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繼國邸。

「阿緣近來,秋風和适……」阿嚴撕掉了這張紙。

因為被父親說了一句“這是個寫信的好季節啊”的阿嚴,開始提筆給他已經去往了寺廟的弟弟寫信。

「阿緣近日來,天氣轉涼……」阿嚴又撕掉了這張紙。

他不知道要寫什麽,他根本就沒有話想要對對方說。

他什麽都不想說。

在寺廟裏就該有寺廟裏的樣子,不要再牽挂紅塵了。

但是茶茶還在外面等待。

父親大人要求她把阿嚴寫好的信帶到寺廟,然後經由僧侶交給剛剛走上了僧侶之路的阿緣。

阿嚴撐着頭,紙門外少女仆役的身影苗條。

他的頭好痛……根本就不知道要寫什麽。

茶茶已經在外面等候了很久了。

阿嚴草草地在信紙上寫了人名、敬語和一些亂七八糟根本讀也讀不通的句子,然後把這些沒有意義的文字安在之上,一股腦地塞進了信封裏。

然後他在信封上寫上「阿緣様」的字樣。

「阿緣收」阿嚴拉開門,茶茶已經睡着了。

在聽到門被拉開的聲音後,茶茶一下子從夢裏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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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嚴大人已經寫完信啦?那我現在就帶到寺廟裏去!”

茶茶還在一個好天真好天真的年紀,她簡直是這座府邸裏面說話聲音最大聲的仆人。

阿嚴嗯了一聲,但是伸出去的手并沒有放開。

那時的茶茶也捏住了信封。

兩個人在半空中僵持了好一會兒。

茶茶疑惑,“阿嚴大人?沒寫完嗎?”

阿嚴才如夢初醒般地放開了手。

離開家的第三個月,緣一發現自己繞到了自己本該去度過一生的寺廟。

掃地僧在門前掃着枯黃的落葉。再過段時間,他就得去掃雪去了。

雪并不比落葉要好掃許多。雪太碎,老是容易從掃帚裏面漏出來。

緣一站在寺廟外面,注視着這個曾經會是他歸宿的地方。

掃地僧依然堅持不懈地在掃地。

無名問:“和尚過的都比我們好……”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裏又開始閃爍那種讓人看了心驚的情緒了。

掃地僧還在掃地。

“啊。”緣一張開了嘴巴。

掃地僧停止了掃地。他直起之前佝偻起來的身軀,光光的腦袋上有幾根頭發被風吹成可笑的模樣。

“你是阿緣嗎?”掃地僧問。

他看了看緣一偏紅的頭發和眼睛,“一個月之前有個女孩子把一封信送到我們這裏來,說是交給在我們這裏修行的「阿緣」。雖然她很努力地跟我們講了「阿緣」這個人的外貌,但是我們寺廟裏的确沒有這個人來着……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那個小姑娘還是把信留下了。”

“那麽,你就是原本應該在這裏修行卻逃走了的「阿緣」嗎?”

他明明只是個掃地僧,說話的時候卻又一股無法明說的韻律。

“何為逃走?”緣一問。

“既然未來,就沒有逃走這一說法。”

他講述完之後,又說:“我是阿緣。”

掃地僧用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凝視着面前這個身材偏小的八歲孩子,然後從衣服裏面掏出一個淡褐色的信封。

信封在空中被落葉與風一送,最終落入緣一的手中。

信封上寫着「阿緣様」的字樣。

是兄長大人寫來的信……

緣一小心地撕開封口,将信紙從信封裏面抽了出來。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紙被他打開後,卻沒有任何文字。

這是一張完全空白的紙。

“不言不語,一切,盡在你等心中。”

掃地僧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然後又彎下身,繼續他的掃地事業了。

緣一手中的那張紙上,沒有一個文字。這紙如此潔白,如此嶄新,像是剛剛從盒子裏抽出來的一樣。

信紙上沒有一個字。

“無趣的東西……”無名說。他伸出手,抓住了緣一的袖子。

“走了。”

他讨厭被那個掃地僧注視,對方的視線讓他感覺到很不舒服。

緣一站在原地,捏着那張完全空白的紙。

掃地僧的時間似乎都不能算就是時間。當太陽的晨曦出現之時,他就會拿出掃帚開始掃地,然後直到地上的每一片落葉都消失不見。

就這樣從春天到夏天,從夏天到秋天,從秋天到冬天,再從冬天到春天。日日月月,月月年年,從不停息。

那麽他在這裏掃了多久的地呢?

