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往事不可追

在祝英齊的無聲脅迫下,祝清風最終還是乖乖的低了頭，在上課之前和馬文才一塊兒将踢翻了的桌子擺好。十分不爽的坐□,祝清風狠狠的瞪着馬文才眼神之中幾乎能噴出火來,馬文才見祝清風如此模樣,噗的一下子笑出了聲，将拿的祝清風的課本塞到她手中，小聲柔道：“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你身子還不舒服呢，一會兒氣的肚子痛走不動道，還得我把你抱回去。”

祝清風當然不吃他這一套,剛想把課本給順手扔出去,瞥眼又看到站在旁邊的祝英齊,只得将怒火壓下，将課本拍在課桌上對着馬文才輕哼一聲側過身去再不想理他。馬文才心裏想的是搞定了祝英齊就萬事大吉，至于祝清風嘛，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哄的。

祝英齊只道自家小十妹這幾日情況特殊所以連帶着脾氣有點暴躁，他心裏很是理解，也不想再多管，原本祝英齊心裏有事，本沒心思再管祝英臺的事，但是看到她和梁山伯坐在一起心裏還是看不慣，走到梁山伯面前拿折扇敲敲他的桌子板着臉冷聲道：“你，起來，你占了我的位子了。”

梁山伯不明所以：“可這一直都是我的位置啊。”

“我和夫子說了，從現在開始這就是我的位子了，你去別處坐。”祝英齊也不看他，冷冷道。祝英臺快氣死了，他八哥怎麽能當着衆人的面就是偏袒馬文才而為難梁山伯呢！一個兩個的都跟她過不去！臭着張臉跟梁山伯道：“山伯，你先起來。”梁山伯也沒反駁，‘哦’了一聲就站起身，祝英齊剛剛坐下，沒想到祝英臺也站起身來了，對梁山伯說：“我們去旁邊坐！”

祝英齊真沒想到祝英臺能這麽不給他面子，啪的一拍桌子，怒道：“祝英臺！”祝英臺也不理他拉着梁山伯就要另找座位，梁山伯眼睛一直盯着祝英臺拉着他胳膊的手上，發呆着沒有開口，周圍的學子們包括荀巨伯在內都在議論着這新來的好不講道理。

原本也在生着悶氣的祝清風見氣氛不太對勁，回頭朝祝英齊打招呼：“八哥，你來這兒坐！”說完之後伸出手敲了敲馬文才的桌子，眼神示意他趕緊給八哥騰地。馬文才神色一僵，就知道祝清風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無奈的搖搖頭，黑着臉起身，将手中的書扔到了身後一排王藍田的桌子上，王藍田也不敢違抗馬文才的命令，就要起身給馬文才讓座。

祝清風見狀卻起身按下王藍田，指了指他同座的秦京生，看着馬文才淡淡道：“讓他滾！”祝清風因為黃良玉的事情現在看見秦京生就生氣，沒揍他都是好得了，雖然王藍田也不是什麽好貨色，但是相比之下，她還是不想讓八哥和秦京生打這個照面。

上課的鐘聲早就敲響了，陶淵明還是習慣性的上課遲到了，不過學子們大概也都适應了陶淵明這種不按規矩上課的習慣，因此他磨磨蹭蹭的來學堂的時候并沒多少人在乎。今天相比較于聽陶淵明講課，大家的焦點更加集中在馬文才和這位新來的學生祝英齊身上，他們覺得今天的氣氛實在是太不對勁了。膽大包天的祝清風不僅當衆踹了馬文才的桌子不說，還将馬文才從座位上趕走了，馬文才不但沒有反過來收拾祝清風，反而一直對她溫柔關心到幾乎要亮瞎眼的地步，對新來的這位學子更是恭敬客氣的很。

馬文才從來都不會管別人的看法，心裏知道要讨好八哥也不能只表現出自己的外在魅力，馬文才猜想八哥挑選妹夫恐怕注重更多的還是內在魅力，祝清風的八哥第一次來聽他們上課，馬文才當然要抓住機會好好表現一番他不凡的學識魅力。

“修身之前，必先修其心，而欲正齊心，就必誠其意。那我們今天就來說說大學之中這‘明德誠意’……”陶淵明這節課講的是大學古本的還是和之前一樣，先引言讓大家讨論，然後才請學子們起來回答看法。馬文才卻是頭一次很給面子的第一個站起來，自信朗聲侃侃而談：“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以前上陶淵明的課，馬文才都是愛聽不聽的，每次都是一副大爺的模樣坐在最前排，臭着張臉不是找茬就是挑刺的，可是這次一堂課下來竟然是回答問題最積極，表現最突出的一個。陶淵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同時為馬文才的學問感到暗自吃驚：“何為誠其意？”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

