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香不香
林春曉跟景榮出門後, 景栎一個人住在竹樓就覺得少操心了不少, 省的總見着他拿個瓶子蹲在兔圈旁邊滿臉的若有所思,不知道想幹點什麽。
景栎每日在竹樓裏, 替籬笆外的草藥澆澆水施施肥,清理兔圈,若是興趣來了,就進裏屋研制新藥看看書,別提多悠閑了。
竹樓裏一下子走了兩個人, 對于景栎來說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吃不到唐卿親手做的飯,所有衣物被褥全都需要自己動手整理。
“養徒弟留防老。”景栎抖了抖搭在胳膊上的被褥揚手搭在竹竿上, 天生上揚的唇瓣微微勾起,眼眸輕垂帶笑,顯然是想起來某人臨別時的強吻。
她擡手摸了摸嘴巴,那抹柔軟的觸感和屬于唐卿的味道,時隔多日仿佛依舊還在。
景栎雙手背在身後, 走到搖椅上坐下來, 放松的半躺着, 眼皮半阖,手指指尖有節奏的在椅子把手上敲打,就差哼個小曲了。
景栎在等唐卿回來, 并堅信他會回來, 所以心态悠閑放松。
景栎把書蓋在臉上遮太陽, 躺了沒一會兒就有些困了, 意識模糊之際,仿佛聽到“咕咕”聲。
她擡手,指節分明的食指并中指将書拿開,眼睛因為陽光,不适應的微微眯起,扭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只雪白的鴿子正蹲在一旁的石桌上看她,兩只綠豆大小的黑眼睛靈活的轉動,不怕人的往她面前走了兩步。
景栎看見綁在鴿子腿上的細短竹筒,微微皺眉,撐着把手坐起來。
她擡手抓住鴿子,打開竹筒抽出裏面的信。
是唐卿的筆跡,景栎再熟悉不過。
——我被我爹關起來了,他逼我挑選妻主,師傅你快來救我。
景栎的心剛剛提起,還沒來得及緊張,就又掃見這句話下面還有一句。
——我離開後你沒背着我偷喝酒吧?要是被我發現,你下半輩子就自己學做飯吧,你那胃我是伺候不起了。
景栎一笑,瞬間把心又放回肚子裏,還有心思問她喝沒喝酒,事情看起來沒那麽嚴重。
景栎原先身體很好,正因如此,她母親景老家主對這個小女兒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景家莊交給景家主,而景家莊的功夫可以交給景栎。
正值叛逆期的景老三偏偏不喜歡母親的這個安排,一心癡迷研究藥物,為此被景老家主提溜着耳朵沒少數落。
鬧的最嚴重的幾次,景栎被關進戒律堂,兩天滴水未沾,再加上她自己試藥,把胃吃傷了,才落下這麽個毛病。
唐卿被帶到景栎面前的時候還很小,瞧着有些冷清不愛搭理人,但奈何抵不過景栎總逗他。也正是因此,兩人的師徒關系才處的沒大沒小,徒弟都能把師傅說落的蹲在椅子上腳不沾地的認錯服軟。
有了唐卿的悉心照料,景栎這胃才慢慢養的好了些,胃一好她又開始貪杯,導致唐卿寫信時還不忘提上一句。
雖說從唐卿的信上看,事情不算太着急,可二十多歲不再是少年的景栎,心底還是擔心自己養了多年的徒弟被旁人張嘴叼走。
幾乎沒任何猶豫,景栎又擡手把剛曬了沒半個時辰的被子收了起來,順勢進屋收拾行李。
說起來也慚愧,景栎在景家莊每月都是能領到月錢的,可這錢都放在唐卿那裏保管。
唐卿怕她拿錢出去喝酒,把錢控的很死。如今景栎出門,一時間手裏竟沒有半分錢。
景栎提着包袱,準備去找軒管家支點銀兩,走到院子裏,正好養的兩只兔子調皮,後腳蹬地前爪支起搭在兔圈上,露出兩顆支棱着長耳朵的兔腦袋。
這一去不知道多久能回來。
景栎走過去,擡手挨個摸了摸兩只兔子,想着林春曉的歸期是幾時,這麽一盤算,心裏登時沒了底。
她皺皺眉,狠狠心,幹脆提着籠子,把兩只兔子都帶上了,她不擔心回來後四寶把兔子吃了,她擔心的是四寶不知道會對這兩只兔子做什麽。
未知的,永遠才是恐懼的。
軒管家瞧見三莊主提着兔籠過來,還有些納悶,聽聞她要帶兔子出門,有些忍俊不禁。
除了支給景栎足夠的銀兩之外,軒管家還讓人去後廚給她拿了不少青菜和幹草,裝在背簍裏遞給她,“路上漫漫,三莊主還是給它倆帶點存糧吧。”
景栎養兔子,拔的都是莊內的野草,拿的是後廚的白菜,臨出門才知道,還得給它倆帶“幹糧”。
景栎嫌麻煩,提着兔子就夠吸引眼球了,再背上背簍,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賣兔子養身後背簍裏的“孩子”呢。
景栎搖頭拒絕,“路上随意拔點草就夠吃了。”正值春天,還能短了兔子吃的草不成?
