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林清和,我永遠不會找你,這輩子都不會。”◎

向嘉麻木着返回主頁面, 鎖屏放回去。

她的靈魂飄在空中, 她冷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好像試驗臺上被解剖的青蛙,暴露和身體,掏空了內髒,支離破碎。

林清和進門了, 他端着雞蛋羹問她吃不吃。

他還是那麽英俊好看, 他穿着松散的白色毛衣,休閑運動褲, 有着事後的松弛慵懶。

“你不插手,也許過段時間就淡了, 談戀愛就是談個新鮮。你再逼我一次,下個月我們就去領證……”

向嘉甚至都能想象出來他說這話的語氣與表情。

她想把那份雞蛋羹倒到林清和的臉上, 讓他去死, 沉江喂魚吧。

“你可以再高調點讓她知道我的家世,這婚就非結不可了。”

“熱嗎?”向嘉開口說話, 嗓音沙啞,“我怕燙。”

“要在床上吃?”林清和把盤子放到床頭櫃上, 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 “嗓子怎麽還這麽啞?我去給你倒水。”

向嘉把臉埋在枕頭裏,不動聲色地吸一口氣, 她想吐。

床上還有未散的味道, 十分惡心。

林清和拒絕結婚,向嘉給他找了個理由。

他跑出去一個月,向嘉不過問他的私事。

她到底在僥幸什麽?

林清和很快就回來了,桌子上的雞蛋羹還沒有動, 向嘉趴在床上脖子後面還有吻痕。覺得她有點不太對勁, 如果是平時她會懶洋洋地撒嬌抱着他, 讓他喂,或者喂他。

剛才做太狠了?弄疼她了?他揉了揉向嘉的頭發,“不想吃嗎?”

手機在床頭亮起了屏幕,他看到上面的來電蹙眉心情很差。不想管手機,可手機一直在響。

他收回手拿起手機說道,“我去接個電話,不想吃就放着吧。”

謝明義不行了,今晚可能是最後一夜,律師讓他過去。

他趕快死吧。

林清和煩死了,他回到房間發現向嘉睡着了,她窩在被子裏小小的一坨。

這麽快?不抱着他撒會嬌?

他真不想去香港。

他吃了一半涼掉的雞蛋羹,上床抱住向嘉,向嘉睜開眼,“打電話找你有事?”

“嗯,我爸不行了,他們想讓我過去。”林清和把向嘉抱進懷裏,順了順她的頭發,說道,“我不想去。”

“那我跟你過去?”向嘉看着他好看的下巴,覺得陌生。

林清和身體一僵,随即才自然,“不用了,我能處理好。”

向嘉最後一個答案确認,她閉上眼什麽沒有想,大腦空白。

“陪我睡一夜,明天我送你去機場。”

“說不定要早上走,早上你就別起了。最近天冷,我讓陳小山送我。”林清和親了親向嘉的額頭說道,“快結束了。”

是啊,快結束了。

向嘉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混沌的一夜,她做了一夜的夢,她在夢裏瘋狂奔跑,她很累很累,她遇到了一間有着巨大透明玻璃的白房子。

她走進了房子,她想歇一歇。

突然房子變成了辦喪事用的紙,上面寫滿了血淋淋的大字,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咒語,詛咒着她。

貪心妄想,虛榮無恥。

你配得到這一切嗎?你配嗎?

嘉魚是假魚。

你什麽時候死?

林清和走的時候向嘉知道,可她沒睜眼。林清和親了下她的額頭,給她蓋了蓋被子,輕手輕腳地穿衣服,關燈關門走了。

向嘉在死一般的寂靜裏又睡了兩個小時,她睡眠質量挺好,這樣都能睡得着。

說明她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今天唐安也要走,她十點半吃完早餐離開院子走到江邊。

唐安在江邊抽煙,迎着風,煙頭被風吹的猩紅。

向嘉走過去說道,“借一支煙。”

“你家那位呢?沒黏在一起?”唐安把煙盒和打火機遞給向嘉,回看來路。

“回香港了。”向嘉咬着一支煙低頭點煙,風太大,點不着。她側了下身,用手罩着把煙點燃,深吸煙霧,她才感覺到胸口有一點疼。

“那是該回去,他家老爺子不行了。”

“你知道他是誰?”向嘉把煙盒還回去。

“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唐安接過了煙盒,裝進了褲兜。

向嘉和林清和的照片出現在熱搜上,圈子裏都傳開了。

林家那個小少爺跟向嘉在一起。

“他……”向嘉嗓子哽了下,說,“是誰?”

