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為難

第二天，簡然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在舒逸的辦公室。她渾身酸疼的從沙發上坐起，揉了揉酸麻了的腳踝，癔症半天才回想起昨天發生了什麽。

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進來的不只有涼風還有舒逸。簡然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就往外走，卻被長臂一把攔住。

“上班時間到了。”簡然恨不得在他胳膊上咬一口。

“現在正是上班高峰期，除非你想聽到更多的流言蜚語。”

簡然對着鏡子打量自己，睡眼惺忪，頭發蓬亂。如果以這幅形象走出舒逸的辦公室，指不定會惹人引起怎樣暧昧的遐想。簡然喪氣的坐回沙發，不得不承認舒逸這次是對的。

頸部的不适令簡然一陣暈眩，她忍過去，卻在看到舒逸神清氣爽的打開早餐時怨氣爆發。

“昨天徹夜不歸，今天分明第一個到公司卻要被記考勤遲到。遇到舒總，我的生活真是越來越多彩了。”

簡然的陰陽怪調舒逸聽的很明白，她是在埋怨他昨天沒有準時出現。對于這點，舒逸确實無話可說，他拿出另一份早餐和洗漱用品，推到簡然眼前。

簡然楞了一下，氣焰明顯降了很多。她掃了一眼，居然是肯德基帕尼尼和美式現磨咖啡。當年，舒逸每天早晨都會掂一份送到她寝室樓下。此情此景倏然與五年前的一幕幕重合，簡然竟有些不知所措。

“覺得我不會這麽好心？”舒逸明顯會錯意了，“我又沒把你當仇人。”看簡然的表情，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舒逸索性又把早餐往她身前推了推，“都是你喜歡的。”

咖啡的香味讓簡然吞咽一口，她這才響起從昨晚就沒吃過飯了，肚子恰在此時不争氣的叫了聲，簡然嘴硬：“那也不能抵消你把我扔到辦公室的過錯。”

“你睡得太死了，怎麽都叫不醒。”

“說好的兩點，是你們不守時的。”

看見簡然伸長了脖子，再次變成“鬥雞”，舒逸樂了。

“你是在埋怨我沒把你帶回家嗎？”他突然一把按在沙發靠背上，将她圈在胸前與臂彎的一小方空間，邊欣賞那張精致面孔上掩飾不住的驚慌，邊拉近兩人的距離，笑的邪魅：“下次不會讓你失望的。”

真見鬼，心跳居然比那時他提出約會邀請還要快。簡然直勾勾的與舒逸對視，驀然覺得帶點痞痞的壞也許比爽朗更适合他，這就是所謂的“反差萌”？

她臉紅了。

五年的時間沒有長進反而還倒退了… …

但簡然表現的很淡定，又看了舒逸一會兒，才不慌不忙的掙脫開，只拿起洗漱用品往門口走，臨走前平靜的說：“謝謝你的早餐。五年了，人的口味是會變的。”

好個一語雙關。

舒逸獨自坐着，腦子裏一遍遍回想簡然剛才的表情，根本看不懂她是不是認真的。

以前将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的女孩，現在怎麽這麽複雜。舒逸不禁擰眉，看見被剩下的早餐時，他心煩的一把掃到角落，幹脆眼不見心不煩。他一定是昨晚的酒沒醒才會專門跑了兩條街買記憶裏她喜歡的早餐。

意難平，舒逸便有意的支使簡然幹活。于是簡然餓着肚子，在鄭經理的監督下，又是整理考勤統計又是做員工思想動态調查，期間還要幫舒逸領取和采買辦公用品，焦頭爛額。

簡然以一己之力擔起了人力資源部的重任，雖然她情緒很大，終還是被鄭經理無情的鎮壓了，瀕臨爆發之際，舒逸又出現在眼前。

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就變了，剛剛還懶散的衆人瞬間精神振作。男同事加緊手頭上的工作，而女同事在裝模作樣忙業務的同時更多的是偷偷多看幾眼英俊潇灑的領導。簡然頭都是大的，她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早餐和洗漱用品那僅存的好感也被繁雜的工作消磨沒了，所以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電腦，無視了在她身邊站了片刻的舒逸。