軒管家一想也是,她倒是把這兩只兔子想的金貴了。
至此,極少出門的景栎,可算是踏上了尋找徒弟的路。
景栎一走兩年,時而有書信送回來,信上只言片語,只報平安勿念。
景榮眉頭緊皺,看着書案上的信件。景栎每次寄信用的信紙都不一樣,多數都是當地生産,這讓景榮有些疑惑。
如果不是再三确認信上的字跡是景栎的,景榮都想派人去唐家查查,是不是她們嫌棄聘禮太少,把景栎捆起來賣了。
不然怎麽過段時間就換種信紙,換個地方?
景榮最近準備收拾收拾出發去南疆的外祖父家,查查父親的事情,她用兩年時間把山莊牢牢的把控在手裏,為的就是哪怕她出門,莊內也不會有事。
林春曉抱着只乳白色的鴿子從外面跑過來,衣裙發帶紛飛,笑眼盈盈,腳步輕快,渾身上下都彰顯着生命的活力。
如今已經年滿十二虛歲十三的少年,長得是越發清隽好看。
林春曉本就不矮的個頭,如今更是亭亭玉立。他這兩年也慢慢張開了,原先巴掌大的小臉如今更是精致好看,一雙靈動幹淨的杏眼朝你盈盈一笑彎成半圓,你恨不得把心都掏給這個單純無害的人。
但你若是真的對他毫不設防,那雙清澈幹淨的杏眼微微轉動,回頭說不定就陰你一把,皮那麽一下。
“師傅。”春風拂動,林春曉身上的甜香随着他腳步的逼近吹到景榮面前,鼻息間順時都是他的味道,像果香似得甜,其中好像還混合了清茶,味道清新,甜而不膩。
林春曉最愛鼓搗這些,從他枕頭下的“師傅香”開始,他屋裏慢慢多了不少這種名字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
林春曉越長大越知道愛美,不止臉蛋頭發皮膚,連洗完衣服,都要熏上味道。
今天用的味道,和昨天的花香又不相同。
只要他願意,每天都能給人帶來驚喜,帶去不同的感覺。
林春曉把手裏的鴿子遞給景榮,“小姨又來信了。”
景榮把鴿子接過來,抽出信件,林春曉胳膊肘撐在她面前的書案上,眼睛轉動,聲音帶着期待問她,“師傅,我今天香不香?”
景榮“嗯?”了一聲擡頭看他,林春曉張開胳膊撲進她懷裏,把手臂擡起來遞到她鼻子面前,滿含期待的問,“香不香?”
十二三歲的少年壓進懷裏的那種感覺,跟七八歲孩子撲進懷裏的感覺完全不同。
景榮一時間都有些招架不住,無奈的說道:“四寶。”
他十一歲以後,景榮就很少像他十歲之前那樣主動抱他,可林春曉卻跟以前一樣,時不時就往她懷裏撲。
她語氣中雖帶着些許不贊同,手卻誠實的攬在他背後下意識的抱住,護着他別磕在身後的書案上。
“椅子和書案之間就這麽點空,你每次都還要往裏面擠。”
景榮無奈,低頭在他手臂上嗅了一下,誇道:“香,四寶從來就沒臭過。”
林春曉從她懷裏滑下來胳膊趴在她腿上,仰頭問道:“那師傅喜歡這個味道嗎?”
林春曉的眼睛總是很幹淨,小時候還不明顯,因為孩子的眼神總是清澈的。可長大後,這一點就顯現出來。
人一長大,欲-望也随着擴大,欲-海無邊,都顯現在一個人的眼睛裏,若是欲念太多,眼睛就會蒙上一層灰色。
可林春曉不是,他不管心底算計着什麽,謀劃着什麽,眼裏總是這麽幹淨清澈,仿佛他就是個不谙世事從未受過傷害的少年,眼睛裏想的都是美好簡單的事情。
景榮垂眸,對上林春曉的眼睛,在他琉璃般清澈的眼睛裏,看見自己的臉。
她見自己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眼裏滿是寵溺的回了他兩個字,“喜歡。”
景榮聲音低低沉沉的,聽的林春曉心頭莫名一陣酥麻,忍不住擡手撓了撓發麻的頭皮,紅了耳根垂下腦袋。
見他老實了,景榮才展開書信。
林春曉好奇信上內容,半彎着腰站起來,胳膊極其自然的勾着景榮的脖子,一條腿彎曲跪在她大腿上,整個人都壓在她懷裏,伸頭去看她手上的信。
清甜的味道逼近,他的呼吸溫熱,就噴灑在景榮臉側,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林春曉的姿勢,卻沒說什麽,而是脖頸僵硬的移開視線,垂眸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書信上。
信是景栎寫的,不同于先前的言簡意赅,這次寫了很多,透過書信都能感覺到她的高興。
林春曉挑眉,把信的內容概括出來就是:
——兔子生崽了,一共四只,三白一黑。
老兔生崽,的确不容易。這兩只兔子的壽命全靠景栎用藥延長,如今能留下小兔子,也算有後了。
可瞧着景栎通篇洋溢着喜悅和激動的字跡,景榮還以為是唐卿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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