“向嘉——”

“算了,別告訴我,你就說他家有多少個一千萬?”向嘉轉頭面向江,風吹的衣擺掀起,今天風很大。

“你們兩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唐安單手插兜面對廣闊的江,最後一只海鳥飛離了溧江,“那個一千萬,他在騙你。我昨天就想跟你說,他的房子不可能只賣一千萬,他有太多個一千萬。別陷太深,他們那個圈子不會找我們這種人。”

“你也不是普通人,你跟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向嘉笑了一聲,在風裏彈落煙灰。太陽隐進烏雲裏,江上沒有了光。

翻湧的江水深不可測,下面似乎蘊藏着無數的怪獸,它們随時都能破籠而出。

“我跟他差着十萬八千裏呢。”唐安在別人點明林清和身份後,終于想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林清和,很多年前的一場聚會,有人說邀請到了林家小少爺。

唐安的身份湊不到跟前,遠遠看了眼。

衆星捧月的小少爺穿的很低調,戴着帽子穿着兜帽衛衣牛仔褲,頭發很長遮住了半張臉。有人去給他敬酒,他漫不經心地擡下巴露出一張冷淡昳麗的臉。

那個聚會大半人為了他去,他只待了五分鐘喝了一口酒,自顧自走了。

唐安拍了下向嘉的肩膀,說道,“向嘉,別陷太深,那種家庭我們這種人高攀不起。”

“誰陷了?玩玩而已,我又不是那種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女孩。”向嘉吐出煙霧,回頭看了眼酒吧的露臺,江邊裝起了欄杆,她扶着欄杆往前一步,說道,“你下一站去哪裏?”

“還沒确定,你是打算紮根這裏了嗎?”

“我打算回去做服裝。”向嘉又吸了一口煙,說道,“要合夥嗎?開連鎖店。”

唐安愣了下,随即笑着道,“他讓我跟你合作嗎?”

“輪得到——”向嘉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她狠狠吸了一口煙,這次直接把煙壓進了嗓子深處。

“他現在估計還沒玩夠,我跟你合作,他鬧起來我可頂不住。”唐安把煙頭掐滅,看向嘉那張豔麗的臉,她穿着有點薄的褲子和緊身毛衣,外面罩着松松垮垮的外套。她很單薄,但她脊背筆直,讓她身上的鋒利感很重。

向嘉夾着煙手撐在欄杆上,笑着看唐安說道,“唐老師,你知道你的作品為什麽沒有突破嗎?最近一年一直處在平臺期不溫不火。”

“為什麽?”

“你太謹慎了,太小心了,你太懂保護自己,你在你的安全區,永遠不會走出來。不出錯,但也不會遇到更激烈新鮮的事物。”

“這樣不好嗎?這樣最起碼保底。過完年我就三十了,哪能說破釜沉舟就破釜沉舟?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什麽都能重來。向嘉,你真跟個小孩似的。”唐安又點燃了一支煙,嗤笑一聲道,“你嘴上說着你是成年人,其實你一件成年人的事沒辦過,你始終是小孩子的心态。我覺得也挺神奇,你經歷了那麽多事,還能這麽單純。真正的成年人是什麽樣?有十分最多拿出來三分,對人對事首先保全自己,其次才是他人。利益永遠是第一位,感情是錦上添花。”

“你直接說我傻|逼不就行了?說什麽單純。”向嘉把煙蒂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雙手插兜迎着風揚起下巴深吸涼氣,“後會有期,我不去機場送你了。”

“見好就收,他還喜歡你,對你也大方。給什麽收什麽,過了這段,可能什麽都沒有了。”唐安還是勸了她一句,向嘉太傻了。沒認識她之前,以為她世故精明,實際上就是個赤誠的傻子,“你們沒有未來,那種豪門。說句難聽的,你嫁不進去。”不是為她這種姑娘準備的。

這話太難聽了,配合昨晚林清和的那個短信。

向嘉覺得自己被一把五米長的刀從心髒捅進去,對穿後又緩慢拔出來。心髒被切開揉碎,血肉模糊。

“誰說我要嫁進去?我這輩子就沒打算嫁人,我是不婚主義。”向嘉想到林清和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他那時候就是在暗示吧。

