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思思和然然

唐思然又一路往楊輕輕院子裏去。

已經過了戌時, 冬天的夜裏分外的黑，也分外的冷。

不過院子裏依舊是燈火通明，來來回回的都是人, 楊輕輕這孩子生得出乎意料, 很多東西都沒準備好。

進了屋裏，丫鬟忙起來行禮，唐思然問道：“楊側妃如何了？”

“回娘娘。”丫鬟顯得分外的恭敬, “剛又哭了一場, 太醫又開了方子——”

才說了一半，裏頭就有了聲音, “是不是娘娘來了？”

唐思然道：“行了，我去看看她。”

她走到裏間，就見楊輕輕掙紮着要起來, 唐思然忙在她肩上一按，又把人按了下去。

還用了挺大的勁兒, 可見楊輕輕是真的挺激動。

而且她臉上的紅越發的豔麗，也越發的病态了, 生了孩子到現在非但沒睡着, 還得擔驚受怕。

這會兒燒得都是血都是命。

唐思然唏噓一聲, 王爺沒有心！連安慰一句都沒有。

她看了一眼立在一邊垂着首紅着眼的谷嬷嬷, 道：“你出去。”

“是。”谷嬷嬷應了一聲, 滿臉愧疚, 一點多餘動作都沒有，倒退着出去了。

“你可看見孩子了？”唐思然問道, 孩子就在楊輕輕枕頭邊上放着，到了屋裏，身上的襁褓也包得松, 唐思然便又微微拉開領口那一處，又看了看。

這孩子皮的确是嫩得很，只是剛出來的時候想必沒好好洗，頭垢已經幹在了頭上，得等到後頭一點點的用油慢慢擦了。

“娘娘，娘娘，妾——”

唐思然看着她輕笑道：“你覺得前頭那個醜，我也覺得挺難看的，輕輕長得這樣好看，又怎麽會生個沒毛的猴子下來呢？”

她輕嘆，“如今總算是能說實話了，的确是個沒毛的猴子。”

楊輕輕噗一聲笑了，笑完又是一臉的擔憂，“娘娘，是妾不好，叫人把孩子換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神閃爍，明顯是在試探，唐思然拿着帕子給楊輕輕按了按額頭上的汗，楊輕輕幹脆就直接抓了她的手，把臉貼了上去。

“你覺得孩子不太對，我也覺得孩子不太對，我去找王爺的時候，王爺已經派人去查了，孩子也沒吃什麽苦，生下來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

楊輕輕嗯了一聲，道：“娘娘，妾……妾沒換孩子。妾不是——妾覺得女兒挺好的，妾不想要兒子了。”

她語無倫次起來。

“我知道。”唐思然輕柔緩慢地說，又在楊輕輕身上緩緩地拍着安慰她，“王爺長什麽樣，你又長什麽樣？若是你換的孩子，必定不會尋這麽醜的。”

楊輕輕又噗的一聲笑了，“娘娘就不怕妾騙您？”

唐思然幽幽一聲嘆，“你騙不了我的。”

而且王爺那個人吧，随便你幹點什麽，就沒有他不懷疑的。

有錢有人又有地位，他什麽查不到？

“妾不會騙娘娘的。”楊輕輕偏頭看了一眼枕頭邊上的孩子，打了個小哈欠，“原先在肚裏她踢得那樣用勁兒，每天見了娘娘又不停的動，如今卻這樣的安靜，叫人心裏害怕。”

唐思然拉着她的手，放在了孩子臉上，“你摸摸她小臉熱熱的，臉上還粉粉的，她好着呢。”

而且她方才看的時候，孩子指甲已經長出來半個，所以說是早産，其實早産的限度有限。

興許只有兩三周的樣子。

所以這個孩子最晚也就是生在十一月，唏噓……所以王爺生悶氣其實不是因為輕輕早産，是因為他這波沒控制好！

“你在王府吃的好，這幾個月也養得不錯，更加沒生過病，所以這孩子底子也好，不用太過擔心。就是你別總吵人家，叫她好好睡着。”

