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心理醫生唐思然

瞧了這帳子, 外頭還等着她的胡美人都不香了,唐思然甚至想差人去請王爺回來,一起歇個中覺。

可惜不能做得太明顯。

唐思然又微笑着回了前廳, 臉上表情很是微妙。

胡氏如今有點着急了, 她恭維娘娘,娘娘完全不放在心上,說宮中舊事, 娘娘又笑得暧昧, 再被這樣一打攪,就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她還能說什麽?

眼見娘娘回來,胡氏焦急道:“妾想侍奉娘娘。”

唐思然一愣,胡氏說的侍奉……不是她想的那個侍奉吧?

不太好吧。

娘娘臉上的表情可總算是認真起來了, 胡氏心中暗喜,又告誡自己, 娘娘該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以後說話不能再拐彎抹角了。

胡氏行了個大禮。

“妾是宮女出身, 在這王府裏頭格格不入, 府上原先雖然有側妃, 可妾覺得她們都不是貴主子。好在娘娘來了。”

誤會了唏噓……唐思然淡淡道:“你既然是伺候王爺的人, 那就好好伺候王爺, 在我這兒, 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跟別人一樣。”

一樣?那可不行, 皇後之位只有一個。

“娘娘。”胡氏紅了眼圈,“妾原先是胡太宰的孫女兒,在家裏也有十八個丫鬟伺候, 後來祖父獲罪,一家人随他發配嶺南……宮裏的胡太嫔是妾的姑祖母,可憐妾小小年紀,怕妾在路上吃不消,就接了妾進去。”

“妾從六歲就開始當宮女了,那個時候妾剛懂事兒,生活遭遇大變,為了在宮裏活下去……妾天天晚上都會念一句話:你就是個伺候人的,你生來就是做宮女的。”

胡氏掉了兩滴眼淚,“這麽多年下來,妾不會做別的了,王爺也嫌棄妾太過……低微,不叫妾侍寝。”

“娘娘,妾只會伺候人,妾想伺候娘娘。”

“娘娘想打罵妾,妾都受得了。”她把衣服袖子往上一拉,手臂上幾道陳年的疤痕,看着有點吓人。

唐思然臉上有多平靜,心裏就有多震驚,這是……把自己洗腦成抖M了?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是該胡氏還是心疼自己,這個她的确吃不消啊。

罷了,還是心疼王爺好了。

不過換個角度想,王爺應該不是抖S,不然胡氏不會來找她。

“你……”唐思然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生硬地換了話題,“——是怎麽知道她們都撤了牌子的?”

???胡氏快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了。

她這麽一通哭一通演,娘娘居然只關心這個?娘娘居然不問問自己身上的傷還疼不疼嗎?

還是她太冒進了,娘娘畢竟才進來,還沒到想折磨人的地步?

“其實這個不難知道。”胡氏啜泣兩聲,又拿了帕子壓了壓眼角的眼淚。

可是眼淚卻流的更厲害了,糟了!她拿錯了帕子了,這塊上頭抹了胡椒。

“娘娘。”胡氏默默流着眼淚,“妾院子西邊有個月亮門,再往前一點,就是全嬷嬷的院子,妾這幾日瞧見咱們府上所有姨娘的大丫鬟或者心腹嬷嬷都去找全嬷嬷了。”

“全嬷嬷管着姨娘們侍寝的事兒,撤牌子上牌子都歸她管。”

“妾是最早伺候王爺的,這麽幾年下來……那些姨娘什麽時候的信期,妾都知道,所以妾斷定她們是都撤了牌子。”

瞧瞧!瞧瞧!

王爺後院的美妾都無聊到什麽程度了?

她若不是整日坐在月亮門前頭看,她能知道的這麽清楚嗎?

“你……可會刺繡?”

這問題問的胡氏覺得她眼睛上的胡椒都不辣了,這又是什麽套路?

“會的。”心裏再摸不着頭腦,胡氏面上還得恭恭敬敬地,“妾是宮女出身,女紅是必要學的。妾還會做衣裳。”

“那倒不用了。”唐思然左右一看,道:“你去拿了多寶閣中間那一層左邊的那個碗,對,紅色的。”

這碗是母妃送的,看着很是喜慶,雖然是紅色,卻有通體透明之感,她挺喜歡的。

胡氏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碗外頭三條魚,碗底是荷花,還有各色水草,魚身上的麟很是精細,片片分明,邊緣還有一道金邊。

娘娘想叫她繡這個?這個太難了,還得用金線,這玩意又軟又容易斷,繡下來眼睛都得瞎。

“你看見上頭的萬字紋沒有?就照這個繡……嗯,給我繡個床幔吧,快到冬天了,要深色的,選葡萄紫的底色,繡線用李紫。”

希望這簡單重複性又量特別大的勞動,能叫她暫時忘卻痛苦吧。雖然胡氏這話不一定是真是假,要知道她也是沒來迎接自己,茶話會也不參加的人。

可她手臂上的傷卻是真的,十幾歲的小姑娘,愈合能力正是最強的時候,卻留了這樣明顯的疤,可想當時有多疼。

就算是假的,也得給她找點事兒做,免得再胡思亂想,整日坐在月亮門前頭看人,想想就瘆得慌。

還能順便給王爺賠個不是,萬字紋又簡單又容易對其,深紫色擋光還襯王爺雪白的膚色,希望他能睡個好覺。

胡氏松了口氣,可随即又摸不着頭腦了。

娘娘這是——繡個最簡單的萬字紋給她拿這麽複雜的一個碗來說?

就算是要考驗她,那這也太簡單了……這就同意她投誠了?

