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這個女孩今年十三歲,名字是「歌」。幾天之前,她的父母因為流傳病死掉了。今天早上,她也因為這個病死掉了。

父母的草席是女孩蓋的,但女孩身上的草席是隔了半個村的叔叔蓋的。

“我早上來的時候發現你已經沒氣了,還以為你和你父母一樣離開了呢……”叔叔一臉的憂郁,“但是你還活着實在是太好了。最近這個病啊……太苦了。”

活着大概也不是很好吧。

在這樣的環境裏面。

雖然這位叔叔說出了“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這樣的話,但是對方語言裏的苦澀,毫無疑問是在告訴他:別活下去了,世界太苦了。

日輪看見對方作為成年男人來說較為枯瘦的身體。他的手指在衣服上來回揉捏,口中溢出一個低低的“嗯”。

死掉了的女孩。

占據了對方身體的他。

所以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為什麽沒能回家,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

叔叔看出了女孩的局促不安。他說:“別擔心,雖然現在是這樣啦,但日子一定會漸漸好起來的。”

叔叔離開的時候,雨也沒有停,依舊吓得很大。等到叔叔走了,日輪才想起來自己現在要處理身上的衣服。

箱子裏還有幾件雖然很舊但是縫補得很好的衣物。

沒有什麽奇怪的氣味,而且也加長加得很好。

但是……問題不是這個。

問題不是這個啊。

……

性別。

年幼的孩子們一般都是沒有性別意識的。只有越長大,懂得越多,他們才會意識到男女的身體的不同之處有多麽的多,多麽的明顯。

雖然這個世界上會有性別認識障礙者,但是毫無疑問,日輪對自己的性別相當的清楚。

清楚的不得了。

但是一直有一個問題:男與女從本質上來說有什麽區別嗎?

答案當然是沒有。

但有些人一定要究其根本。

不過幸好的是,日輪不是這樣的人。

「歌」是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女孩子,和他的紅發紅眼完全不一樣。

陌生的模樣。

陌生的他。

陌生的世界。

屋子裏的米缸裏還有幾勺米,竈臺邊上堆着幹燥的柴。水缸。捆在門口的還可以算是新鮮的,大概是今早采的野菜。

日輪擦了鍋子,往鍋裏放了米和野菜,在竈臺裏面塞進柴火。火石打了好幾下,才有火星迸濺出來。

火焰從一簇小火苗開始長起,随後長成了一片在火膛裏面熊熊燃燒着的大火。夜晚的确很冷,但在這團火面前,已經什麽都不冷了。

外面還在下雨。

已經下了半天多了。

日輪就着難吃的野菜煮米飯(沒有一點點油),邊吃邊哭。

他很怕疼,也很怕其他事情。

在沒有人的地方,他就是個愛哭鬼。

等到吃完飯,他在屋子裏面四處逛了一圈。但是屋子太小了,就算是連上院子也太小了。裏面什麽都沒有,空空如也。

最後,他抱着被子,回到了他醒來的那個地方。

日輪把自己擠進「父親」與「母親」中間那塊屬于「歌」的地方。

“晚安,歌的爸爸媽媽。等到不下雨了,我就去把你們埋葬。”

說完之後,他閉上眼,希望靠一整個深沉的黑夜來抑制住自己的饑餓。

咕……

咕咕……

咕咕咕!

門外響起了尖銳的叫聲。

日輪猛地坐起,下意識去摸自己被子裏側的煚明明斬。

可是他卻摸了個空。

他忘記了,自己已經不在那裏了。

啄門的頻率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響。

環顧四周之後,日輪只好拿了一把斧頭。斧頭的斧柄被他緊緊握在手中,而他這個人,悄悄地挪到了門後。

脆弱的木門一下子就被打開,一個怪異的身影帶着水汽沖了進來。

“咕咕咕——”“咕咕咕——!!”

“有沒有大人?!”

黑暗當中,日輪看見一雙發亮的紅眼睛。

“有沒有大人來幫一幫這個小孩子?!”

一點青藍色的光芒逐漸膨脹,最後照亮了屋子。

來人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已經死去了的中年男女,和,藏在門後面的小女孩。

誰——?

日輪的記憶開始混亂了。

闖入他“家”的人,不是人,不是鬼。

是一只鳥。

圓圓的小鳥頭,翅膀卻很大。它的翅膀扭成一個奇怪的姿勢,把某些東西籠在懷中。

“你、你好——”鳥——姑獲鳥小聲地說道。她黑色的小小的頭晃來晃去,與它的身體完全不成比例。

(記憶它——)

大腦深處浮現出了一些模糊的東西。

好像、好像他曾經也遇到過這樣的家夥。

「你,能不能過來把這孩子帶走?」「我不能動。」「一旦我動彈,被我壓制的鬼就會暴起。」「拜托,把這孩子帶走吧。」熟悉的聲音……

嬰兒時期的記憶刺-激了日輪的大腦。

「你是誰?」紫藤郁裏顫顫巍巍的聲音。

「我是姑獲鳥。」另一方這樣回答了。

日輪放下了手裏的斧子,他看着姑獲鳥,喊道:“姑獲鳥。”

“咦咦咦你知道我嗎好神奇不,不是,能救救這個孩子嗎?我在山路上撿到了他,他好像快不行了。”姑獲鳥小聲又連續地說了一大串話,他人聽起來就好像是一串碎碎的鳥叫。

(不是他遇見的姑獲鳥……)

日輪從姑獲鳥的翅膀當中看見了那個小男孩蒼白的臉。

“我去燒熱水!”