楊輕輕眼中含笑睨了她一眼，道：“妾知道的，妾都養了一個孩子了。”

唐思然道：“聽話。”她說完便要站起身來，可楊輕輕拉着她的手沒放。

“娘娘，您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唐思然又坐了下來，左手敷在她手上，兩只手包着她的手。

楊輕輕的手原本就軟，現在傷了元氣，整個人都沒什麽勁兒，就越發的軟了。

掌心還有細汗，雖然蓋着被子，屋裏也熱，依舊微微發涼，叫人心疼。

不過取名字這種事情吧，其實發揮的餘地不大。

首先姓兒肯定是跟王爺沒的說。

下來王府的女孩子都有個安字兒，也得沒的挑。

就剩下一個了。

“你辛辛苦苦生下孩子，你自己給她取。”唐思然板着臉道。

楊輕輕飛快就接了上來，快到讓人覺得她預謀已久，“那娘娘是喜歡齊安然還是齊安思？”

“你呀……”唐思然聲音軟了，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無奈中夾雜着寵溺的微笑，“你好好的女兒，乖。”

“小名兒叫乖乖？”楊輕輕又問。

“好了，回頭你慢慢想，現在趕緊睡吧。”唐思然瞧見她眼皮子都打架了，只是強忍着不肯閉眼，不免又覺得心酸。

“妾不。”楊輕輕拉着她的手沒放，又小心問，“娘娘，您覺得孩子像誰？”

“像我行了吧？”

楊輕輕笑了出來，唐思然又在她身上輕輕拍着，“你趕緊睡吧，沒見過你這樣生孩子的，誰家不是生下來就直接累暈過去的？你倒是還有精神折騰人，可見前頭把你養得太好了。”

楊輕輕轉過頭來，看着她眼睛都在發光，“娘娘，您喝奶嗎？”

啊？這又說的是什麽？

楊輕輕的目光越發的殷切了，“娘娘，人奶最是補身了，妾吃的好，想必比那些奶嬷嬷都好，娘娘多喝一些。”

她甚至還挺了挺胸。

你這是鬧哪樣！？！？

唐思然強忍着起身沖出屋子的沖動，力求不讓自己臉上露出沒見識的表情。

“別胡鬧了！”情緒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唐思然雖然臉上依舊是和煦的微笑，手上的力氣就控制得不那麽好了，啪啪啪的拍在楊輕輕身上，居然有了聲音。

她急忙收手，“你能有能多少奶，不過喂上兩三天的，都給孩子喝。方才太醫還說了，在母親肚裏多養一天，頂的上外頭養半個月，都指望着你這點奶呢。”

唐思然覺得她已經快不認得奶這個字兒了。

楊輕輕一副不樂意的樣子還想再勸，唐思然覺得要叫她冷靜一下了。

“今兒跟你出去的人不能留了，我原想等你出了月子再說的，只是你心裏也該有所猜測，免得你猜來猜去，我先告訴你。”

楊輕輕颔首，“妾知道的，誰家的規矩都是這樣，況且的确是她們沒上心，尤其是谷嬷嬷，在外頭什麽東西她都該先檢查一遍才是，雖然是那家人起了壞心，可的确是這些人失察。”

尤其是谷嬷嬷……方才還跟她說娘娘懷疑這孩子是被換了，叫她不要那麽相信娘娘，說娘娘一直提防着她，尋了個理由就想打壓她。

接受的這樣迅速？唐思然道：“我叫她們先都別來找你，你好好歇兩天，我先給她們配上丫鬟再說。”

楊輕輕拉着她的手依舊不放，“娘娘別走。”

