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猗窩座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麽好。

因為那位大人在這裏,所以沒有對方的允許他也不敢擅自離開。

因為他作為鬼的模樣太過于紮眼——粉色的短發和睫毛,還有對人類來說過于羞恥的什麽都遮不住的小褂,所以無奈之下猗窩座只好改變了自己的外貌。

黑色的頭發。

這副樣子的他讓他自己感覺好奇怪……好像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自己一樣。

但是猗窩座想不起來。

因為山村貞拉着他口中的混賬老爸出門算賬去了,所以照顧病人和小孩的事情就交給了他。那個嬰兒之前有種要發癫的樣子,但是後來就變得相當正常了。

只是仍然不會說話。

照顧病人是很辛苦的事情。

照顧一個不知道因為為什麽原因而高燒不退,咳嗽不斷的病人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這個病人(紫藤日輪)他總是半睡半醒,迷茫的眼睛裏經常什麽都沒有。

他朝猗窩座道過歉。

但是猗窩座覺得這什麽都不是。

因為病人們本來就很辛苦,他們本來也不想咳嗽,他們本來也很想正常的呼吸……但是身體的虛弱成了讓他們這個小小的願望也無法達成的阻礙。

猗窩座覺得他好弱小。

在他眼中,這個人類幼崽就和螞蟻一樣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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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窩座讨厭弱者。

但是現在的他卻不得不在這裏照顧這個生了怪病的家夥。

銀古和那位大人講的東西越來越玄妙,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而他只能從這個人類身上看到「稀血」的跡象,其餘什麽都看不出來。

不過就算是稀血又怎麽樣呢?猗窩座從來不吃人(女人)。

盡管老是被其他鬼嗤笑,但是他從來不在意這一點。

這個人類小孩的身體真的很衰弱。但是依據那個鬼殺隊的少年所說,對方以前也很健康,并不是這個樣子的。

病人的手動了一下。

猗窩座的眼神飄了一下,然後把對方扶起來,讓他的頭靠在枕頭上,然後把水喂給他。

不知道為什麽,他做起這一連串動作來時非常熟練,好像自己以前經常這麽照顧人一樣。

可是他作為鬼,只有服從命令地戰鬥和殺戮而已。

難道說,人類時的他,也是經常照顧這樣一個人嗎?

……想不起來。

……讨厭的東西。

猗窩座試圖把這些沒有用的東西甩出去。

人類的記憶只有成為他變強路上的阻礙。

他不能被這些東西拖累……

猗窩座的手一抖,水杯裏的水濺了開去。

紫藤日輪又開始咳嗽,咳得好像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一樣。

猗窩座偏過了頭,把水杯遞到了對方的手上。這樣以後,他又發現人類的手在顫抖,根本就拿不動水杯。

麻煩……他心裏如此想道。

……

在喂完水以後,日輪又随他說了聲謝謝。

他的聲音好小,小到幾乎聽不到的程度。

但是好在猗窩座是鬼,是聽力很好的鬼。

兩個人之間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什麽都沒有。

因為猗窩座是讨厭弱小的男人。在他看來,弱小就是罪惡,弱小就是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因為弱小才會被殺,因為弱小才會失去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多想對這個家夥擺出厭惡的臉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猗窩座不知道那個——他無法露出那樣的表情來。

有誰的影子,像是眼睛裏的雜質,無論怎樣揉擦都無法消失。

過了一會兒,人類小孩說:“你看到我的笛子了嗎?”

阿緣的笛子丢了。

可是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笛子是半個兄長,就是阿緣的生命。每一天結束後,當月亮升上天空,那貴重的銀色粉末向大地撒下來的時候,阿緣會把笛子放進他的被子裏面。每天早上,他睜開眼睛,首先要看的不是頭上的天花板,而是笛子。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笛子都跟他形影不離。

可是這樣子,笛子為什麽還會消失不見?

阿緣找遍了整個房間,但是哪裏都沒有笛子。那根短短的,只有三個孔的笛子,像是從他的生命力消失不見了。

就像那朵繞着太陽轉但是最後啪叽一下斷掉了脖子的向日葵一樣。

笛子消失不見了。

因為是兄長大人送的,所以他一點也不好意思去跟對方說這回事情。

但就算是不說,阿嚴也能輕易地看出他臉上的失落和不對勁。

因為笛子不見了,所以沒有什麽表情的阿緣變得非常非常的沮喪。

他開始不說話了。

又恢複到原來那番像是聾啞一樣的狀态來了。

(明明只是個笛子。)

阿嚴不明白。

明明他還在被嫉妒之心瘋狂地灼燒着,對方居然會在意那麽一件小事情。

後來,阿嚴就說:“不過是一個笛子而已。”

阿緣的眉頭皺得很緊,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

“可那是兄長大人送給我的笛子。”

“不過是一個笛子。”阿嚴重複道,“不要再糾結這些有的沒的了,再教教我你是怎樣呼吸的吧。”

