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聞蔚剛洗完澡,發尾還在滴水。屋內開了暖氣,室內相當的暖和,所以聞蔚只穿了一件單衣,V形領口有些寬,發尾的水珠随着他走路時的晃動滴落在脖子上,随着脖頸流暢的線條又滑進了半擋在衣領中的鎖骨上。
阮岩的視線不知不覺順着那水滴流入的方向,往下看去,沒了冬天那些厚實的衣服,聞蔚那比例完美的身材全部落入他的視野中,讓他忍不住在腦海裏響起一首《檸檬樹花開的地方圓舞曲》。
……形體老師一定會很喜歡聞蔚。
聞蔚沒有注意到阮岩的視線,他從桌上的保溫壺裏倒了杯溫水,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小型攝像機走回來,并把水杯塞到了阮岩的手中:“坐吧,想跟我對哪一場戲?”
“你怎麽知道……”阮岩警惕地擡起頭,眼睛裏裝着滿滿的疑惑,活似一只豎起尾巴的貓,讓聞蔚不由地笑了出來。
“你不是拿着劇本來了嗎?”聞蔚用眼神提醒着他,阮岩的手邊還放着那本被他蹂-躏得有些皺巴巴的劇本。
阮岩被他這話噎了下,忙低頭喝了口水掩飾臉上的不自在。
和他的演技一樣,這人的觀察能力也是專業級的,阮岩覺得自己自從認識聞蔚以來,好像從沒見過他慌亂緊張的模樣,他似乎永遠都是一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模樣,連對人的心理和意圖都揣摩得一清二楚。
有時候完美無缺得太過分,會讓人覺得牙癢癢。
阮岩喝了差不多半杯水,把心底的那股異樣壓下去,對他說:“我想對明天要拍的那場戲,你有時間嗎?”
“沒時間也不會讓你進來了吧。”聞蔚反問道,随後他勾着嘴角,打開攝像機,找了個合适的位置穩放在桌面上,“臺詞背了嗎,需要給你時間醞釀情緒嗎?”
“不用了,臺詞我已經背下來了。”
因為是第一份拍戲的工作,阮岩非常的重視,在來劇組之前就已經背完了整本臺詞。實際上他連語氣和動作都設計好了,但就是上場發揮時總會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導致水平無法完全發揮出來。
阮岩最不擅長面對的就是機器,注意到聞蔚打開了攝像機後,他的精神也跟着有了一絲緊繃:“你要把我們對戲的過程拍下來嗎?”
聞蔚眼簾微阖,觀察着阮岩臉上的表情,過了兩秒之後才輕輕一笑:“你怕攝像機?”
“沒有,我怕攝像機幹什麽,又不會吃了我。”阮岩馬上搖頭,下意識地否定,還說出了平時在心裏安慰自己的話,比如“攝像機不吃人”“不過就是一臺機器”“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之類。
但這些話在心裏說說也就罷了,真說出口,就顯得有幾分幼稚,完全不像是個視帝會說出來的話。
阮岩說出口就有些後悔,耳邊仿佛響起了人設崩塌的碎裂聲,他趕緊舉起剛放下沒多久的茶杯,把剩下那半杯也灌進了肚子裏,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杯子上,有點不敢去看聞蔚此時的神情。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有時也會因為周圍環境太吵鬧而影響發揮。”聞蔚坐在桌邊,一只手撐起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向阮岩,還随口安慰了他。
他之前對阮岩最好奇的地方是口不對心的行動,他想從中挖掘出真相,但是随着越發深入地了解這個人,聞蔚發現,阮岩本人似乎比他解約背後的內幕還要有研究的價值。
——他很有意思。
這個“有意思”體現在很多的方面,越是接觸阮岩,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讓聞蔚覺得很新鮮。
要舉具體事例的話,可以從劇組見面起說到現在,寫成分析報告的話估計都寫幾十頁都寫不完,因為幾乎每時每刻阮岩都會給他帶來驚喜,所以聞蔚就把那種感覺簡單歸結成了“有意思”三個字。
“不要把機器當成單純的機器。”聞蔚破天荒地指導起阮岩來了,低沉柔和的嗓音在房間裏響起,“你需要和鏡頭互相配合,機器的背後也是人眼,攝影師會自己去捕捉你的神态,你只要把機器想象成觀衆,抓住觀衆把視線放到你身上的時機,就能把鏡頭利用好了。”
不是一方去遷就另一方,而是一個互相配合的關系。
其實這跟舞臺演出也很像,當音樂進入一個變奏的階段,主舞從後面來到燈光最明亮的前臺,會感受到觀衆随着他的動作,把目光都放到了自己身上,那時候阮岩總能在一個最完美的時刻,展露自己的舞姿,配合生動的表情,引來臺下觀衆陣陣驚訝的掌聲和贊美聲。
“我好像明白了一點。”阮岩捏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所以你開着機器是為了讓我适應嗎?”
