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求饒

看見新的分管副總之時，簡然終于知道舒逸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現在是晨會時間，舒逸西裝筆挺的站在前面侃侃而談，簡然和大多數人一樣面帶微笑，頻頻點頭對這位新副總的發言表示贊許，但其實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舒逸掃視着衆人，最終将目光停留在簡然身上，他一眼就看穿她在魂游天外。舒逸雙眸微眯，“簡然，你來跟大家分享一下這次去Z大招聘的經歷。”

被點名依然毫無知覺，簡然是被身邊的同事撞了下胳膊才後知後覺的。她眼神迷茫，經同事提醒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着簡然出列的身影，人資經理不禁擰緊眉頭，平時挺機靈沉穩的小姑娘，今天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

站到前面，簡然才恍然領悟，舒逸是對昨天自己和梁歡在電話裏講他壞話而耿耿于懷。五年過去了，原來他也變成了斤斤計較的人。簡然感覺挺失望的，不過也好，這樣她就不會舊情複燃，不會因為同一個人而心痛，刻骨銘心的失戀一次就夠了。

上班三年了，簡然早已學會了“臉上笑嘻嘻，心裏mmp”的技能。她連草稿都不用打，把舒逸這個新來的領導捧成了花。對上他複雜的神色，簡然沒有移開視線，反而帶了些諷刺的意味——如你所願，好聽的話要多少有多少。

晨會終于在歡迎舒逸到來的熱烈掌聲中結束，大家紛紛離開，只有簡然還站在原地。

昨天舒逸突然出現她還沒什麽感覺，直到他站在這裏，笑若春風的說“從今後，我将和各位一起共事。”才有了真實感。舒逸是真的回來了，而且是作為領導，作為朝夕相處的同事，簡然突然不知所措。

磨磨蹭蹭回到工位時，舒逸正和人資鄭經理說話。簡然溜牆邊走，盡量減少存在感，卻還是一眼就被舒逸逮住，“簡然，你來得正好。帶我在公司裏到處轉轉，我得先熟悉一下情況。”

舒逸自然沒有錯過簡然臉上無奈的表情，可是他怎麽就那麽喜歡看她這幅樣子呢。

還是被點名了，簡然反倒松了口氣。她毫不吝啬不樂意的表情，嘴上卻很客氣：“舒總，這不合适吧。鄭經理比我資歷老，也比我懂得多，他能給您更多合适的建議。”

鄭經理滿意的看着簡然，可是不等他開口，舒逸卻不動聲色的瞄了眼他辦公桌上堆積成小山的材料，“你先忙吧，都是自己人，別把我當領導，簡然就挺好的。”

在階層分明的職場，領導會這麽說只能說他會做人，肯和員工打成一片，但是又有幾個人當真呢？簡然不會，鄭經理更不會。他只能眼睜睜的放棄了這個和新領導接近的機會，審視的目光在舒逸和簡然之間打轉。

即便沒人說話，簡然也嗅到了滿室八卦的味道。她不想給人留下話柄，轉身就出了辦公室，同時用眼神示意舒逸趕緊跟上。

“我和簡然是大學同學，說話更方便些。”

“我說呢。”鄭經理幹笑幾聲，順便用眼神逼退了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探究視線，拍拍簡然的肩頭，“你看人家舒總，青年才俊，小簡你多向同學學着點。”

簡然嘴上連連說是，內心裏白眼翻出天際，她總算弄明白了，舒逸是誠心和自己過不去的。

雖說一百個不情願，但是簡然對于工作還是很盡心負責的。她挂着客套的微笑，态度不卑不亢剛剛好，與舒逸保持着适當的距離，每經過一個部門都會詳細介紹。外人根本看不出來兩人曾經認識，更想象不到他們曾經那樣親密。

作為職場人，簡然顯然是優秀的，但舒逸就是喜歡不起來，甚至還有些讨厭。那精致的笑臉對誰都一樣，沒有溫度，就像一層保護色，看着真礙眼。

舒逸忽然定住了腳步，領先她半步的簡然敏銳感覺到了，也停下來，依舊笑容可掬的看着他，“舒總？”

舒總舒總又是舒總！從今早見面的那刻起就一直是舒總。平時別人也這樣稱呼他，他不覺得有什麽，但是從簡然嘴裏出來，怎麽就這麽別扭。

“叫舒逸。”

簡然明顯愣怔，随後對答如流：“舒總，這不合适，別人聽見了… …”

不等簡然說完，舒逸便臉色不悅的打斷：“大學同學用得着那麽客套麽？”

簡然沉默片刻，只是依然笑得疏離，從善如流道：“舒逸，你總是提大學同學這事，我作為職員會很困擾。”

舒逸瞬間沉了臉色，但下一刻又面色如常，變臉速度之快讓簡然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他變了，曾經率性的風發少年現在也有了圓滑的總裁感覺。簡然快走兩步跟上轉身離開的舒逸，與他并肩而行，沒有了當初怦然心跳的感覺。

分開的前一刻，舒逸忽然看向簡然，“你變了。”

他認真的表情讓簡然也斂去笑意，“彼此彼此。”

舒逸盯着簡然又看了一會兒，終究沒再說一句話離開了。還準備應戰的簡然傻眼了，他遠去的背影竟看着有些落寞，這一定是幻覺吧。

接下來一天的時間，簡然都在不安中度過，她害怕舒逸心血來潮又整出什麽幺蛾子。然而臨到下班舒逸都沒再出現過，安下心來的簡然剛準備拎包走人，卻被鄰座的小張拉住了。

“今晚舒總做東，你作為老同學居然不去捧場？”