一節課下來，幾乎成了馬文才的專場，無論陶淵明出什麽問題為難他，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對答如流，而且平時回答問題的時候他那些标志性的狠厲冷酷的話語再沒有說出來過，馬文才突如其來的乖巧出色表現，一度讓陶淵明感到很不适應，但是再看馬文才的眼光明顯不同起來，他甚至覺得之前馬文才之所以不想上他可的原因，可能是他講這些東西馬文才根本早就爛熟于心了。

相比較于原本聽課認真現在卻總是在課堂上走神的梁山伯來說，馬文才這節課的表現簡直能用完美來形容了，連平時看不慣馬文才形勢作風的荀巨伯都要忍不住為他豎個大拇指連連拍手叫好了，甚至連祝英臺都在心裏暗暗心驚，馬文才的學問見識似乎根本就不在梁山伯之下啊。

看到祝英齊越來越贊賞的神情，祝清風撇撇嘴，在心中暗罵馬文才一聲‘老奸巨猾、卑鄙虛僞’之後，突然就發現自己對于馬文才拿了玉佩騙人而且瞞着她去祝家莊一事也沒有原本那麽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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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就算了吧，祝清風心底這麽勸說自己，但是面上當然也不能輕易就原諒了的，祝清風回頭看一眼馬文才，正巧發現馬文才也挑着眉毛望着她，正是一幅得瑟的模樣，祝清風心中一氣趕緊回過頭來想告訴八哥馬文才根本就是裝的，平時上課他都是以為難陶先生為樂的，卻不從想在回眸的那一瞬間恰好看到了祝英齊神游的眼神之中偶然閃過的一絲哀傷。

祝清風一愣，收起與馬文才賭氣的心思，才開始好好的關心起祝英齊來，因為昨夜一夜未睡，祝英齊面上難掩疲憊之色。看到現在如此意氣風發的馬文才，祝英齊不自覺得就想起自己曾經也會想盡辦法為讨愛人歡心而在衆人面前極力表現自己，要的就只是心愛之人一個贊賞的目光。此時看到祝清風與馬文才的‘恩愛’心思，想起昨日巧遇心念之人的處境，那心底深處絲絲蔓延出來的痛楚，突然就無情的沿着脈絡漫布到四肢百骸，忽的就痛的讓人渾身發涼。

祝英齊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掌緊緊捂着不知何時已經泛紅的眼圈，眉頭都快皺成了一團，縱使他再極力隐忍，另一只緊握着折扇的胳膊卻依舊在輕輕顫抖。祝清風有點愣了，她還從來都沒見到過祝英齊這樣過，手輕輕撫上祝英齊的胳膊，祝清風小聲試探叫了好幾句‘八哥’，祝英齊都沒有聽到。

“八哥！”此時下課的鐘聲剛剛敲響，陶淵明的調侃之聲還未結束，眼看祝英齊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之中幾乎要越陷越深，祝清風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使勁将祝英齊緊攥着的折扇從他手中奪出來。擔心道：“八哥，你還好吧。”

“良玉！”祝英齊猛然回神，泛紅的眼底透出的是還沒來得及掩去的濃濃哀傷，看着祝清風擔憂的眼神，祝英齊勉強一笑，聲音有些沙啞安慰：“哥沒事，哥昨晚沒睡好，先回去了，不用擔心。”祝英齊說完，朝着陶淵明微微一鞠躬，自己便匆匆轉身下了樓，竟是再無半份心思去管別的事情了。

此時祝清風哪裏還管的了馬文才如何，跟着起身朝陶淵明鞠了一躬就跑了出去，祝英齊腳下生風走的飛快，祝清風追出去的時候，祝英齊已經跑的老遠了，祝清風在身後一路追到了後山的小溪邊，方才發現了坐在石頭上看着溪面發呆的祝英齊。

“莫問當年紅顏帶綠翠，只怨誰，錯把鴛鴦配……”将緊攥在手中的小石子使勁扔進小溪裏，祝英齊幾乎滿腦子都是黃良玉的身影，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越是相忘記憶反而越是清晰。他想無論黃良玉現在成了什麽樣子，都依舊是他心裏最愛的那個良玉。昨日在小樓裏巧遇的那一刻，祝英齊心疼至極之時心底深處反而還有一絲小小的欣喜，她的良玉後悔了，那個帶良玉走的男人并沒有給她幸福，那他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那一刻他覺得是老天爺在幫他，好讓他将深陷泥潭的良玉再次拉回到自己身邊。

祝英齊以為這一次他可以留得住她，可沒想到他的良玉竟然再次偷偷走掉了，他便在漆黑的杭州街道上整整找了她一夜，卻再也沒能再找到她。“良玉、我的良玉……”祝英齊不能想象，自己若是失而複得的東西再度失去，他究竟能不能承受的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