“簡然，幫我買張往返機票。”

“訂機票請找綜合辦公室。” 她盡最大全力不讓自己炸了。

“簡然，舒總是我們的分管副總，就算是咱們部門訂票也是應該的。”鄭經理強勢插-入，他對着舒逸快笑成一朵花了。

“買明天早上九點的票，一個星期後回來。”

“你要去一個星期？”

簡然聞言，不自覺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怎麽？”

舒逸敏銳覺察出簡然的語調都變得輕快了許多，不禁皺了下眉。

“沒什麽… …”

不知怎麽的，舒逸總覺得簡然臉上憋着笑，似乎很高興他出差。

其實也的确如此。簡然一想到從明天開始的一整個星期都不用再被舒逸奴役，不用再看鄭經理的臉色，她就覺得窗外的鳥鳴都更加清脆了。終于翻身農奴把歌唱了，簡然現在只想三呼萬歲，似乎這會兒吃得苦都變成了甜。

“舒總，票已經定好了。明早九點十五的，回程是一個星期後，下午五點的飛機，祝一路平安。”

這次的笑也是發自內心的，舒逸卻感到不舒服。他瞥了眼簡然笑成一朵花的臉，肚子裏的“壞水”又冒了出來，“人力資源手冊該更新了，簡然你來起草框架吧。還有，明天早上送我去機場。”

簡然笑不出來了，鄭經理将她怒視舒逸背影的樣子看在眼裏。也許是覺得确實有些過分了，他趕緊給顆糖豆哄：“周四周五準你兩天假，連着周末，你不正好想去旅游。”

明知道這是舒逸和鄭澤一巴掌加一個糖豆，但是看在休假的份上，簡然還是忍了。午飯蹭了幾口同事的外賣，終于在下班前一個小時，把今天所有的任務都完成了。簡然哼着小曲将人力資源手冊初版發送到鄭經理的郵箱，點開團購網站，想着等會兒買點什麽犒勞下饑腸辘辘的自己。

二十分鐘後，簡然接到了舒逸的電話。原本要下班的好心情瞬間落到谷底，她幾乎是跺着腳走進他辦公室的，“怎麽？舒總，不會端茶倒水這事也需要我來伺候吧。”

看見舒逸嚴肅的表情時，簡然收斂了調侃的神色，她幹咳了一下，正色道：“舒總，有事麽？”

舒逸将一個文件夾推到簡然面前，正是她起草的人力資源手冊，簡然眉眼一沉，“怎麽了？”

“不像你起草的，有失水準。”

簡然彎了彎唇角，“謝謝舒總看得起我。”

舒逸忽地就站起來，“這就是你對待工作的态度嗎？”他收起了平日裏浮在表面的散漫，一雙犀利的黑眸盯得簡然陣陣心虛，使她不得不移開視線。

見簡然不說話，舒逸指了指桌子上的另一份文件夾，“這份是我從網上找到的，和你給我的基本如出一轍，除了公司名稱等有個別改正之處。”

簡然沉默了良久，才開口：“我承認。但是事情那麽瑣碎，催得又那麽緊，我能怎麽辦？難道一個利用職務之便欺負員工的領導就是對的？”

舒逸被問的啞口無言，他确實做的過分了。

每個部門，每個人都有明确的分工，主要負責招聘和考勤的簡然确實被他安排了很多不屬于她的工作。

為什麽他向來以冷靜自持，一遇到簡然就變得感情用事？就像現在分明知道自己沒理，卻還不想示弱。

“大學寫期末論文時，大家都是複制粘貼拼拼湊湊，只有你一個人寫的那麽認真，甚至連一個标點符號都要斟酌，那時候的簡然哪兒去了？原來年年校一等獎學金的學霸也不過如此。”

