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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此即彼
嚴曦身世被人知曉一事, 還要從李行之到達玉田之後說起。
李行之在玉田找到一戶與昭貴妃的養母有過幾面之緣的婦人,得知他們當年在玉田沒有找到要投奔的親戚,沒過多久就舉家搬到都城去了, 從此再沒見過。
李行之又一路追到延丹都城, 可惜都城那麽大, 根本無從找起,加之水土不服, 車馬勞頓, 他又心生絕望, 竟一病不起。
好在劉顧純帶其去醫館那日正是昭貴妃的忌日。醫館的大夫正對着畫像燒香祭拜。李行之見了那畫像, 竟是口不能言, 淚流滿面。
劉顧純見他情緒大變,知道這畫中人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細問之下才曉得人已沒了。
延丹都城曾有過一次瘟疫,城中人人自危,暴民激增,四處鬧事。後宮嫔妃更是頭都不敢露。只有昭貴妃帶着禦醫在城門口為感染的百姓無償治病。
經此一事, 她在百姓心中早已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了,就連延丹皇帝都決定等她生下肚子裏的孩子後, 立即舉行封後大典。
可惜, 她沒有等到那一天。
昭貴妃離世後, 皇上悲恸欲絕,舉國大喪。之後的忌日,雖未再要求百姓祭奠, 但昭貴妃心地善良,又體恤百姓,深得民心,所以還是會有人自發祭拜。這位大夫就是當年受了昭貴妃恩惠,在瘟疫中幸免于難的人。感念她當年的救命之恩,每年忌日都要供些鮮花、香果,以表心意。
昭貴妃長得跟碧煙極像,李行之一眼就認出來了。他一時受不了這個打擊,病情加重,撐了幾日,含恨離世。去世前将嚴曦的身世寫在了信裏,交給了劉顧純,讓他尋個合适的機會轉交給嚴曦。
雖然李行之只說以後的路要怎麽走讓嚴曦自己決定,但劉顧純知道,他定與昭貴妃一樣,不希望嚴曦再回來。所以當初葬禮過後,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将那封信拿出來。
這一猶豫躊躇,就過了一年。得知嚴曦進京趕考了,劉顧純再也坐不住了。
樹大招風,這般入了朝堂,只怕後患無窮。于是他帶了信連夜前往京城,打算勸嚴曦返回蘇州。卻不曾想,符卓那般老奸巨猾,早已覺察出苗頭,将嚴曦的身世調查的清清楚楚,又派魏劭殺人滅口,信自然也被毀了。
劉顧純的真正的死因不難猜測。梁硯文沒敢跟嚴曦說真話,也沒敢質問符卓。就算問了又能如何?他只能留個心,待日後有機會,再替劉顧純報仇。
對于符卓的盛情邀請,梁硯文推說需要考慮幾日。符卓倒也痛快應下,沒有過多為難。他不急着去強求,是因為他篤定梁硯文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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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梁硯文在離京前松了口。
符卓自然十分高興。梁硯文卻惴惴不安,“梁某與太師所議之事,還望太師莫要在殿下面前提及,他……尚不知情。”
“這是自然。但你終究不能代替他做決定。老夫希望殿下即便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能與老夫達成合作,跟皇上劃清界限。這一點還得梁大人多多費心。”
這個符卓果然老謀深算,他是不放心,逼着梁硯文帶着嚴曦先上賊船。
“一切全憑太師吩咐。”被人拿捏着軟肋,梁硯文無從反抗。
符卓點點頭,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梁大人身在杭州府衙,想必也聽說了蘇杭鹽田之事,老夫除掉顧庭芝之心已久,你可有什麽建議?”
幾日前他還收到嚴曦的信,信中交代他務必告誡顧庭芝多加防範,他怎會不知?“朝中都知顧庭芝調查鹽田一事,若最後查來查去,衆人發現顧庭芝才是背後主謀,想來事情會變得十分精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不是囚禁了葉家二公子麽,那葉二公子肯定十分想報仇。太師若能找人說動他,禍起蕭牆,收拾一個顧庭芝還不易如反掌?”
“借刀殺人?”符卓合掌大笑,“只怕顧庭芝到時會悔不當初!哈哈哈哈……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錯!不錯!九殿下有你這個文武全才在身旁,還怕不能問鼎天下!”
“太師謬贊了。梁某不過一介武夫,哪兒能想到這些?還是殿下跟梁某聊天時無意說起的。”梁硯文故意将此事的功勞往嚴曦身上推,希望符卓能就此放過他,別逼着他雙手沾上鮮血才罷休。
此後,梁硯文離開京城。卻在官道遇到喬裝等待的藺容宸。見面之後,藺容宸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何去太師府?”
