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吾心安處是故鄉

“你過來我看看？”

唐思然沖着楊輕輕招手, 楊輕輕走到她邊上坐着，一臉得意。

可是看見希氏那一身的銀器，唐思然還是有點心癢, 又跟她招手, “你也過來我看看？”

她還稍稍挪了挪地方，道：“趕緊坐下，挺沉的吧？別給壓矮了。”

随着這兩人坐下, 屋裏衆位美人都是一臉的晦暗。

娘娘那軟塌上平日坐三個人, 最多也不過是四個人。

今兒呢？

葉氏先坐下的時候就已經夠叫人心酸了，因為今兒是楊側妃滿月的日子, 她肯定是要有個位置的。

可連希氏都坐下了——衆人對視一眼，心中差不多是一樣的念頭。

又輸了……今兒是徹底沒機會了！就只能看着軟塌上那三個妖精舞了！

容嫣跟容顏嘴都嘟了起來，只是這次沒人管了。

唐思然雖然看得清楚, 屋裏這一群美人一個打扮得比一個好看，可她這一天最多也就三個人了, 來日方長嘛。

希氏滿意地坐了下來，輕輕晃了晃腦袋, 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調皮極了。

楊輕輕心中一聲嘀咕, 肯定不是純銀啊, 誰家純銀敲起來能有這個動靜？

只是如今她的心态變了, 希氏這等就算是宮裏女人都死完了, 就算是皇帝沖昏了頭失了智，她也是不可能當上皇後的, 所以針對這樣的人，得拉攏為主。

“這聲音真是好聽，跟百靈鳥一樣。”楊輕輕隔着娘娘跟葉靈看着希氏, 道：“首飾也好看。”

王氏高貴冷豔了半年，已經快成邊緣人了，她如今是覺得自己徹徹底底地錯了。

若是這府上只有三五個姨娘，那她這麽搞是可以的，可孟王府呢？足足二十個！

跟成王府沒法比，娘娘一天到晚被人霸占着，哪兒有功夫想別的？

所以她姐姐教她的，也不一定都對。

如今有機會，王氏就會開口。

“方才路上還聽她說了，是原先祭祀用的首飾，有四十多斤吧？還說要穿着這個跳舞呢。”

楊輕輕瞥了她一眼，雖然王家沒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這府上王氏是個大威脅。

“人家不會自己說嗎？怎麽要你代勞不成？”楊輕輕笑道：“你若是這樣熱心，我們平日裏跟娘娘說的話，都由你代勞可好？”

“好了。”唐思然把楊輕輕一壓，道：“可見你是屋裏待了兩個月悶了，一出來就跟刺猬似的。”

說完又轉頭看着希氏，“你跟我好好說說這東西的來歷。”之後又環視一圈，“你們不許插嘴。”

楊輕輕隐晦地瞪了王氏一眼，別人看她也不怎麽順眼。

能跟娘娘說話是多大的榮幸？搶別人的話頭又多不招人待見？沒見那個當初搶着賣弄的伊氏都被排擠的快說不上話了嗎？

王氏微微低頭，像是在反省，心裏卻越發的堅定，回去繼續練她的鐵頭功，早晚撞死她們！

希氏道：“您看我脖子上這個項圈，是用銀子抽成絲盤的，前頭挂着的這個銀片，上頭是蚩尤大神的圖騰。”

“這镯子是空心的，裏頭這兩處是放蠱蟲的——”她故意一頓，卻見娘娘好奇地問，“能看看嗎？”

希氏一聲唏噓，“不當聖女了，也就帶不出來了。”她把镯子打開，“裏頭都空了。”

唐思然有點遺憾。

“我還沒見過蠱蟲呢，聽說什麽金蠶蠱同心蠱都是真的嗎？”

楊輕輕哼了一聲，得了唐思然一個瞪視。

楊輕輕坐直身子，一副好好聽講的樣子看着希氏。別的不敢說，要是有同心蠱，希氏還用争寵？

“金蠶蠱其實就是毒。”希氏道：“同心蠱……娘娘應該也聽說過它的效用？”

唐思然點點頭，“變心就腸穿肚爛而亡？”

希氏笑道：“那娘娘換個角度想，這其實就是中毒了沒按時吃解藥。”

“原來是這樣……”唐思然一聲唏噓。

希氏看出來她對這個有興趣，又道：“蠱大體分四種，毒蟲蠱，動物蠱，植物蠱和物品蠱，毒蟲蠱是外頭流傳最多的，我先給娘娘說說這物品蠱。”

唐思然這邊聽得痛快，孟王爺那邊就不怎麽痛快了。

他這一次離京——

大魏朝地緣遼闊，南北不在一個季節，平原丘陵高山也不在一個季節。

春汛夏汛秋汛，最南邊甚至還有冬汛，所以搞不好他就是秋天回來了。

王府裏頭……

李忠順還在彙報，孟王爺打斷了他，道：“先說王妃。”

李忠順應了聲是，道：“王妃跟娘家人并不親近，唐家這兩年放出來的下人，還有奴婢趁機換了的下人，前頭唐大人備下來又被換了的丫鬟，都說王妃娘娘的确是四年沒有出院子。”

“就算住在一個院子裏，跟那兩個庶妹也并無來往。”

“唐大人唯一的兒子養在外院，一年也減不了幾次。”