“… …”托舒逸的福，老同學的關系已經是人盡皆知。

“就在公司附近的那家有名的琬川國際，舒總真是大手筆。咱倆一路呗，給我講講舒總以前的事情。”

簡然是真的不知道舒逸要請客，她今天的狀态如夢游一般，不知道也很正常。她向來不喜歡人多的聚會，尤其還是同事間的那種假客套，眼下還真難辦，她打從心裏是拒絕的。

“各位怎麽還不動身？不去就是不給我舒某面子啊。”舒逸恰到好處的出現，“大家都去吧。”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看着簡然的方向，似是在挑釁。

“當然去。”簡然回瞪舒逸，随着大家一起響應。不就是一個聚餐，有什麽好怕的，反正以後也要低頭不見擡頭見，趕快适應才好。

在簡然看不見的地方，舒逸滿意的笑了。逞強這方面，她還真是一點沒變。

聚餐人多，說鬧嬉笑間也不覺得尴尬，簡然躲在角落裏扣手機，而舒逸則忙着和幾個來攀關系的經理應酬。

原來他酒量這麽好。

估計已經半斤了吧，就像個沒事人似的，反倒是那幾個經理，已經有人招架不住了。上學那會兒他只喝紅酒，連啤酒都不沾，更別說白酒了。時光這個不起眼的東西果然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跡最直接。

簡然把目光移回手機，梁歡正和自己微信熱聊，一通電話卻在這時進入。是母親的，簡然不禁皺起眉頭，猶豫再三，還是按下接聽鍵出去了。

“怎麽這麽亂。”付芸的抱怨傳進耳朵。

“今天新來的副總請客。”

“你還有心思參加這種聚會？”付芸聲音驟然變大，“我問你，昨天龔先生那是怎麽回事？”

想都不用想母親是怎麽知道的，多大的人居然還告狀！果然是巨嬰。“我讨厭他、”簡然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你就算不喜歡人家也沒必要做的這麽極端吧。”看到女兒沒有絲毫悔意，付芸更是氣不打一地出，“人家龔先生可是水利局的科長，鐵飯碗。不像我，半途下崗盡是心酸，你可得給我把握好。記住，咱們一定要找個有穩定工作前途光明的，我再給你介紹一個，你們明天… …”

“媽！”簡然不耐煩打斷了付芸的絮叨。

“你還嫌煩了？”付芸的火氣也上來了，“我27歲的時候，你都會開口叫我媽了。你可好，連次戀愛都沒談過，真是咱家的異類。”

“27歲怎麽了？年紀大就應該像不新鮮的大白菜被賤賣嗎？”

簡然放完狠話就後悔了，她不該對母親發脾氣。可付芸嫌棄的話語猶在耳邊，弄得她更是煩躁憋屈。

沒走兩步就碰到舒逸，兩人迎面，簡然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擦肩而過的瞬間，簡然的肩膀被攔住，舒逸臉色不悅：“裝作不認識？”

簡然被問的一愣，她只是這會兒很心煩，又因為昨天的事與他也有關系，單純不想理他。

舒逸依然不放手，簡然厭惡的瞥了幾眼，火氣蹭的一下全上來了。“偷聽的惡趣味也是這五年裏養成的？”話語中盡是諷刺。

舒逸恍然大悟，原來她是誤會了。他只是出來抽根煙，怎料就剛好碰上了出來接電話的簡然。

現在解釋也只會越描越黑，舒逸不氣也不惱，淡淡開口：“總比愛打小報告好多了。多大的人了，還是個男的，我都替那個姓龔的感到丢臉。”

簡然炸了：“你以為都是誰惹的？”如果她是個男性，一定會氣勢洶洶的揪住舒逸的衣領。“你是不是還有裝別人男朋友的惡趣味？”

話一出口，不只是舒逸，就連簡然自己都傻了眼。這種暧昧的字眼，讓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五年前。簡然頭上的火瞬間澆滅，她偃旗息鼓，恹恹離開。

他珍藏在記憶中的美好居然被她認為是自己居心叵測的“裝”！舒逸的表情變得很複雜，有震驚、有受傷，還有了然。

“原來這就是你斷掉所有聯系的理由？”

舒逸壓抑的聲音令簡然害怕，認識這麽多年了，第一次見他發火，這是真的生氣了吧。她往後退了半步，眼睛看地板，不肯承認自己失言了，“最先被抛棄的人是我。”

“不是讓你等我嗎？”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舒逸幹咳一下，壓下激動的情緒，漆黑的雙眸中卻翻滾着墨雲。

簡然看着看着，覺得自己會被卷噬到屍骨不留。她真慫了，語氣都有些示弱的意味，急于結束這個話題：“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日子總歸要往前看。如果你真的對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懷，我可以道歉。不過請你以後不要再像昨天和今天一樣讓我為難。我只是一個嫁不出去的大齡剩女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司職員，請舒總您高擡貴手。”

簡然是誠心賠不是的，但是在舒逸看來就完全變了意思。這些年來他對她所有的堅持在簡然眼裏只是“過去的事”，就好像他會回來找她也變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話。而且最諷刺的是，她竟讓他“高擡貴手”，到底是誰饒不過誰？

所有的執念在此刻變成了不甘，舒逸挑釁一笑，“我要是不答應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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