簡然其實想說“那又怎樣，人都是會變的”，可是她被舒逸的嘲諷深深地刺痛了。每個人的心底都有屬于自己的固執和驕傲，那些榮譽、那些記憶就是簡然的，她可以容忍舒逸破壞相親、在工作上找麻煩，唯獨不想被他看輕。

簡然抿着嘴唇，抄起那份初稿就走，卻不料動作太大，将舒逸今早買給自己的早餐掃落在地。

看到食物，簡然餓的條件反射咽口水，她像撿寶似的護在懷中，“我幫你扔了。”

舒逸莫名其妙卻沒多想，他正為拿捏了簡然心情舒坦，哼着小曲下班了。

出差一周，他需要回家整行李。吃了晚飯，忙碌完，一擡眼已經晚上九點半了，他突然想起還有一份重要的文件落在辦公室，滿心煩躁的回公司。

整個公司，設計院那邊燈火通明的在加班，行政這邊唯獨人資的一間辦公室亮着。舒逸特意繞了一圈去辦公室，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如此勤奮。

腳步在看到簡然的那一刻定住了。

空蕩的辦公室，清冷的白色燈光下，她時而凝眉沉思，時而對照着資料在紙上寫寫畫畫，心無旁骛的樣子仿佛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

這份專注，令舒逸憶起多年前他們一起在圖書館上自習的時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時，簡然特別能坐得住。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線條柔和的側顏在幾縷黑順發絲遮掩下多麽驚豔，每次，舒逸都會看的着迷，就像現在。

原來認真工作的女人也特別迷人。每每這種時刻，舒逸都會覺得自己的世界也變得格外安靜柔和。

一投入進去便忘乎所以，直到初步框架成型她才松了口氣。畢業後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拼了，簡然舒展了下身體，揉着酸痛的脖子，兩口解決掉早已冷掉的帕尼尼，卻覺得出奇的好吃。

心滿意足的下班，剛一推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舒逸。她像看到鬼一般吓得後退一步，“你怎麽在這？”

“接你下班。”舒逸晃了晃手上的鑰匙。

簡然頓時變得神色複雜，口齒不清道：“我只是有東西忘到辦公室了”。

“我都在這有一會兒了。”舒逸扯出個了然一切的笑容，“別人加班恨不得弄得人盡皆知，你怎麽就這麽低調呢，認真工作是好事。”

她不像舒逸，不是天生聰明的人，所有的成績都是加倍努力換來的。五年過去了，他已是堂堂副總，而自己只是區區小兵，巨大的差距讓簡然很受打擊，以至于不想讓舒逸看見自己辛苦的樣子。

簡然懊悔極了，當時就應該把門完全關上才對。

“這才像原來的你。”舒逸心情不錯，“走吧，送你回家。先去吃個晚餐如何？”

簡然正煩着呢，不客氣回擊：“請不要在現在的我身上找原來的影子。”

不耐煩的語氣噎得舒逸一怔，嘴邊那句“你好好休息，明早不用去送我”的話沒有說出口。他吸吸鼻子，“我怎麽問到了帕尼尼的味道。”

簡然急于否定，脫口而出：“不可能，我早就扔了。”

舒逸挑眉，上揚着語調輕哼，“原來你就是那個垃圾桶啊？”

他戲谑的樣子令簡然尴尬不已，剛準備繞開舒逸走人，卻被他猝不及防的刮了下嘴角。舒逸依然保持着俯身的姿勢，暧昧的距離讓簡然心髒猛跳了兩下。等欣賞夠了簡然從驚慌到無措飄忽不定的表情後，他才将那粒芝麻放在她手心，笑得一臉狡黠，“吃東西喜歡存點儲備糧的習慣還真是一點沒變。”

簡然羞得想找個地縫躲躲，在她的腦海中舒逸那張俊臉與狐貍的形象重合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舒逸幼兒園沒有畢業，喜歡的方式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