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你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那天潔兒和她說這兩小宮女有問題的時候,她還沒怎麽在意,自從那天其中一個出了那麽一個差子,她就不得不留意了……
真是,越看越怪異。這兩個孩子,都不見的眨眼睛,動都不見她兩個動一下。
就像兩個木偶人。擺在那裏,沒有一點生息。
“可是有些奇怪。”潔兒沒察覺到宇文靈的心不在焉,自顧自的在一邊說着,“聽那些小侍衛們說,聖上去了那個墨韻宮裏,卻也不讓那女人侍寝,而是讓她彈琴。聖上沒說停,墨韻便一直彈。琴聲連夜未斷絕,聖上也是聽了一夜……”
“彈了一夜的琴?”宇文靈這時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潔兒說的話上,“手不疼麽?”
“哎呀,誰又知道呢?”潔兒嘆氣,“我猜肯定疼,彈了一夜呢。”
“彈琴啊……”宇文靈突然一愣,頓住,又說,“彈琴啊。”
她像是在确定什麽一般,微微思索片刻,而後突然擡頭,看着潔兒,“我想去墨韻那裏,你知道她在哪裏麽?”
“也許……我們可以問問其他的宮女。”潔兒不好意思的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人在哪裏。
墨韻沒想到,這魏泠一走,就有女人過來讨好自己來了,宮裏從來不乏趨炎附勢之人。
真是,惡心。
墨韻看着眼前的宇文靈,皺眉。
感覺到墨韻對自己莫名的排斥,宇文靈也不在意,白眼和奚落受得多了,她就自動免疫了。誰讓她以前的工作本就不怎麽招人待見。
“手還疼不?”
“與你何幹?”
“不疼的話,給我也來上一曲。”說完宇文靈大爺似得,一屁股坐在一邊的板凳上,二郎腿一翹,等着她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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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韻眨眨眼,她還沒料到這女人一開口就是這要求:“你來是,聽琴的?”
“啊,以前就很想聽……不過是沒有機會罷了。”
“……你是來聽琴的?”墨韻不确定的又問了一遍。
“不肯彈給我聽?”
“并不是。”
“要是你手疼,我也不強求你。畢竟被魏泠那混蛋霸占了一夜……”所以她眼饞了。
眼饞的不是墨韻,而是魏泠。
有一個人肯為自己彈一夜的琴,真好。
墨韻再次打量了一番這女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
“就算我長得醜,你也不能這麽不待見我。”看着那女人打量自己,宇文靈自嘲般的說。
“不……我并沒有其他的什麽意思……”墨韻急急回道。
她以為,這女人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來費盡心思讨的好處的……
“你喜歡聽琴?”墨韻問着,緩緩走向擺着古琴的桌案後,坐下調試琴弦。
“小時候喜歡,長大了,就沒聽過了。”
“為什麽?”
“小時候給我彈琴的那個人,走了。”宇文靈笑的淡然。
墨韻手裏動作一頓,忍不住擡眼去看宇文靈說那話的神情。那女人笑的自然,帶着點無所謂的感覺,又加了一句:“我還想着,我這要求這麽突兀,你會不會不肯答應,以為我有病。”
“喜歡琴瑟之音,是好事。”墨韻感覺,她現在倒是對這女人。稍微的,有些許好感了,“小時候為你彈琴的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吧……”墨韻試探着問。
“啊……很重要麽……”宇文靈低聲的,反問了自己,“總是會在某個時刻想起那個人罷了。”
墨韻會彈琴,她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奇才。
她彈高山流水,她彈飛禽走獸,她彈世間悲歡,她彈袅袅風舞。
如清風,拂過雙耳,細膩的安撫着宇文靈的心髒。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她母親還沒有扔掉她之前,在她開始感知身邊萬物之時,她便時常聽的這琴音。
不是鋼琴,而是古琴。
她與母親住在破爛的房屋裏,空氣中總是缭繞的香煙和男女歡愛的味道。
她就聽過那琴聲。她會走路了,顫顫巍巍的邁着小短腿,往家門外走,本能讓她想去看看,那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是與她家門隔了好遠的另一戶人家。
她蹲在那家人的門口往裏看,一個七八歲的小姐姐也看着她。問:“喜歡聽琴?”
她點頭。
“那你,天天過來聽也可以哦。”
她點頭。
人生第一塊糖,也是她給自己的。她那時坐在那家人的門欄上,口腔裏到處都是甜甜的味道。就連那琴聲,也變得甜甜的。
然後……然後那家人的大人發現了她,連踢帶踹的趕走了她。他們罵她是狗娘養的垃圾東西。
避她如病菌毒瘤。
那些人知道她媽是幹什麽的,知道她是哪裏來的。
即使那樣,那琴音,也是她那段灰暗的日子裏,唯一的一束光。被打幾拳,換來那麽好聽的琴聲,挺值。
後來,那個小女孩走了,離開的時候又給了她一塊糖。她問:“姐姐不彈琴了嗎?”
“不了,我們要搬大房子了。”
“可是只有姐姐彈琴,糖才不會在嘴巴裏融化的那麽快……”
那個孩子看着她,笑了笑,然後又給了她一顆糖。
後來,後來她再沒見過她,自然,也沒聽過那古琴之音。
都是鋼琴,偶爾她提起鋼琴沒有古琴好聽,身邊的路人會突然發笑,宇文靈不知道那些人在笑什麽。
一曲終了,墨韻看着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人:“不好聽麽?”
“在想事。”
“什麽事?”
“你有糖麽?”
墨韻聽了,笑了笑:“你真是特別……有趣。怎麽會突然要糖?又不是三歲孩童。”
“沒事,随口問問。”宇文靈搖了搖頭,然後起身,準備回去,“打擾了。”
她來,不過是單純的想再聽聽古琴的聲音。
“你看起來很傷心呢。”墨韻看着宇文靈,眉宇間有着淡淡笑意,“想起了誰?”
“如你一般的……孩子。”
“……”
“啊……”宇文靈離開,墨韻看着她的背影,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她可真是個怪人。”她對身邊的侍兒說,“而且是個……有意思的怪人……我在她眼裏,會像誰呢?”
墨韻勾唇,笑了:突然有些想知道自己在她眼裏到底是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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