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蒲馴然,你要不要來我家……

蒲馴然并未有意偷看, 但也看到了阮映手機上的那條消息。看得清清楚楚。

阮映望着手機屏幕發呆,沒有回複,只是看着。

她看了那條消息很久, 久到屏幕上的光亮暗了下去,還在看。

換成以往任何一個時候, 阮映都有可能回怼餘莺。餘莺對她的敵意一直很大,每每發一些莫名其妙的短消息,自然都少不了阮映的回怼。

阮映從不是性格軟弱的人, 奶奶自幼教育她,要是誰敢欺負她,她就打回去, 實在打不過就回去告訴奶奶,奶奶幫她打回去。當然, 打人的事情阮映小時候是做過,長大以後她就不會再這樣做了。

可現在,她好像沒有理由回怼。

在那個當下, 當看到自己的媽媽時, 阮映的下意識是想要躲避。

她害怕媽媽看到她,更害怕媽媽看到她也會視而不見。血肉親情,也抵不過時間的璀璨,更抵不過現實的考量。

阮映低着頭, 不知何時,一滴眼淚居然落在了手機屏幕上。她不疾不徐地把那滴眼淚擦拭掉,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傷心難過是人體的本能反應,她的落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阮映能當做沒有發生,蒲馴然似乎并不這樣覺得。他看着她哭,下意識擰着眉, 恨不得這會兒她能打他出出氣。

蒲馴然到底還是忍不住問:“給你發消息的人是餘莺?”

阮映點點頭:“嗯。”

蒲馴然的眉頭擰得更深:“那個女人什麽心态?”

阮映說:“不知道。”

蒲馴然又問:“她是不是經常給你發這種消息?”

阮映這下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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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馴然了然,暗暗咒罵了一聲。

可惜他不動女人,否則餘莺也吃不了兜着走。

雖說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暴力使人身心暢快。

就在蒲馴然想着法子苦惱要怎麽哄阮映的時候,阮映突然問他:“蒲馴然,那些水母還活着嗎?”

蒲馴然連忙回答:“活着,必須還活着啊!”

“我想看。”

“你想看還不簡單嗎?”蒲馴然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一下阮映的腦袋,“你想要什麽我都答應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阮映認真地說:“現在就想看。”

“好好好。”蒲馴然簡直就是一臉的寵溺,這會兒阮映要他的心髒,他都能掏出來。

這幾乎還是阮映第一次這麽主動,能不高興嗎?

上次蒲馴然還是求什麽似的求着阮映去他家。

家裏的水母一直被蒲馴然精心養育着,深怕會弄壞。有時候他看着水母,就會想到阮映,想到阮映那麽喜歡,他就更加喜歡。

“等一下,我去叫一輛車。”蒲馴然說着起身,随手招了一輛車。

他帶着阮映一起坐上了出租車,目标就是平河路八號。不同于剛才他們兩個人一個人在前一個人在後,眼下他們都坐在後排。

阮映的內心坦蕩,所以也并未刻意和蒲馴然保持什麽距離。又或許在這會兒她的心緒也從未顧及到這些,她只想快速地走出這一段讓她沉重的心情。

蒲馴然則偶爾偷偷看一眼阮映,見她的眼眶不再潮潤,一顆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節假日,路上的車輛難免多,遇上紅綠燈就要等上大半天。

阮映安安靜靜地坐在車上,看着車窗外,思緒飄遠。她終于想起來了,上次見媽媽的時候就是清明節。媽媽那天來給爸爸掃墓了。掃完墓之後,媽媽就來了一趟阮家,還給她買了幾件衣服。只不過阮映只是匆匆下樓看了她一眼,就又找了個借口上樓去寫作業。

這些年,阮映總是告訴自己不要恨媽媽,可是她又會很想媽媽。

漸漸的,見不到的時候偶爾想,見到了的時候又不敢見。

到達平河路八號的時候,阮映突然問蒲馴然:“你的媽媽呢?”

蒲馴然正伸手解密碼鎖,聞言怔了一下,又一臉輕松地對阮映說:“她也改嫁了,在北方。”

阮映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淡淡道:“哦。”

蒲馴然開了門,對阮映說:“密碼是我的生日,0303,很好記。如果你下次想來看水母的話,可以自己過來。”

阮映說:“我下次想看就去海洋館。”

可惜今天的海洋館已經閉館,所以去不了。

蒲馴然說:“來我家又不用花錢,你順便也可以幫我喂一下水母。”

阮映難得好奇,問蒲馴然:“水母要怎麽養?”

蒲馴然說:“也不算太難,夏天每周換一次水,冬天兩周換一次水。水裏面需要恒溫,環境溫度在15-30度左右,喂養采用用專用液體飼料或者豐年蝦幼體。再來就是及時清理食物殘渣,避免污染水質。”[注1]

蒲馴然沒提的是,這些說起來好像很容易,實際操作要難一百倍。

阮映點點頭,又說:“可是我之前也是采取這個方式的,為什麽我的水母就養死了呢?”