阿緣說,只要掌握一種呼吸的規律,那就無論如何都不會因為長時間的揮刀而感覺到累了。

兩個人原本坐在屋檐下面,然後阿嚴站了起來。

阿緣還坐在那裏。

雙手緊緊地攪在一起,亂糟糟的頭發像是被水浸濕了一般向下掉。

“不是這樣的……”阿緣輕聲地說。

然後阿嚴發現,對方的眼眶裏,湧出幾顆眼淚來。

(不過是一支笛子。)

(為什麽……)

……

所以說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麽重要的啊……

從未見過這種表情的弟弟。

以前的時候,阿緣是從來沒有表情的。後來,阿緣開始會笑了,那是一種令阿嚴感到惡心的,夾帶着扭捏和不知世事的單純的笑。

可是這麽久了,阿嚴還沒有看見對方哭過。

即使是被家裏人關在小小的房間裏——即使很少有人關心他——即使曾經無數次被父親點着鼻子辱罵是被詛咒的、沒有用的孩子——即使即使即使即使——!

可是就是這樣的阿緣,為了一根他(阿嚴)花了半個晚上削的笛子流淚了。他哭得好傷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好像失去了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就好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阿嚴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握住那根偷來的笛子,指間繞過圓滾滾的笛身插-進了手心裏。

(不要再哭了……)

(真的好讨厭你……)

阿緣一個人坐在那裏,無聲地哭泣着。

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四滴……他的心都快碎掉了。

黑色的貓咪靈巧地跳上床沿。他站在櫃子上面,居高臨下地看着因為高燒而陷入了沉沉的睡眠當中的日輪。貓爪子很軟,所以踩在哪個地方都沒有聲音。

黑貓金色的眼睛裏有一種貓不該有的複雜的情緒。

……

黑死牟靜靜地看着那張臉,看着那細細長長的眉毛,看那輪廓很明顯的眼睛,看那張薄情的嘴唇,看那頭壓在身後、從兩端露出的紅黑色的長卷發……

然後他看對方露在被子外面的指尖。

上面沒有因為長時期練刀而形成的繭子。

黑死牟就蹲在那裏,四周萦繞出一股寧靜的氛圍來。

睡着了的日輪突然翻了個身,把被子拉起來一塊。

然後一個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而後,因為情緒過于激蕩而使得原本已經隐藏起來了的另外四只眼睛又全數顯現出來了。

日輪的腰際,挂着一支短笛。上面有一個半月型的氣孔,和兩個用來調節音調的按孔。

這不可能……

那個笛子,明明就在我的身邊。

那個無法忘記的血月之夜……

緣一從他身旁離開了,然後,剩下了那截□□□□□的笛子。

笛子就在他身邊……

黑貓的爪子伸出去,勾住了那根粗糙的木質短笛。

笛子從對方的腰際下來了。

笛子被爪在黑貓腳下,如同一只無處可逃的小老鼠。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聞到了屬于上弦之叁的猗窩座的氣息。

黑貓不再猶豫,叼起爪下的笛子,然後立馬逃走了。

正好要進來看看病人醒了沒有的猗窩座與黑貓擦身而過,只看見對方的嘴裏有叼着什麽細長的東西。

完全沒有明白穩重的對方為什麽會以這樣慌張的姿态……逃走?猗窩座不确定地想道。

于是他走進去,看見那個人類小孩正嘗試着睜開眼睛。

他的嘴唇幹裂,将要起皮。

猗窩座突然想起來,大概是要給對方喂水了。

……

黑貓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就離開了這條街道。因為不知道要到哪裏去,他就憑着感覺一直跑,一直跑。

避過那些光,他在黑暗當中獨自奔跑。

帶着那個贓物。

黑死牟覺得自己的形象與當年重合了起來。

簡直一模一樣……

當年那個從阿緣身邊偷走了笛子的自己。

四百年過去了,一點變化也沒有。

這讓他覺得很好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黑貓叼着笛子最終跑到了一條沒有人煙的小道上。這四周沒有一點點人氣,只有一座搭得很不好看的房屋。但是他又嗅到了一絲輕微地鬼的氣息在向他這個方向靠近。

笛子從黑貓的嘴裏掉了出來。

他自然而然地,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踏着緩慢的步伐離開了。

就讓它(笛子)永遠消失吧。

不要再回來了。

這種沒用的東西……不要再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了啊。

幾分鐘以後,一個穿着很樸素的青年協同着一位年輕的姑娘有說有笑地來了。

……

“芳子,我在這裏撿到一根笛子!”田中熾葉在草叢裏站了起來,朝他心愛的姑娘揮了揮那根一看就是手工活超級爛的笛子。

作者有話要說:※□□□□是有內容的,我沒寫而已,不是違禁詞。

※一哥一邊說着不要出現了,鬼都不知道他把當年的笛子帶在身邊就這樣過了四百年。

※原著裏猗窩座原名狛治,他的父親和喜歡的人戀雪都是生病的人,經常會咳嗽,總是下不了床。

※求作收

※那個我看到大家說插敘戰國好像看起來很亂……但是不這麽寫的話戰國的結局就無法和現世的小結局一起出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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