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紀寒川對顧珩北的态度徹底扭轉,兩人從單純的教學發展到知交知己無話不談。
“你為什麽學計算機?”顧珩北純粹是好奇。
紀寒川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個專業能在很短的時間裏,賺很多的錢。”
顧珩北撇嘴,做出受不了的表情:“這麽庸俗?”
“你不能要求一個餓肚子的人成天想着拯救世界,對不對?”紀寒川神色無比認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路要一步步地走。”
顧珩北被他逗笑了:“別這麽嚴肅,其實我這個人很雙标的,長得好看的人有資格庸俗,要是長得醜還這麽功利,就給我哪兒遠滾哪兒去。”
“那你為什麽學醫?”紀寒川問。
顧珩北先是笑:“當然是因為我志向高潔,要為全人類的健康和幸福奉獻一生啊!”
紀寒川欽佩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恨不得給顧珩北獻束花。
顧珩北哈哈大笑:“我怎麽說什麽你都信?”當初這小孩兒也是這樣,顧珩北訛他,他二話不說拿出全部積蓄,傻透。
紀寒川目光一呆。
顧珩北又笑了一會,慢慢收斂表情,慢慢地說:
“我媽媽是得了惡性腦膜瘤沒的,她信不過國內的醫生,一定要等自己指定的那位德國醫生給她主刀,這一等就耗了大半年,結果手術都還沒排到……”
顧珩北搖了搖頭,“那之後我就想,憑什麽最好的醫生就都是國外的,我們國內的醫生哪兒不如人了?我從小做什麽都做得最好,那我就要做最好的醫生,早晚我讓外國人來我門口排隊等手術,頭型不好看的就給我排着,瘤子不好看的也都得給我排着!都給我排着,對吧?”
“對!”紀寒川用力點頭,認真的神情又把顧珩北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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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珩北一笑,紀寒川又遲疑了:“你……不是又騙我吧?”
顧珩北快要笑瘋了。
“诶,老實說,你一開始是不是挺讨厭我的?”
“沒,沒有啊……”紀寒川的聲音飄啊飄。
“說實話。”
“……就只有一天。”
“我訛你的那天?”
紀寒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說實話,被我訛了那麽一筆錢,回去躲被子裏哭了沒有?”
“才沒有!”
“哈哈哈哈!”顧珩北不是個笑點很低的人,但他發現自己很容易就被紀寒川逗笑,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
再後來他們的對話就更随意了。
“小窮光蛋,你這麽窮,不如跟了我,我養你啊!”顧珩北說。
“你個腦闊闊是不是有貓餅?”紀寒川回。
然後兩個人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
“想打架啊?”顧珩北挑釁。
“我不打架,有本事跟我賽跑!”紀寒川嘴皮子也溜了。
“嘿!你小子給我站住!”顧珩北拔腳開始追。
後來紀寒川還說起過他的家鄉。
紀寒川的家鄉在華夏的極北之地,位于三個國家的交界處。
“我們是‘邊民’,”紀寒川說起自己的家庭時,眉眼間有一種難以言描的沉靜,“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我上面有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妹妹,我們跟着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關于家裏的人,紀寒川只說了這麽多,他談的更多的是那進入十月就大雪飛揚的邊關景致。
“現在十二月了,大雪一定下了很久,”紀寒川看着朝陽從地平線的那端緩緩攀升,金色的晨光落滿少年俊美而溫潤的臉頰,深邃漂亮的眼睛裏滿是懷念的笑意,“那裏是真正的冰天雪地,無論從哪裏看出去,都是白茫茫一片,天空亮得像鏡子,整個世界都倒映在鏡子上,上面閃閃發光好像鑽石一樣的是冰湖,我們那裏有邊防軍,你見過軍馬過冰河嗎?邊防軍巡邏很多時候是騎馬的,天晴的時候,陽光金燦燦的,山峰上的軍馬倒映在天上,小的時候我一直以為那就是天兵天将。”
“那一定很壯觀,”顧珩北心向往之,“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看看。”
“恐怕很難,”紀寒川笑着搖了搖頭,“那裏的氣溫你就受不了。”
“小瞧我?”顧珩北怼了他一肘子,“你是不是以為我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一點苦都吃不下?”
紀寒川心說你豈止嬌生慣養,你根本是個金枝玉葉,于是故意說道:
“去我們那裏千裏迢迢,坐完飛機坐火車坐完火車坐汽車,全程十幾個小時,能把你骨頭都坐散了!”
“那算什麽?”
“天寒地凍,嘴巴一張舌頭都能被凍住,還有人會凍掉耳朵!”
“你當哥哥我是吓大的嗎?”
紀寒川抛出撒手锏:“到我們家,一天要吃三頓玉米餅子哦!”
“我去!”顧珩北立刻仰頭望天,“今兒天氣真不錯,你看還有雲!”