“行了行了,再見。”

算她倒黴,運氣不好,碰到林清和。

“真要合作也行,我想想辦法——”唐安說。

“開玩笑的,不合作,我不喜歡把主動權交到別人手裏,跟人合作我很被動。”向嘉說,“唐老師,你這樣挺好的,我很羨慕你。永遠都在掌控之中,永遠不會翻車,不會太狼狽也不會太難看。以後有機會,我請你喝酒。”

“我不跟你喝酒,你喝飲料讓別人喝酒,太不公平。”唐安離開了江邊,揮揮手,“走了走了,回上海說一聲,到時候我請你吃個飯。”

唐安是中午走的,三輛車帶走了全部的行李。

阿烏愉快地收拾起客棧,挂上了招牌,她這裏即将營業。

林清和晚上跟她開視頻,她沒接。

向嘉也不想去查他是誰,不想知道他的父母做什麽的。向嘉仔細回憶,很多事都對上了。

打賞的四百多萬應該是林清和,搞秦朗的也是林清和。那時候,他看着自己在車裏哭是什麽心情呢?

向嘉從櫃子裏翻出那顆鑽石找了機構查詢序列號,很快就得到了結果。

兩百三十萬。

李程安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客氣恭敬?平白無故給向嘉加一個億的簽約費?

那條神秘消失的熱搜又是怎麽出現的?為什麽林木家居的入駐談的這麽順利?後期林清和幫了她很多。

他們的照片曝光後,确實很多人給她開綠燈,對她說話都恭敬了。

她說上熱搜運營的時候,林清和是什麽表情?

估計內心在吐槽:這個貪心的女人又想從他身上占便宜。算了算,看在沒睡夠的份上,忍她吧。

大佬的兒子跟她在一起,确實堕落。

十一月中旬,林清和回來了。

向嘉借口上海有事,直接走了,兩個人面都沒碰。

不知道他爸死了沒。

向嘉曾經居然天真的勸他放棄他爸的遺産,這種豪門,潑天富貴,林清和可能放棄嗎?她蠢死了。

向嘉在桐鎮的視頻基本上拍到尾聲了,就差最後一個視頻。她現在主要管上海那個公司,重啓嘉魚,做她的服裝生意。

元旦,桐鎮度假村建成正式開業。

向嘉提前回去,她開了一周的直播。

在她的繡房裏,繡了一件嫁衣。

她第一次開這種直播,全程不說話。沉默着繡花,裁剪,做成衣。她一絲不茍,做一件藝術品一樣做完了紅嫁衣。做完衣服開始做頭戴銀飾,這是她現學的,一點點捶打銀絲,變成精美的花朵,變成華麗的銀冠。

元旦那天,她穿這套衣服出席的活動。明豔的火紅,林清和前一天就回來了,但向嘉要開直播不跟他說話,他也就待在鏡頭外。

還跟以前一樣,向嘉工作他在外面等着。

向嘉挺平靜的,林清和期間拉她的手,她無波無瀾,甚至還沖他笑了下。

晚上吃飯,她喝了兩杯白酒,後面的酒被林清和攔了過去。

向嘉在盛裝之下,嘩啦啦的銀飾中仰起頭看他,說道,“要去看看我的繡房嗎?”

這是個信號。

她給林清和描繪過無數次那間繡房的二樓有多麽美好,她在那裏放了一張八萬的白色大床。

窗外是江,游船會駛過。對岸的風景區徹底建成,他們在床上都能看到江看到連綿青山。

繁瑣華麗的銀飾在一樓就開始掉落,一直到二樓,倒進了白色的大床。

沒開燈,這是向嘉第一次要求不開燈。

箭在弦上時,林清和問她,“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行不行?”向嘉翻身撐在他上方,按着他的肩膀,“你不行我來。”

向嘉為什麽會選擇林清和?

最初是外表,性吸引。

那就回歸到最初吧。

他們做了三次,第四次的時候林清和按着她的腰,擰眉打開了燈盯着她,“你不對勁,向嘉,你怎麽了?”

