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第二天紀寒川依然五點半起床,他在顧珩北家的跑步機上跑了半個小時,然後擦着汗去敲顧珩北的門。

“顧珩北,你起來跑步嗎?我出去買早飯,正好回來趕上吃!”

他把耳朵貼着門,仔細聽了聽,發現裏面沒動靜,又敲:“顧珩北!顧珩北!”

“別敲了,”顧珩北在裏面嘟囔,“我知道了。”

隔了一道門板,紀寒川聽不出顧珩北濃重的鼻音,他穿上昨晚那身洗淨又烘幹的保潔服就出門去買早飯。

紀寒川早已領教過顧珩北是個多麽挑剔的人,他覺得這家夥八成是皇帝出來投胎的,每頓飯都要點很多的花樣,每樣東西就吃那麽一兩口。

還好紀寒川正是飯量最大的年紀,只要他跟顧珩北一塊搭夥,紀寒川連吃帶塞的,都能把點的東西吃完。

兩人一起吃飯的次數多了,連帶着紀寒川的身體都比以前養高壯了不少。

美食街的巷口有許多早點鋪子,紀寒川一路跑過去把能買的都買上,拎着滿手的塑料袋子回了顧珩北的家。

顧珩北沒在跑步機上。

現在才六點半,按說正常人再睡個倆小時也不過分,但是顧珩北最近跟紀寒川每天一塊跑步,給了紀寒川一種顧珩北和他作息同步的錯覺,所以發現顧珩北竟然在家賴床,紀寒川此刻是十分震驚的。

他趕緊去敲門。

“顧珩北,你怎麽賴床啊?你今天晚起一個小時了,顧珩北,你不能賴床啊,你快起來,你醒了嗎?”

“你今天步還沒跑,書還沒背,你浪費了一個小時了!”

“顧珩北,我早餐買回來了,你先起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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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珩北,顧珩北!”

紀寒川像個唐僧一樣在門口叫了半天都得不到回應,他終于試着擰了下門把,門開了,紀寒川站在門口繼續喊,“顧珩北,起床了!”

“你他媽……”顧珩北微弱的聲音終于傳來,“叫魂啊……”

“你怎麽了?”這下紀寒川立刻發現不對了,他快步走進來,“你聲音怎麽這樣?”

顧珩北裹在被子裏,只有鼻子以上的半張臉露在外面,紀寒川一眼就看到他的額頭上全是汗,頭發睫毛都打濕了,臉頰上也紅通通的,急問,“你生病了嗎?”

“……嗯,”顧珩北夜裏起來洗了兩個冷水澡,冰冰涼,透心亮,但他肯定不能這麽說,“昨天降溫了,有點受涼。”

紀寒川責怪道:“讓你不穿秋褲!”

顧珩北:“……”

紀寒川坐在顧珩北床頭,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發燒嗎?還有什麽反應?家裏有體溫計和藥嗎?”

顧珩北滾燙的額頭在紀寒川微涼的手心裏蹭了蹭,眼睛濕|漉漉地看着紀寒川,紀寒川覺得他的樣子像一只打濕了的小狗,一點都不狂霸酷拽了,紀寒川的心裏柔軟成一團,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頭。

顧珩北嗡聲說:“有,就在客廳茶幾下面的格子裏,第一層有藥盒,底層有溫度計。”

紀寒川絮絮叨叨:“不用量我都知道你發燒了,你自己是學醫的啊,怎麽能不穿秋褲?嗓子這麽啞,發炎了吧,先量體溫,你得吃點東西,再吃藥……”

“你怎麽這麽啰嗦啊……”顧珩北真是服了。

紀寒川已經跑樓下客廳去了,蹬蹬蹬的。

不一會紀寒川就把體溫計和藥拿進來,先量體溫,37°9,然後他問顧珩北:“去外面吃東西還是我拿進來?”

顧珩北倚着床頭,蔫蔫地垂着頭:“不想動。”

紀寒川聲音低低的,像是哄着他:“那我拿進來,你吃幾個素包子和紅糖饅頭,喝點豆漿,然後再吃藥好不好。”

顧珩北看着他,輕輕“嗯”了聲。

紀寒川買了很多東西,光包子就有六七種餡兒,還有燒麥油條粢飯麻團煎餅果子豆腐腦。

他一樣樣把東西拿出來,好像店小二似的報着菜名,他說油的膩的裹了酸辣土豆絲還有不怎麽熱了的都不給顧珩北吃,誰讓他感冒了呢,哼。

當然顧珩北也不吃。

顧珩北勾着嘴角:

“跟你說過這不叫豆漿叫豆汁兒,這也不是紅糖饅頭叫糖花卷兒……”

“甭管叫什麽了,吃吧!”紀寒川塞給他一雙筷子,“少說點話,你嗓子不好了。”

顧珩北用筷子叉着個豆沙包子慢慢咬,紀寒川三口兩口的,把顧珩北不能吃的全都先吃了,然後他手裏還拿着個粢飯又跑出去了,還是蹬蹬蹬的。

他跑步的聲音好像鼓點一樣,又活潑又可愛。

顧珩北心說這才叫跑都跑得那麽帥,他發着熱,身體不舒服,心情卻是很舒暢,美滋滋的。

這次紀寒川去得有點久,等到顧珩北吃完兩個包子不想再吃了紀寒川才上來,端着一個冒着熱氣的玻璃杯。

“你哪弄來的熱水?”顧珩北詫異。

“燒的啊。”

“用什麽燒的?”顧珩北不記得家裏有壺啊,他平時只喝冰箱裏的東西。

紀寒川也呆了下:“你家有鍋啊,不能燒嗎?”