若是詢問寺廟裏的僧人的話,怕是一個人都答不出來。

「完全不記得這個僧人是什麽時候來的……」「什麽?是他一直在掃地嗎?」「怎麽回事……我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人……」會得到諸如此類的回答。

掃地僧慢吞吞地掃着地,直至落葉們不在地面上,樹上的樹葉們不再顫動而乖巧地呆在上邊。

它們不敢再動彈了,生怕惹怒底下的那個男人。

掃地僧掃完地以後,把掃帚放回了小隔間裏。然後他披上自己的那件法衣,獨自一人去往深山。

深山中的一切都因為他的到來而歡呼雀躍。

掃地僧一直走,一直走,一些碎紙片被他灑向空中。

「緣」「秋」「日」「阿緣,秋日微寒,我記得你自小懼冷,因而……

阿嚴留筆」大片的小碎紙随風而飄蕩。

掃地僧的法衣在行走的過程之中逐漸掉落在地上。

然後是鬥笠。

然後是內襯。

然後是鞋。

待半個時辰後,這條路上,只有他的衣物,不再有他這個人。

道路兩旁的樹木草葉輕輕地搖擺着。

随着男人的消失,生命之源又再度回歸到這片大地底下。

阿爾塔那回來了。

阿爾塔那回來了。

阿爾塔那回來了。

……

這地下供育一切生命的龍脈,又開始溫柔地流動了……

“怎麽了?”在無名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自己的腳的時候,緣一問。

“很親切的東西……”無名說。

好想……回到地底去。

那裏有好親切的東西,就像是母親一樣親切。

這時的緣一已經折好了信紙,把它重新塞回了信封裏面。即使這封信毫無內容,他也會将兄長大人贈予他的東西當作珍寶收好,日日翻看,絕不因怠惰懶散而将這封信丢之于荒野叢中……

百鬼丸覺得兩個人都好奇怪。

當然了,他也一樣奇怪。

就這樣,秋天漸漸地從大家手中溜走了。天地裏面已經收割了一遍,原本半人長的作物都只剩下底下的一截短短的根端。但是明年的時候,那些就又會長出新的作物來。

生命就是這樣一遍一遍地輪回的。一次死亡并不算是什麽,只要留有一點點根莖,它們便又能夠重新複活。

他們幾個人在蒙頭走了幾個月以後,終于意識到了過冬的急迫性。三人當中“最具生活經驗”的無名指使着百鬼丸出去背了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然後用這些叫不出名字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換了一些比較厚實的衣物。

——需要這些的人可真是奇怪啊。

三個人當中,百鬼丸因為沒有感覺所以一點也不怕冷,但是緣一怕冷怕的要死。他整天整天地呆在火堆邊上,皮膚幾乎要被冷到僵裂。

無名覺得他好沒用。

所以他指使百鬼丸去做那些事情,然後換回了可以禦寒的衣物。換來的衣服雖然很不好看,但是很保暖。

整個人都暖乎乎的。

然後,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圓滾滾的球。

“你好好笑。”無名對多裹了兩層衣服的緣一說。

緣一迷茫:“嗯?”

雖然穿着很臃腫,但這副樣子的确很舒服。

暖洋洋的……

好想曬太陽啊……

這個冬天,什麽時候會出太陽呢?

太陽照在身上很舒服。

月期過了之後,産屋敷耀哉的婚禮重新舉行。

兩位新人打扮得真得非常地美麗,比耀哉年長四歲的夫人天音,身上有一股神性的風度。

不愧是神官的女兒啊……

在現場,見到了現任的九位柱。

花柱緒方紅葉。

鳴柱千葉錦。

水柱長谷川六夏。

風柱息風。

……

還有已經能夠談笑自如了的霧柱山村貞。

不過因為傷得太重了已經無法在前線戰鬥了,因而,在婚典結束後,山村貞就向耀哉提交了退役的申請。

“你這家夥……我早就說過了小孩子別老自視甚高,現在被鬼傷成這樣了吧?”說這話的是有着一張娃娃臉的水柱-長谷川六夏。

“诶……別這樣子啦,山村可是從上弦鬼手裏活下來了啊。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這樣幸運過……”鳴柱千葉錦撓撓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山村貞一臉的“呵呵”。

“長谷川你是不是想打架?來啊你以為我會怕你!”

這兩個人平時就看不慣對方,以切磋為名的打架次數并不在少數。

日輪感到有一點點的腦闊疼。

“安靜。”他按下了山村貞的腦袋。

耀哉說:“看到大家之間的關系還是這麽好我就放心了。關于貞退役一事已成定局,為了不使九柱之位懸空,我們已經從甲級隊員當中挑選了最為頂尖的一位來擔任柱的位置。”

“新一任的柱,使用的是蟲之呼吸。她已經通過了息風的考核,所以接下來,請大家将絢沙當作将一同作戰的朋友。”

耀哉的一位姐妹領着新任的蟲柱來了。

那是位蓄着暗綠色長發的,模樣端莊的年輕女性。

“絢沙……!”千葉錦驚到了。

他完全沒想到這回事情……

“有貓膩哦……”風柱悄咪咪地和緒方紅葉說。

花柱笑而不語。

“天吶,是戀愛的酸臭味。”山村貞倒是一點也不顧及,毫不遮掩地把話說出來了。

日輪好想幫他閉上嘴。

千葉錦:……QAQ泉絢沙一臉安然地坐到了鳴柱的身邊。

兩個人的手,在背後交織在一起。

“啧。”

山村貞好嫌棄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的信。

※【明日·周三不更新,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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