她這心裏還害怕呢，産後抑郁症什麽的，這個時候是一定要産婦覺得自己比孩子重要的，唐思然微微嘆氣，又坐了下來，“你趕緊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楊輕輕松開手，又眨了眨眼睛，漸漸閉上了，不過很快她又睜了開來，道：“娘娘明天也來看妾？”

唐思然點頭，“不許說話。”

“妾就再說一句。娘娘再來看妾幾天就行了，後頭妾身上就該酸了，頭發也不能洗。”

唐思然笑着搖頭，拉着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輕輕最好看了，身上也是香的。”

這下楊輕輕終于不折騰了，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她呼吸平穩，唐思然這才站起身來，慢慢走了出來，“好好照看着。”

等她離開，屋裏楊輕輕又睜開了眼睛，伸手在孩子身上輕輕拍着，“咱們今兒叫思思，明兒叫然然好不好。”

孩子睡得熟熟的沒什麽反應。

楊輕輕嘆了口氣，“若不是娘娘，你怕是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縱然是僥幸長大了，也不知道會落在什麽地方。”

“娘娘很好……她當得起皇後，這世上沒誰比她更當得起皇後了。”

唐思然回到自己院裏，坐下就覺得餓，王府挺大的地方，她今天跑了好幾次，下午又跟着擔心。

“去做些吃得來，有些餓了。”

“再去把府上妾都叫來，我有話要說。”雖然已經挺晚了，不過今天出了這樣的事兒，她們必定沒睡，再者不早點說清楚，難道叫她們心中忐忑猜疑不停？

竹蘭安排跑腿的小丫鬟出去，很快就有人來了。

最先來的是住得最近的樂子衿，唐思然沖她點點頭，道：“先坐下，一會兒一起說。”

很快人就都齊了，瞧她們這打扮，就知道根本都沒打算休息，都等着她叫呢。

唐思然道：“楊側妃回來的路上早産了，孩子在一農婦家裏生的，又被換了——”

“啊！”

屋裏此起彼伏的驚呼，“那——既然娘娘這麽說，是已經找回來了？”

王氏最先反應過來，是因為她最冷靜嗎？

唐思然沖王氏點點頭，笑道：“找回來了，如今母女均安，楊側妃已經睡了。”

“這兩日你們不許去吵她，免得還得打起精神來應付你們，叫她好好歇兩天。”

衆人一起點頭，道：“娘娘說的是。”

“還有你們借給她的丫鬟，這兩日我給你們都補上。”

樂子衿笑道：“還請娘娘勸一勸楊姐姐，不必太過介懷，這樣的丫鬟見了血就頭暈，經不得事兒，還得叫人照顧她們，楊姐姐這是幫我們擋災了。”

瞧這小嘴甜的。

唐思然道：“還有奶娘。”

簡氏笑道：“那孩子生得早了，正該叫熟手先去照顧呢。”

唐思然舒了口氣，正好丫鬟送了飯來。

葉氏一看那姐妹兩個都起身，八成是想去伺候娘娘了，古氏向氏也是一臉的躍躍欲試。

葉氏急忙站了起來，道：“夜深了，不敢打攪娘娘用飯，妾們先告辭了。”

容嫣跟着反應過來，驚覺娘娘操心一下午，怕是心中不爽快不想見人，她差點犯錯了呢。

就着往前的架勢，她又往前走了兩步，裝作了要走進才要行禮，“娘娘，妾跟姐姐也告辭了。”

說這麽兩句就夠了，再多就得耽誤工夫，畢竟她們十九個人呢。

衆人嫉妒的看着葉氏，怎麽又叫她占了先。

娘娘八成是要覺得她最懂事了！

出了正院，樂氏跟席氏對視一眼，簡氏小聲道：“母女均安，回來的是個女兒？那換的是什麽？”

“兒子？真是被農婦換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正經的小劇場】

孟王爺：孩子是我找回來的好吧(￣_￣)

楊輕輕：我可去你的吧，我跟你一輩子說過的話，還沒跟娘娘一天說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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