孟王爺點了點頭。

李忠順又道：“前頭的五萬兩銀子，娘娘花了兩萬多。娘娘開的兩間鋪子，一個筆墨紙硯，還有個賣小物件的，以及跟公主開的繡莊，這兩個月生意很好，加上臨近過年下定的人多，利潤已經萬餘。”

“娘娘叫梅姨娘跟向姨娘開的鋪子，每月交到公中的銀子大概有兩三百兩。”

“娘娘未曾給娘家送任何東西，雖然走王府的關系租了個清淨的小院子給唐家少爺，但之後一直沒有過問。”

“唐夫人和兩個庶妹都送去了尼姑庵清修，娘娘的意思等房子收拾好了再搬回去。”

孟王爺點了點頭，“都照她的意思辦。”

李忠順又說起別的來，只是說了沒兩句，李旺支進來，道：“王爺，姨娘們又去給王妃娘娘請安了，打扮得很是隆重，今兒是楊側妃滿月的日子。”

孟王爺站起身來，擡腳往正院去了。

希氏講完了物品蠱，卻沒接着蠱往下，而是講起了祭祀。

“妾會跳求雨舞，會跳祈福舞，妾會得可多了，回頭妾給娘娘跳好不好？”

唐思然笑着點頭，“我還沒見過呢，咱們春天跳可好，等天氣暖和些，動作也能舒展開。”

希氏笑道：“娘娘不說，妾也要求娘娘叫妾春天再跳的，這都幾年沒動了，動作都生了。”

旁邊的人忍不住了，楊輕輕故意埋怨道：“那你應該春天再說呀，現在說了又看不到，豈不是平白吊人胃口？”

不就是為了叫娘娘記住你？

一路跟着一起過來的梅氏也開口了，道：“原先背着四十多斤的首飾都能跳呢。”

哪知道這話一出，希氏神情忽然黯淡了。

“是啊……原先背着四十多斤的首飾——”她忽然一頓，站起身來緩緩地轉了個圈，“這……”她又抿了抿嘴，“我背井離鄉來了大魏這些年，都已經跟你們一樣把這東西叫首飾了。這不是首飾，這是聖女的戰服。”

楊輕輕原本想問她，你們那兒叫聖女沖在第一線的嗎？

王氏也想問她，四十多斤，穿上你能跑？好像誰家不會祭祀一樣，她們王家也是有歷史淵源的好吧，四十多斤穿在身上，也就是做做動作了。

只是聽見背井離鄉幾個字兒，衆人心裏都有些感慨。

楊輕輕想起她早産之後，她母親跟嫂嫂來看她，話裏話外最擔心的都是這事兒別牽扯到楊家。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說她挺好，所以母親放心了。

可娘娘不是這樣的，她再怎麽說她好，娘娘對那孩子也是不聞不問的，娘娘每次來看的都是她，關心的也都是她。

王氏……想起還在隴右老家的祖父，和被祖父親自教養長大，等着出仕輔佐明君的堂弟。

她也是背井離鄉啊。

一時間屋裏安靜了，直到希氏再次開口。

“你們別擔心我。”她臉上帶着堅強的微笑，“中原大地不是還有一句話：吾心安處是故鄉。”

她含情脈脈地看着唐思然，“娘娘就是妾的故鄉。”

呸！

要不要臉了！

我信了你的邪！

鋪墊一早上，就為了這一句！

只是暗罵歸暗罵，沒人肯放棄這個機會。

楊輕輕立即道：“若不是娘娘，妾便要給仇人養孩子了，娘娘就是妾的再生父母，妾——”

後半句沒說出來，唐思然捂住了她的嘴，然後就感覺掌心……有點溫潤。

她這唇跟玫瑰花瓣似的。還是清晨沾了露珠的玫瑰花瓣。

唐思然不動聲色把手收了回來，道：“你可千萬別叫我娘。”

楊輕輕一愣，完全忘了自己方才要說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緊張，這一緊張就結巴了，“娘、娘娘~”

屋裏哄堂大笑，楊輕輕一張粉臉漲得通紅，腰一彎身子一斜就躲到了唐思然身後。

“娘娘，你看她們，太讨厭了。”

唐思然覺得非常癢，再說雖然是冬天，但是屋裏燒着碳非常的暖和，大家穿得也都不多。

楊輕輕的手就在她腰間環着。

當然這不是癢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因為楊輕輕前胸貼着她後背。

“快出來。”唐思然伸手去夠她，“一個側妃，成何體統？”

楊輕輕不想出來，她覺得躲在娘娘背後分外的安全。

這樣的脊背并不寬厚，甚至還有些纖細單薄，卻叫人分外的有安全感，楊輕輕伸手摸了摸。

外頭忽然安靜了下來。

“王爺。”

楊輕輕一聲笑，“你們別拿王爺來吓唬我。”

唐思然輕輕一咳，這次沒抓她了。

楊輕輕偷偷從她背後露出一只眼睛來，地上那雙鞋……好的那就是王爺！

她頓時僵硬了。

唐思然覺得好笑，楊輕輕這是打算躲一輩子不成？

坐在對面的一衆美人都不忍直視了，這楊側妃的确是……一孕傻三年了。

她只露了一只眼睛出來看。

可問題是，這眼睛不管是從東南西北上下左右，都不是長在邊緣的呀。

她露了半個頭出來！難道還期盼王爺看不見？

跟她躲貓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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