藺容宸既然知道他去了太師府,嚴曦的身世被發現只是早晚的事。
既然瞞不下去,加之藺容宸對李行之的态度使他更偏向于相信藺容宸,再三斟酌後,梁硯文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藺容宸的臉色非常難看。
梁硯文甚至覺得他下一刻可能會出手掐死自己,所以他必須得說點什麽,“事已至此,要殺要剮,憑皇上一句話。只是梁某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唯求皇上看在太傅的份上,留殿下一命。梁某代太傅,昭貴妃和延丹王謝謝皇上!”
他的提醒如此明顯——若殺了嚴曦,就是與延丹為敵。
梁硯文在威脅他。
“你想多了,朕沒說過要殺他。”藺容宸好歹也是個帝王,什麽事沒經歷過?震驚只是片刻。他面色不善純粹是因為嚴曦的身份。
翊王……這意味着他将來不可能留在雲楚,總有一天會走。
藺容宸扪心自問了一下,他會不會讓嚴曦離開?
毫無疑問,答案是不會。
若不許他走,又極有可能引的兩國戰争,那時他是否還這般堅持?
答案亦是不會。
若以江山社稷為代價,去換一個人,他自問做不到。
聽藺容宸話裏的意思,根本沒想過要對嚴曦不利。梁硯文也不知他值不值得相信,“那麽,皇上會怎麽做?眼睜睜看着我與殿下受制于人嗎?”
若藺容宸冷眼旁觀,屆時他與嚴曦只會被迫與之為敵,那個時候,他還會饒過兩人嗎?
“你在求朕幫你。用這種口氣?”藺容宸十分漠然地看着他。
“非此即彼。”梁硯文看得十分透徹。他要麽站在符卓那邊,要麽站在藺容宸這邊,現在一切都憑藺容宸一句話。
主動權在藺容宸手裏。
藺容宸被他噎了一下。
“狡兔尚有三窟。殿下也不是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大不了我帶他回延丹。”梁硯文不想這麽說,更不想這麽做,可藺容宸不表态又是什麽意思?
藺容宸嗤笑道:“回去找死麽?”
“他還有他父皇。再不濟,也好過在這裏被人當成棋子!”
藺容宸冷聲道:“你把他留在這裏,在延丹皇室儲君未明之前,符卓只會利用他,不會殺他。可你若把他帶回去,他會立即成為衆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梁硯文,朕勸你想清楚。”
想把人帶走,也要問他答不答應。
梁硯文洩了氣,反诘道:“不走,他就得幫着符卓對付你,你能放過他?”
“你為何不反過來說?”藺容宸忽然笑了起來,這未必不是一招好棋。只是,他尚需要時間将一切理清楚,包括他與嚴曦的關系。
“你……你到底想怎樣?”梁硯文驚愕地看着他,覺得那極其平淡的笑變得越發詭異起來,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為何突然間覺得這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還不如跟着符卓。
“朕尚未決定。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梁硯文若知道藺容宸的等消息不過是兩三日的光景,無論如何也不會巴巴的跑回蘇州。他剛進家門,還沒接過李游芳遞來的茶,轉頭就有人帶着密旨前來。
他原以為藺容宸至少得想個十天半個月,深思再深思,慎重且慎重。如今看來,就這個速度,他做好決定時,梁硯文可能還沒出京城。
畢竟也算一件大事。他就不用多思慮思慮嗎?
梁硯文很想問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但藺容宸一直不開口,氣氛漸漸的就有些詭異了,他也越發小心謹慎,不敢多說什麽。
半盞茶過後,藺容宸終于開了尊口,“你将嚴曦帶離延丹,原意是想坐得田父之獲還是想讓他脫離皇室,過布衣百姓的生活?”
田父之獲?原來藺容宸也以為他們這一走,是為了等幾位皇子鬥的你死我活之後,回去坐享其成的。這種事情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做得出來吧?梁硯文這麽想着,卻不敢說出來,只道:“梁某只是遵循昭貴妃的遺願,并非想争儲。”
“你不想殺別人,并不意味着別人容得下你。梁硯文,你現在還這樣想嗎?”藺容宸相信他在經歷過符卓這件事之後,應該已經明白了,若想保命,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強大到讓別人懼怕你,不敢欺負你。
梁硯文苦笑,“皇上何必明知故問?”
“朕将你秘密召來,相信不用朕說,你也知道是何意思。”他輕輕點着桌面,将自己放在這場“談判”的強勢一方上。“朕之後的話不希望嚴曦知道,哪怕一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藺容宸小時候就想當皇帝。他一直以為先皇是要傳位給靜王的,登基之後,恰逢李林謀反,如今又出來個符卓……他從未真正掌權,所以這個皇帝當得十分沒有安全感,不能怪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經歷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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