“先量好了尺寸再繡,萬字紋要一樣大小的,花紋前後左右的空隙也要一樣大小,用尺子量絕對不能歪,不能有半個的,帳子合起來花紋要正好對上。”

胡氏面色一凜,“是。”終于來了!

這才是最難的地方!

胡氏福了福身子,道:“應該……兩個月能繡好。”

唐思然道:“我也不叫你日夜趕工,你自己算着。”

胡氏又道:“那兩個半月?三個月一定能好!”

唐思然放心的揮了揮手,瞧見胡氏出去總算是松了口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下回叫她繡個什麽呢?

胡氏走出院子心還通通直跳,她站定扶住牆壁打算歇一會兒。

自打做了那個夢之後,她對胡家人的怨念升到了極點。

她祖父為什麽獲罪她已經不記得了,只聽姑祖母說過幾句,什麽太過耿直不知變通,惹惱了皇帝。

她又恨姑祖母死得太早。

若是她再撐兩年,興許……興許當正妃的就是她了!

姑祖母七年前死了,死之前把她送去了劉妃宮裏,六年前她伺候了王爺,五年前她祖父起複了。

可那個時候……她已經是王爺的屋裏人了。

沒成親就先伺候了人,當側妃都沒資格。

而且她祖父,她父親,一點都不知道為她着想,回京了之後,竟是要跟她劃清界限。

是覺得她給王爺當妾丢臉嗎?

若不是王爺,她祖父還在犄角旮旯裏吃灰呢!

她就不信她祖父起複,王爺一點力氣都沒出!

不然她祖父怎麽回來的?若真的是陛下原諒他,又怎麽會叫他在嶺南那種地方待了十幾年?

若真的只是小懲大誡,首先就不會選嶺南這樣的地方,嶺南別說十幾年了,去上三五個月都能死人!

怨不得王爺不喜歡她,也不怎麽叫她侍寝,有這樣不知好歹的祖父——等她當上皇後,她要叫胡家一點光都沾不上!

胡氏又瞧了瞧正院,皇後宮裏的人……宰相門前七品官,她得去皇後宮裏洗幹淨了才行。

胡氏又過了一遍自己的計劃,轉身走了。

只是才走了沒兩步,旁邊拐角裏頭又轉出來一個人,古氏冷笑幾聲,又沖着她的背影啐了兩口,這胡氏,仗着自己祖父是太子太傅,一副明珠蒙塵的樣子,伺候王爺難道還委屈她了不成?

王爺可是要當皇帝的。

她若是真不願意,等王爺登基,她絞了頭發當姑子去。

古氏一邊想着,一邊又拉了拉衣服,恭恭敬敬到了正院門口,道:“妾古氏,想求見娘娘。”

婆子進去通報了,古氏美滋滋的想,昨兒全嬷嬷那邊來了消息,說府上所有妾都撤了牌子,王妃肯定這會兒還不知道呢,她來賣個好,再出兩個主意,一來二去的,她就是王妃的心腹了。

誰能想到全嬷嬷跟她祖母是舊識呢?

然後她就能當繼後了!

丫鬟帶古氏進去,唐思然瞧了她一眼,見她面有喜色,心中一松,猜她應該是捧哏來的,心想總算是來了個正常的,很是體貼道:“坐,快午飯了,我就不叫她們給你上點心了,茶也別喝了,省得一會兒午睡睡不着了。”

古氏有點失望,怎麽不是留她一起吃飯嗎?

不過才剛進門呢,她哪兒都不拔尖,娘娘就是要跟人吃飯,也不會先找她。

“多謝娘娘。”古氏福了福身子,她想了一夜的說辭,坐下就開口了,“娘娘,眼下正是好時候。”

唐思然看了看外頭天色,她有點餓了。

“——她們都撤了牌子,府上二十個姨娘,怎麽可能一起來月事,一起身子不舒服,一起不能伺候人?這裏頭肯定有人是故意的,娘娘不如趁着這個機會給她們排個班,也就拿捏住她們了。”

古氏一邊說,一邊別有深意的沖娘娘眨了眨眼睛,娘娘還能算着日子,在最容易受孕的時候把王爺留在屋裏,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樣她也能多撈着幾次伺候王爺的機會,她一年伺候王爺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而且五根指頭都用不完,想想就凄慘。

“給府上姨娘排日子伺候王爺?”唐思然反問了一句,古氏點點頭。

這個古氏不懷好意啊,王爺哪兒是“人”能使喚動的?

不對——不是這一句,再往前一句,她們都撤了牌子!

唐思然心裏已經變得麻木了,她看着古氏,淡淡地問:“你也住全嬷嬷旁邊?”

古氏心裏一驚,怎麽?娘娘知道她跟全嬷嬷有關系?知道是全嬷嬷給她通的氣兒?

她祖母當年跟全嬷嬷的确是鄰居來着!

娘娘已經知道了?

一瞬間古氏的面色晦暗了,一點僥幸都不敢有,果真是要當皇後的娘娘,不僅僅靠着王爺的寵愛,就這個手段,也是登峰造極的。

瞧見古氏這張小臉變成了這個樣子,整個人都沒精打采起來,唐思然又有點心疼。

要說有心理疾病也不能怪她們,還是王府太沉悶了,王爺又是那個脾氣。

“你給我繡個床幔吧。”唐思然木然地說,這都是今天第二個了。

“鷃藍的,繡個……蓮花纏枝紋,先量好了尺寸再繡,要整整齊齊一樣大小,用尺子量絕對不能歪,不能有半個花紋,帳子合起來花紋要正好對上。”

瞧着古氏垂頭喪氣的出去,唐思然都想勸一勸王爺雨露均沾了,他辛苦一點,王府就不會有這麽多可憐人了。

可惜她不太敢,罷了,還是繡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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