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算計

漫長的飛行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沈曦原本是要打算一路睡回中京，卻沒料到會在飛機上遇到了李明軒。強撐着精神應付了半路，沈曦終是支撐不住，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李明軒一轉頭看到的就是沈曦靠着椅背上的睡顏。似乎是因着飛機上的緣故，沈曦睡得很不安，長長的睫毛不停的顫動着。

李明軒眼神複雜的盯着沈曦看了半響，彎腰從座椅旁邊的桌櫃內拿出了備好的毛毯，輕輕地蓋在了沈曦的身上。

這是李明軒記憶中第一次靠沈曦這麽近，同記憶中那次在咖啡屋外偶見的少年相比，現在的沈曦變了許多。也許少了在沈家的壓抑，也許國外生活過的不錯，沈曦的身上沒有了以往的暴戾而是變得平和。再加上他長開的相貌有着韓家人獨有的隽秀，任誰也不會将他同以前那個蒼白陰郁的少年聯系在一起。

若不是沈繼會定期關注沈曦的動向，李明軒也不會一眼将他認出。

說起來，沈曦雖然叫李明軒一聲表哥，但兩人的關系其實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沈曦剛出生時，李明軒還是一個孩童。因着大人對沈曦冷淡的态度，再加上身邊小夥伴沈繼對這個弟弟的仇視，李明軒不免受到影響，對着沈曦也排斥起來。待到沈曦長成孩童，李明軒已和沈繼手牽手一起上了小學。一個完全不親近的表弟，怎麽能比得上日日和他玩在一起的沈繼。

李明軒一日日長大，也變得開始懂事起來，此時他已從父母口中得知了舅舅一家複雜的情況。雖然難免會對沈曦有着一絲同情，但人心都是偏的。面對着好友兼表弟，他心中的天平不意外的選擇了傾斜。

沒過多久，李明軒出國讀書，徹底和沈曦沒有聯系。偶爾聽到沈曦的名字，也是從沈承的只言片語中，無非就是沈曦又惹了什麽麻煩而已。

李明軒心中嘆息一聲，血緣兩字說出來也不過好聽而已，這世上哪有什麽無緣無故的愛？任何一種感情不論親情也好愛情也罷，若沒有雙方的用心相處和細心呵護，也不過是如枯萎的花朵很快消散。

他和沈曦不就如此？

目光重新落在沈曦的睡顏上，李明軒只希望沈曦真是如他所言，因着在國外呆膩了想要回國轉轉，而不是起了什麽不該起的心思。

李家和沈家因着姻親的關系和生意利益的彼此交錯，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管是出于私人還是生意的角度，李明軒都希望沈家能保持平穩，不要發生什麽動蕩，尤其在繼承權上。

只不過，想到了沈曦選在這個時刻回國，李明軒心中總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就是不知道沈曦是有意還是無意了？

還有沈容，思及前幾天沈繼大半夜打來的那個電話，李明軒就十分無語。也不知舅舅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過一個私生子而已，難道他還真打算讓沈容認祖歸宗。要真這樣的話，沈家可要成為中京的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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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軒搖了搖頭，沒有繼續想下去，打開了身邊的文件開始看了起來。

睡着的沈曦似乎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動了動很快換了一個姿勢，頭朝着過道睡了過去。原本蓋着沈曦身上的毛毯随着他的動作整個滑到了他的腿上。

眼角餘光瞥到這一切的李明軒沒有多想，探過身撈起沈曦腿上的毛毯幫他蓋好，再次沉浸在了文件中。他自是不會知道，在他低頭的瞬間，背對着他的沈曦突然睜眼，眼神清明沒有絲毫的睡意。

十年的獄中生涯強迫沈曦養成了很多習慣，睡覺警覺就是其中之一。不管他如何的勞累，只要有人靠近身邊，沈曦都會瞬間醒來。

剛剛李明軒靠近的瞬間沈曦已然清醒，他沒有睜開眼不過是想要看看對方打算做什麽。只是沒有料到，沈曦看了一眼蓋在身上的毯子，垂下頭掩去了臉上的表情。

再長的旅途也有到終點的時候，沈曦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再一次睡去。等他醒來飛機已經到了中京的上空準備降落了。

“醒了？”李明軒的聲音适時地響起。

沈曦點了點頭。

李明軒收拾好手中的文件看向沈曦，“你沒有跟舅舅說要回來的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沈曦搖了搖頭，“我不回家。”

“不回家？”沈曦的話讓李明軒微怔，打量着沈曦的神情似乎并不似作僞，李明軒想了想還是開口，“舅舅前幾天身體不适剛剛出院，你要是沒什麽事還是回去看看吧。”

沈曦似乎對這個消息十分意外，卻是很快自嘲，“父親一定不想見到我，我何必去自讨沒趣。”

李明軒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艙門很快打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沈曦沒有特意追趕前面的李明軒而是保持着落後一步的距離跟在了他的身後。