顧珩北更傻眼了:“鍋子……能燒水嗎?”

紀寒川都快淩亂了:“有鍋子有燃氣,當然能燒水啊!”

“哦,”顧珩北眨巴眨巴眼,“我以為只有壺才能燒水。”

紀寒川:“……”

紀寒川五體投地:“你可真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顧珩北用鼻腔哼了聲。

“你這樣以後怎麽過日子啊。”

“我十四歲上大學,不都這麽過來了。”

“所以你才感冒啊,又不穿秋褲,又不會燒熱水。”

顧珩北默了下:“你會不就行了麽。”

“我能一直給你燒熱水啊?”

顧珩北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你不能麽?”

紀寒川一下子就妥協了:“好吧,我給你燒啊,來,吃藥了。”

幾顆藥丸攤在紀寒川的掌心裏,顧珩北一低頭,把藥都含到嘴裏,燙熱的嘴唇觸到紀寒川的手心,紀寒川微微一縮,只覺得掌心蹿過一陣靜電,又憂愁了:

“你比剛才又熱了些,再量下|體溫吧。”

顧珩北翻了個白眼,懶得理這傻白甜了。

紀寒川讓顧珩北躺下去,給他掖好被子,問他:

“要給老師請假嗎?”

顧珩北點點頭,然後摸出手機給老師發短信。

紀寒川想了想,也拿出手機給老師發短信。

“你發什麽?”顧珩北問。

“我也請假。”

“你幹嘛要請假?”

“我得留這照顧你啊。”紀寒川說。

顧珩北舔了下幹澀的嘴唇:“我一個人其實也沒事……”

“我要不在這,你中午怎麽吃飯?怎麽吃藥?哪來的熱水?”紀寒川瞥了他一眼,像是沒好氣,但分明又很縱容。

顧珩北往被子下面又窩了窩,矯情道:“我一個醫學生還照顧不了自己麽,你小看我麽。”

“你會照顧自己能不穿秋褲,把自己弄發燒啊。”

顧珩北心裏狂嘔血,我特麽真不是因為不穿秋褲發燒的。

“睡吧,”紀寒川邊收拾那些塑料袋子邊說,“睡一天,吃三頓藥,就好了。”

這回換顧珩北啰嗦上了:“你可以去書房,那有臺式機,用筆記本也行。”

“嗯,好。”

“裏面的東西你都能碰,抽屜随便開,有零食,冰箱裏有飲料。”

“好。”

“還有……”

“睡吧!”紀寒川走到門口,要出去扔垃圾,回頭告誡道,“我再上來要看你睡着了!”

“哦。”顧珩北把被子蒙住頭。

……

顧珩北睡得并不沉,他感覺到紀寒川輕手輕腳走回來,房間裏的轉椅輪子在地板上輕滑了下,發出一點滋響,響聲頓住,又起,再頓,再起。

然後是人|體坐進皮椅中發出的輕微響動。

最後是微弱的近似于無的書頁翻動聲。

顧珩北在即将陷入深眠時掙紮着掀開一絲眼縫,看到紀寒川坐在離他床頭很近的距離裏,低頭專注地看書。

靠,顧珩北迷迷糊糊地想,這小子簡直了,我書房裏那麽多書,他居然挑了本《牛津英文辭典》來看。

傻透。

————

顧珩北的病很是不争氣的,只用了一天就好差不多了,本來就是最好的年紀,身體底子又好,用藥及時,紀寒川端飯喂水照顧得又好,想多病兩天都不可能。

紀寒川照顧他到隔天看他活蹦亂跳才回了自己宿舍去,第三天的時候兩人又大清早一塊跑步了。

“今天穿秋褲了嗎你?”紀寒川邊跑邊問。

“你殺了我吧!”

“我就不明白你跟秋褲什麽仇什麽怨?”

“你看哪個帥哥是穿秋褲的?”

“我穿了啊,你不老說我帥嗎?”

顧珩北咬牙:“你天生麗質連秋褲都打不敗你可以吧?”

“也打不敗你啊,”紀寒川說,“你可比我帥多了!”

顧珩北嘴角一翹,還是揚起下巴:“你怎麽說我都不穿。”

“我說你,”紀寒川無奈,“你怎麽小孩兒一樣,這麽犟呢?”

顧珩北丢下一句:“小孩兒才穿秋褲呢!我們京都的老爺們凍死也不穿秋褲!”然後他大笑着加速,跑遠。

……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直到顧珩北和紀寒川恩斷義絕,直到顧珩北死生不與紀寒川來往,然而提到當年,顧珩北也承認自己是不後悔的,他不後悔在最青春肆意的年華裏遇上紀寒川,也不後悔與紀寒川經歷過的純粹而快樂的每一刻。

那些歲月裏,天是藍的,雲是白的,血是熱的,感情是真誠的,他們年輕漂亮至真至純,他們有一致的方向共同的理想,他們互相陪伴,無論策馬西風,還是錦衾寒帳,他們照耀了彼此最絢爛最美好的傾城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算是分割線,各種意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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