“窗簾沒拉。”向嘉靠在床頭點了一支煙,這間房子很大,只有一個房間,主調是白色。白色的沙發白色的牆,只有通往陽臺部分做了一些原木的屏風。

林清和起身穿衣服打算去拉窗簾,向嘉按着床頭櫃上的遙控器,窗簾自動關上,她吐出煙霧白皙的手指夾着煙在床頭櫃上彈落煙灰,“林清和,我們結束了。”

林清和要回身只覺得耳邊轟鳴,他的眼睛一瞬間漫上了濃郁的黑,他嗓子發硬半晌才回過神,“什麽?”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打算離開這裏了,回到我原來的世界。”向嘉長發鋪在雪白的床上,她肩膀上帶着鮮豔的吻痕,但一雙眼清冷,“我找到新的合夥人了,我們到此結束吧。”

“什麽?”他又重複了一遍,黑眸直直盯着向嘉,陰的沒有一點光亮。

“睡膩了,忽然覺得你也就這樣。我一開始找你就是為了睡你,你身材很好,長得很符合我的标準。我在這裏太無聊了,我想找個人玩玩。說什麽真心換真心,我沒有心,我都是為了睡你騙你的。”向嘉漫不經心地吐着淡薄的煙霧,語調平靜沒有感情,“我知道你有抑郁症,我以前學過心理學,我知道怎麽引導抑郁症患者對我産生信任對我依賴。你沒發現嗎?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套路的。你小時候遭受過一些傷害,從這個切入點去控制你,很容易讓你死心塌地愛我。”

“度假村蓋成了,我也玩膩了,你也沒有什麽利用的價值了。我要到更高的地方找更适合我的男人,我不讓你吃虧,這裏給你。我把人都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做個閑散老板就行。你的賬號歸我,我們到此結束,從今往後不要再見面了。”

“向嘉。”林清和上床越過她的手,拿走她的煙按滅在煙灰缸裏,他盡可能克制着情緒,托住向嘉的下巴,“你是想跟我結婚是嗎?我那邊已經搞定了——”

“你在做夢嗎?”向嘉笑出了聲,“我會跟你一個窮鬼結婚?你有什麽?你現在的一切都是靠我。你的酒吧是我給你裝修的,你的事業是我扶起來的,你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她是個窮鬼,她吃軟飯的。自诩為獨立,事實上一直靠林清和。

她是個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要求林清和跟她過一輩子?還想跟林清和結婚?

林清和賞她個婚姻嗎?

“林清和,差不多行了,成年人拿得起放得下,別搞的跟小學生似的。實話跟你說吧,我跟你也不是第一次,男人那個太大,粗暴一點流血很正常,你第一次挺粗暴的。”她靠在床上,看着他的眼睛,看他眼底的光一點點消失,看他的憤怒漫上眼睛又變成了絕望,“小傻子,我十幾歲就談戀愛玩男人,怎麽可能還是個處?我說什麽你都信?我騙你的也信,你也太可笑了。”

短信裏,林女士說她十幾歲就談戀愛,男人不斷。

她當着林清和的面拉開床頭櫃取出他的佛珠扔到了床上,不敢往地上扔,她查了價格,這個古董級別,一百多萬。媽的,她當時拿十五萬的手表跟林清和換,居然還覺得林清和不虧。林清和會不會覺得很可笑?在心底嘲笑她是個蠢貨,“林清和,你第一次談戀愛,陷進去也情有可原,你太傻了,什麽都當真。以後再談戀愛,眼睛擦亮一點。像我這種類型,別碰。”

“帶上你的東西走吧,別再來找我了。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厭倦之後,你越找我越是惡心。”向嘉想抽煙,但她想表現的更平靜一些,也就沒有抽,她偏了下頭,眼神無情地看着他,“別讓我惡心你。”

太多的信息了,無數的字眼從她那張漂亮惡毒的嘴裏說出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也許早就發生了,只是爆發在此刻。最近兩個月向嘉對他冷淡了很多,她不再跟他視頻,她不再跟他說甜言蜜語,不再管他。

可林清和太忙了,他忙着規劃他們的未來,他想忙完就好了,他回到向嘉身邊,他們還跟以前一樣。

“你……找我呢?”聲音是從身體深處發出來,他想掐死向嘉,他的手指死死抵着向嘉的下巴,他的骨關節泛白。

他想讓向嘉死在他身下,就這樣吧。

“那請你無情地拒絕我。”向嘉笑出了聲,她說,“林清和,我永遠不會找你,這輩子都不會。”

作者有話說:

前五十送紅包

修了前面一個bug,短信裏沒有出現男主父母名字。第一次寫錯了,現在改掉了。

不會大虐,林清和愛的程度,兩章就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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