接送到禦書房來。”

“不……不用了,微臣先行告退!”嚴曦剛轉身又被藺容宸拉了回來,“吃點東西再走。”

周公公趕緊命人端了些茶點來,嚴曦索然無味地吃了幾口。

“不合口味?”藺容宸瞧了眼玉盤裏幾乎沒怎麽動的金桂芙蓉糕,皺了皺眉,對周公公道,“今日掌勺的禦廚不許吃飯!”

“……”嚴曦端起盤子,一口一個。他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藺容宸彎了嘴角。

周公公憋了笑,端上茶水,“嚴大人慢些吃。”

嚴曦吃得直打嗝,将空空如也的盤子舉起晃了晃,“皇上,微臣吃完了。”

“嗯,下去吧。”藺容宸知道他心不在焉,也不強留。

嚴曦松了口氣,竄出門。

周公公見他步履匆匆,疑道:“嚴大人這是怎麽了?”

藺容宸望着他的背影,笑道:“源正,上次交代你找的宅子,如何了?”

“回皇上,一切已辦妥。”

尋宅子這件事是秋獵前藺容宸吩咐下來的,還反複交代要幽靜雅致,好好裝飾。至于宅子作何用?他并不知曉。只依着藺容宸的旨意将裏面該修的修,該改的改,如今倒也像模像樣了。

“那座廢棄的冷宮叫什麽?”

如此跳躍的問話讓周公公愣了愣,随即明白藺容宸問的是與安和殿相通的那個,回道:“合歡殿。”

“合歡殿?名字倒是不錯!”藺容宸重複了一邊,颔首道,“跟趙珣說,讓他把合歡殿清理幹淨,再挖條地道,通向外面的宅子。”

“是。”周公公并不多問,領了旨意去見趙珣。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嚴曦要被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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