紀寒川哈哈大笑。
……
人和人之間的話題一旦涉及到家庭,那就是關系鐵到一定程度了。
他們的情分就是建立得這麽輕易而深刻。
紀寒川每天五點半起床,跑步,念英語,有課上課,沒課進圖書館,他身上還有兩份兼|職,其他剩餘的時間都貢獻給自己的電腦,顧珩北無意中得知,他每天的睡眠時間只有五個小時。
後來顧珩北幫紀寒川弄來一套MIT計科專業的內部課程,紀寒川的睡眠時間壓縮到了四小時。
“你這樣不行,”顧珩北不能理解,“你在着急什麽?你沒必要這樣透支自己,你年紀還小,來日方長——”
“人生百年啊,時不我待。”
紀寒川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擲地有聲,眉宇間熠熠生光,笑容幹淨純粹。
少年英氣,勃勃野心。
顧珩北沒有見過比紀寒川更自律更自制的學生,他幾乎不會平白浪費一分一秒,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富有意義和成效,像一臺高速運轉,穩定有效,不疲憊不停歇的機器。
紀寒川聰明,勤奮,好學,努力,這些褒義詞看上去都很普通,但是紀寒川把每一個詞的精髓都發揮到了極致。
期中考試紀寒川各門學科都是滿分或者逼近滿分,包括他之前毫無基礎一頭霧水的專業課,要知道他是整個軟工系裏僅有的入學前都沒怎麽摸過電腦的人。
有天賦的人不可怕,足夠勤奮的人也不可怕,天賦異禀還玩兒命勤奮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顧珩北以前狂到什麽地步?天下才共一石,他自诩獨占八鬥,碰到紀寒川,才明白什麽叫旗鼓相當,什麽叫平分秋色。
顧珩北的心情很複雜,他像是在無意中推開了一扇外觀氣派镂花精美的門,本以為所有的精華都在入目的那一霎間,誰知進到門裏,才知其內丹楹刻桷飛閣流丹,富麗堂皇得幾近深不可測。
顧珩北短暫卻閱歷豐富的人生裏并不是沒見過比紀寒川更出色的人,但紀寒川卻是這些金字塔頂端的人物裏最特別的一個,他沒有顯赫的出身,甚至比平常人的資源更匮乏,他沒有抱怨,沒有自卑,沒有認命,也沒有輕狂,他按部就班足履實地地往上走,目光筆直,腳步踏實。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
有人相看兩厭,有人相見恨晚。
如果紀寒川長得普通點,顧珩北足可引對方為平生第一知己,“天下英雄唯使君與北耳。”
但要命的是,紀寒川帥得人神共憤,顧珩北取向為男且正血氣方剛。
有一天顧珩北指着烏泱泱的跑道問紀寒川:
“你看那裏美女如雲,有你喜歡的嗎?”
紀寒川笑着搖頭:“學不成名,何以成家?”
顧珩北心中一動:“你不想交女朋友?”
紀寒川坐在跑道邊的橫欄上,兩只胳膊肘擱在分開的膝蓋上,漫不經心地反問:“我哪裏有時間交女朋友?”
顧珩北不依不饒:“沒問你做不做,只問你想不想。”
紀寒川無奈:“學長,我才大一。”
顧珩北說:“我也是在你這個時候開始談戀愛的,咱們國家禁止早戀其實是被高考綁架的,你都上大學了,沒這個禁忌,男生只要開始發育——”就會有需求,但是這話太露|骨,顧珩北只能說,“男生進入青春期,需要正确的生理和情感宣洩渠道,不想才是不正常。”
顧珩北用胳膊肘扛紀寒川,一臉的壞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不想就是有問題!”
紀寒川只得道:“好吧,會吧,我也是正常人啊。”
顧珩北挑着眉:“你有多正常?”
“要多正常有多正常。”紀寒川望着顧珩北,大方地笑。
其實試探到這裏本已足夠了,顧珩北卻魔怔了一樣,繼續給自己插刀:“你喜歡什麽樣的人?說來聽聽。”
紀寒川這才抿了嘴,耳根上有點泛紅:“就像……白娘子那樣的,美麗溫柔,善良端莊。”
呵,顧珩北琢磨了下這八個跟他完全不沾邊的字,有點不是滋味地說:“原來你喜歡大家閨秀啊,這種人我認識得不要太多,要不要我介紹幾個給你?”
“暫時,真的,不需要。”
紀寒川一字一頓的,這種認真的态度安撫了顧珩北一點酸溜溜的心态:“也是,你現在自己都養不起,多個女朋友只能一起喝西北風了!”
“那你呢?”紀寒川問,“也沒見你現在有女朋友啊?”
顧珩北被問愣住,然後他的臉上慢慢地漾起一種古怪的表情,他理了理自己被晨風吹得有些失了型的頭發,緩緩地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極顯他惡劣本性的笑:
“我的‘女朋友’啊,只怕什麽時候見了,能讓你吓一跳哈!”
作者有話要說:
紀寒川是真直男,顧珩北是假流氓。
顧珩北外殼很硬,內裏全是軟肉,紀寒川表面溫順,最擅長以柔克剛。
雖然顧珩北現在還是單箭頭,但無招勝有招,不争是為争,舍不得去掰的人,一不留神就自己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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