瞥了一眼李明軒的背影，沈曦不動聲色的打開了手機，一條發自老K的短信跳了出來，“搞定！”

沈曦飛快的将其删除，慢悠悠的跟着李明軒沿着長長的廊橋進入了機場大廳。

兩人剛一露面，無數的閃光燈就紛紛的亮起。雜亂的腳步聲中，沈曦适時的抓住了李明軒低聲開口，“怎麽回事？”

李明軒下意識的回頭，兩人目光對視間無數的咔擦聲響起，記者們開始瘋狂。

“快，快，在這裏，兩個人在一起。”

“讓一讓，讓一讓，小心鏡頭。”

不過是眨眼間，兩人的周圍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數十個話筒争先恐後的遞了過來。

“三少，我們收到了沈先生日前秘密住院的記錄，據說沈先生即将不久于人世，請問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三少，你這次回來是為了沈氏的繼承權嗎？

“三少，你和李少在一起，是李少特意去國外接的你嗎？這是不是表示李家站在了你的一邊？”

“聽說沈先生打算讓沈容在他臨終前認祖歸宗，請問你有什麽看法嗎？””三少，沈先生是真的要不久于人世了嗎？”

一個個問題被堆到了沈曦的面前，沈曦面無表情的低着頭，一言不發。

李明軒神色難看的掃了周圍的記者一眼，冷着臉大步向前，還不忘護着身邊的沈曦。沈曦緊緊的跟在李明軒的身側，在記者的眼中更是坐實了李明軒特意去國外接回了沈曦的傳聞。

随着兩人快步向前，記者也一路緊随，不停的向着沈曦追問着，李明軒眼看記者緊随在後不死心的樣子，低聲對着沈曦講道，“先不要管行李了，外面有人接我，我帶你一起走。”

沈曦自是沒有意見，他本來就是要造成他倆是從國外一起回來的樣子，現在不僅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還大大的超出了預期。

不過短短幾步路，兩人左沖右突終于沖出了記者的包圍，上了等候在外面的私家車。

幾乎一關車門，整部車就沖了出去，顯然司機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萬一被困住估計就很難走脫。

直到徹底擺脫了後面的記者，李明軒才暗暗松了一口氣，随即神色不虞。到底是誰把舅舅住院的消息放了出去？還說什麽不久于人世？自己的行程又是被誰洩露的？還有沈曦，他出現在這趟航班上是有意還是真的意外？

李明軒若有所思的看着沈曦，不提防沈曦直接擡頭看了過來，“記者說的是真的嗎？父親真的将不久于人世還是如表哥所言只是身體不适？”

沈曦的眼神很直接，透着一種李明軒看不明白的情緒，李明軒搖了搖頭，“舅舅身體沒事，記者說的只是謠傳而已。”

沈曦忽的笑了出來，“反正不管真假都沒有人會告訴我，若是這個消息是真的，我有沒有及時趕回來的話，還真是。”

沈曦的話沒有說下去，轉過臉裝的若無其事的看向了窗外，只是側着的臉上混雜了失望和自嘲，還有說不出的難過。這個表情印入了李明軒的眼底，饒是一直堅定站在沈繼一旁的李明軒也不由對沈曦生出一絲愧疚。想來沈曦回國真是無意的行為，自己是想太多了。

車裏變得安靜，李明軒主動開口，“我送你回家。”

沈曦斷然拒絕，“別，萬一父親真以為我是聽說他快去世了回來争遺産的就麻煩了，我還是住酒店吧。”

沈曦的這句話中帶着調侃，臉上卻是無法掩飾的失落，李明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車內再一次安靜下來。

車子很快停在了中京最富盛名的星級酒店前，李明軒一直目送着沈曦進入酒店，才拿起電話撥了出去，“我回來了。”

電話那端的背景似乎十分嘈雜，李明軒微不可見的蹙眉，半響才聽到沈繼的聲音響起，“我看到報道了。”

李明軒放緩了身體，“你怎麽想？”

沈繼的聲音中透着憤怒，“一定有人在背後算計，不管是誰，我都要把他找出來。”

“發生什麽事了嗎？”李明軒察覺出不對。

“父親也看到了這個報道，并且氣暈了。”

擔憂的神色出現在李明軒的臉上，“舅舅沒事吧？”

沈繼苦笑，“看情況并不好，我正準備送去醫院，回頭再說吧。”

挂斷了電話，李明軒打開了電腦搜索起來。不過是剛剛發生的事，在網上已是漫天遍地。這背後若說沒有人算計，他絕不相信。只是算計的人會是誰？

沈曦？這個念頭不過剛剛閃過，李明軒腦海就浮現出沈曦之前那個複雜的神情，混雜了失望和自嘲，還有說不出的難過。李明軒嘆息一聲，跳過了沈曦，思緒轉到了其他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