聞蔚愣了下,随即笑着搖搖頭:“不,這是為了讓你看回放,了解自己的表演有哪些地方做得還不夠好的。你是體驗派,和你說再多的理論,都不如你實際看一遍自己的表演來得好。”
阮岩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我是體驗派?”
演員分方法派和體驗派,這個就算是外行人也聽說過,阮岩隐約覺得自己也算是體驗派,畢竟他很多時候靠的都是感覺,但他還從沒試過被人這麽肯定地說,自己就是體驗派的。
“你沒有發現嗎,在拍戲的時候,你入戲的速度最快,出戲的速度最慢。而且……”
聞蔚站起身,緩步走到阮岩的面前,為彎下腰,伸手用指尖撥開了阮岩過長的劉海,溫暖的指腹輕撫在阮岩的眼角處。
聞蔚:“輕輕一碰,你的臉就紅了。”
阮岩的呼吸有點急促,任誰靠得這麽近,突然對自己伸手,他都會緊張的好嗎,而且動作神态又這麽暧昧,能不臉紅嗎!不過阮岩覺得臉紅的原因主要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惱怒。
就在阮岩試圖辯解自己臉紅的原因時,聞蔚又用很平常正經的語氣說:“身體敏感的人,情緒也是敏感而又充沛的,容易調動情緒。比起理論說明,身體的記憶更能加深你的印象。”
“是……是這樣嗎?”阮岩認真一想,覺得對方說得還挺有道理,他正要和對方說聲謝謝,突然板起臉,拍開了聞蔚的手,“就算你說的都對,那直接跟我說不就行了,為什麽非上手不可?”
聞蔚又笑了一下:“這不是怕你懷疑我,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阮岩在心裏暗搓搓地猜測,該不會是聞蔚發現自己很警惕他,所以才故意逗自己的吧?
聞蔚被拍開手也不生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看着他:“開始排戲吧。”
他沒有對阮岩說的是,在片場時他就發現了,阮岩入戲比別人都快,受他影響也最深,下意識的動作都是聞蔚想要的效果,甚至超出了聞蔚的預期。
比如劍靈最後抱着昏迷的狐妖離開水牢時,狐妖還緊緊抓着他的衣襟,這就令他感到十分驚喜,這個細節是劇本裏沒有,可原着裏卻寫出來了的——劍靈身上有主人仙君的氣息,所以能讓狐妖在神志不清時覺得有安全感。
聞蔚演戲時有完美主義傾向,他會盡可能全方位地了解他要塑造的角色,不管戲份是多是少,他都把角色當成一個課題來研究。
曾經獲獎的那部人物傳記片,他也是走訪了許多那位名人的親朋好友,從走路姿勢到語氣、神态,甚至連小動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最終看到成片後,那位名人的後代還流着淚說,聞蔚不是演出了名人的感覺,而是名人借着他的身體複活了。
在演劍靈之前,聞蔚也在飛機上把原着看了一遍,他記性好,連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能記住。不過他看阮岩的模樣,就知道阮岩哪怕看過原着,也沒有自己那麽了解,所以當時的動作完全就是本能的自由發揮。
他之前不關心阮岩從前拍過的那些戲,面對媒體采訪時也只是按部就班地背誦嚴森平時給自己準備的通告,不過現在聞蔚卻覺得,看阮岩演戲也不失為一件有趣的事。
這會兒兩人已經對了快兩個小時的戲,阮岩已經能很熟練地操作攝像機看回放,而不需要通過聞蔚了。
此時他把畫面切到最後那段仔細看,在紙上認真做了筆記,然後舉起攝像機給聞蔚看,故意說:“聞老師,輪到你的點評時間了。”
這一晚上基本上都是對戲——看回放——點評的模式,所以阮岩開玩笑叫起了聞老師。
聞蔚把那段戲看了一邊,對他道:“無可挑剔,明天直接用這個狀态拍就行了。”
聞蔚半天沒聽見阮岩的回答,疑惑地把目光擡起,就看見坐在身側的阮岩臉上露出了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
那抹笑容讓聞蔚有一瞬間覺得有些晃眼。
阮岩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得到影帝的誇獎,就跟自己拿了奧斯卡一樣的令人心情舒暢!
他伸了個懶腰,精神放松下來之後,困意也随之而來。一時都想不起來這是聞蔚的房間了,阮岩直接往床上倒下,裹上被子迷迷糊糊地說:“晚安,我們明早再見……”
“……這是我的房間。”聞蔚愣了愣,放下攝像機,就走過去的幾步路的工夫,阮岩已經秒睡了。
聞蔚失笑地看着那裹得跟毛毛蟲似的人,只從被子裏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讓人想要揉他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注:這裏用檸檬花盛開的地方來形容,主要是用來襯托岩岩檸檬的心情,當然這首曲子也是存在的,很好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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