“你用什麽水養的?”蒲馴然問出關鍵。

阮映想了想:“好像……是自來水。”

“笨蛋,水母屬于海洋生物,養水母要使用海水或者人工海水。”

“哦。”

阮映後來仔細想了想,她也忘了自己那會兒到底是用的海水還是自來水,總之,她沒能養活。但蒲馴然把這些水母全都養活了。

他們很快乘坐電梯來到了樓上,來到了那間專門放着水母的房間。

但讓阮映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房間裏又多了兩個玻璃水缸,那兩個玻璃水缸分別養着不同種類的水母。

阮映問蒲馴然怎麽又多了兩缸。

蒲馴然笑得意味不明:“還不是因為你喜歡。否則,我養那麽多幹嘛?”

他說着遞給阮映一些飼料,讓她去投喂,又說:“我怕這裏只有這一個品種,你會看膩。還想着再弄幾個水缸,越多品種越好。”

阮映一笑:“難道你還想有海洋館的規模啊?”

“你別說,我還真想過。只要你喜歡。”

“你瘋了。”阮映背對着蒲馴然,淡淡地說,“你的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

“回報不回報的我沒有想過,反正我挺樂在其中的。”蒲馴然站在阮映,“對了,剛才說到我媽,才說到一半。”

阮映轉過身,略有些歉意:“我沒有要揭你傷疤的意思,我剛才也是随口一問。”

“那我想讓你多了解一點有關于我的事。”蒲馴然笑得有點兒壞,“你不想聽也得聽,畢竟在我的地盤上。”

他是真的不管她聽不聽,自顧自地說:“我爸出軌,我媽忍不了提了離婚。這事是在我初三上學期的時候才發生的。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已經離婚了。”

阮映默默聽着,也沒有打斷蒲馴然。

她之前就經常聽爺爺奶奶念叨蒲馴然是個可憐的孩子,卻并不清楚他怎麽可憐。

“我媽是北方人,我爸是烽市本地的。當年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奶奶最不同意。一直到我媽生下了我,我奶奶對她也沒有太多的好臉色。所以,從小到大,我也不太喜歡我奶奶。”蒲馴然說着看了眼阮映,“那次你在醫院跟我講《蜉蝣的故事》,你是以為我為我奶奶的離世傷心對吧?其實我內心毫無波瀾。我甚至還想過,她可能這輩子做了太多的壞事,癌症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我是不是有點冷血?”

阮映搖搖頭:“未經他人苦,不勸他人善。”

蒲馴然懶懶地靠在水杠上,勾唇一笑,“我爸在深圳投資房地産賺了些錢,很早前好像包了好幾個二奶。有個被鬧大了肚子,找上了我媽。我媽估計也是傷心透了,就跟我爸離婚了。他們兩個人婚後,我媽回了北方,我爸就待在深圳。”

“所以你現在一直是一個人生活嗎?”

“嗯,我這裏有個保姆,每天會根據我的要求做飯,打掃衛生,但她不住家。”

氣氛莫名有些傷感。他們兩個人從表面的接觸,到觸及到內心極其柔軟的部分,那是不輕易向外人揭露的軟肋。

阮映早已經從剛才低落的心情當中走出來,現在又為蒲馴然感到一些難過。

她問他:“你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會害怕嗎?”

蒲馴然頓了一下,轉過身背對着阮映,說:“說真的,有時候會怕。”

他的身影遮擋住阮映視線裏所有的光,她突然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十分落寞。

蒲馴然又說:“前些日子打秋雷的時候,外面起了大風,雨水特別大,我一個人在房間裏,總覺得黑暗的環境裏有什麽東西在看着我。”

阮映被他說得毛骨悚然,連忙道:“你別說了!”

她腦子裏突然想起了阿飄。

蒲馴然努力憋着笑,看着阮映的時候一臉真誠:“阮映,要是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你會害怕嗎?”

阮映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蒲馴然的那句話——總覺得黑暗的環境裏有什麽東西在看着我。

昨天剛在沉浸式的劇本殺裏被吓過,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其實奶奶前些時候邀請過我去你家住,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太樂意,也就不敢答應。”蒲馴然順勢又道,“算了,不說這個。時間也不早了,你要不要留下來吃個飯?我家阿姨做的飯菜雖然比不上奶奶做的,但還算可口。”

時間的确已經不早,阮映也該回家了,她并不打算留下來吃飯。

蒲馴然似乎也沒有強求的意思。

等到下樓路過餐廳的時候,蒲馴然突然恍然大悟地說:“我差點忘了,今天中秋啊,阿姨剛好放假,所以我家裏并沒有晚餐,幸好你不留下來吃飯。”

阮映望着冰冷的餐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原來富家公子哥的生活,也不是她們這種平明老百姓所想的那樣快樂。

蒲馴然送她出門,還親自給她用app打了一輛專車。

等車的時候,阮映還是忍不住問蒲馴然:“晚上你家阿姨不在,你吃什麽?”

“随便吧,家裏好像還有泡面。”

“哦。”

阮映心想,今天可是中秋節诶。

中國人最講究阖家歡樂。蒲馴然卻孤零零的一個人,還要吃泡面。

很快,專車駛來停在他們面前。

蒲馴然還十分紳士地幫阮映打開後車門。

阮映想了想又想,最後還是擡頭問他:“蒲馴然,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蒲馴然等的就是這句話呢,嘴上還沒回答,身體已經十分主動地彎腰進了車,一并道:“好啊,剛好好久沒有見爺爺奶奶了。你說我要不要買點什麽禮物?”

阮映後知後覺,總覺得哪裏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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