他連鞋都沒穿,就噠噠噠跑去水缸那裏舀了好幾捧水倒到鍋子裏面去。

重新生火。

等待水熱的那一刻。

“他怎麽了?”在往竈臺裏面塞了足夠的柴,也留下足夠的空隙來使煙氣能夠自由流動後,日輪回到姑獲鳥身邊,詢問道。

姑獲鳥把孩子攤放在蓋了一層布的地上。

“不知道……遇見的時候它已經昏倒了。”

年齡不是很大的妖怪開始叭叭叭地講話,“我都不知道要怎麽樣才好,路上遇見了青行燈,她說這邊有人家我就過來了。是餓壞了嗎?還是說冷到了?”

日輪也不知道。

但是他在燒水的時候,同時架了一個小鐵器,往裏面裝上了一些水和米。

……

水熱了。

日輪把濕熱的手巾擰幹了,幫對方擦已經變得冰冰涼的身體。因為他的衣服已經壞掉了,所以他只好從箱子裏面扯出一件更小的、屬于「歌」的衣服來。

雖然很對不起人家讓人家穿女孩子的衣服……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男孩比「歌」要小上好幾歲,根本就沒有衣服給他穿。

木盆裏的水冷了又被加熱,熱了之後就很快冷掉。

等到日輪把孩子僵硬的身體擦到重新柔軟的程度之時,已經是大半夜了。

睡着了的姑獲鳥因為頭部的下垂而導致整只鳥都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她嗚啦啦地亂叫一聲,又重新坐好了。

“好了嗎……?”對于人類的情況,作為妖怪的她真的是不太明白。

“燒退了。”

在照顧他的過程之中,日輪發現這個男孩子發燒了。

“這麽冷的天氣,沒有穿暖……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事情了。”

日輪去看了看鍋裏的粥是不是還熱着。

因為燒得太早了,所以之間重新熱了好幾次。又因為怕熱得過分導致它變成一團亂糊糊,所以他只好把碗放在熱水裏面溫熱過來。

忙活了半夜的他稍稍有些累。

但是又不能放着對方不管。

那麽……先歇一小會兒吧。等會就起來好了……

這樣想着的他,和姑獲鳥肩靠肩的,兩個人一齊睡着了。

就這樣子,天變亮了。

天色微亮。

昨天的那場雨所帶來的結果還在樹葉與泥土當中。潮濕的泥土,綴滿水珠的樹葉。

一片清新空氣的世界。

男孩困難地睜開眼睛。

他黑色的頭發微卷,睜開來的梅紅色的雙眼充斥着一股極大的憤怒。

絕對的憤怒。

幾乎可以将這個世界燃燒起來的憤怒。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他看到倒在自己身旁的少女和妖怪,下意識地想要殺死兩個。

然而……我的肉刃?我的武器?我的力量?

它們跑哪裏去了???

男孩看見自己的手依然平滑完整,沒有絲毫變形的跡象。

無論怎樣瘋狂地呼喊自己的能力,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他非常生氣。

相當生氣。

無比的生氣。

因此,這個男孩的拳頭重重地砸到地面上。

手上留下了一圈紅色的印記。

原本睡着了的女孩和鳥頭的妖怪都驚醒了過來。

“哇你醒啦!!”姑獲鳥就差沒拍手祝賀了。可下一秒,她與男孩的眼神對上了。

死亡的視線。

它身上的溫度一下子降到零度。

日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到竈臺前,把裏面一直溫着的粥端了過來。

“你餓了嗎?吃嗎?”他問道。

男孩頓了頓,把自己已經暴露出來并且接觸到了姑獲鳥的殺氣收了回來。

(現在還不可以。)

他看着女孩遞過來的那碗已經變得黏糊糊的粥,相當的生氣。

男孩啪地一下把她手裏的碗摔到了地上。

粥溢在地面上,碗也碎光光了。

(只有六個碗……)

日輪想想還是有點生氣的。

男孩梅紅色的眼睛裏面充滿了怨氣。

“不準這樣子對待照顧你的人啊!”就像是訓斥紅花夜一樣,日輪給了對方一個腦瓜嘣。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剛剛醒來,也許是氣火攻心,男孩在那個小小的攻擊之下,瞬間失去了意識。

剛剛醒來的他,就這樣直挺挺地重新倒了下去。

“诶……怎麽了?你怎麽了?!”姑獲鳥扳住對方的肩膀,瘋狂搖晃。

日輪:“……我感覺他快吐了,快停一停。”

作者有話要說:※人類老板登場了。

※鱷魚老師喜歡對稱我也喜歡對稱

※求作收和預收,麽麽噠。為什麽我沒有作收?

※然後我看了一眼,情報裏緣一老婆叫「歌」,熱情漫畫翻譯的是「宇多」,b站翻的是「詩」。我采用「歌」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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