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白丢了之後,他還郁郁寡歡了許久。
之後,他又偷偷背着師傅養了許多小貓小狗但是他從未覺得滿意過。
這麽多年,他給自己的寵物取過名字的,只有小白而已。
面無表情的砍掉絆腳的樹枝,又轉頭叫了聲青崖,後者哎的應了一聲,連蹦帶跳的跑了過來。
“我說師兄,你知不知道怎麽才能破解這迷石陣?而且,這真的不是鬼打牆麽?”
“先回到來時的入口再說。”
“可是師兄,你不是朝着青雲觀走麽?”
“眼見未必為實,你沒看到前面的‘青雲觀’模樣有些奇怪麽?”
青崖一聽,忙仔細的朝着青雲觀望去,斜斜的雨中,那翹起的屋檐模糊不已,像是被雨給打碎了一般,還有平日裏的深色的大門似乎也變得怪怪的,明明是筆直的門框,卻逐漸變得扭曲朦胧。
“哎?!師兄,這個青雲觀是假的?”
“迷石陣也是幻境的一種,它取自于李白的‘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中的迷石二字,在陣中,你所見到的東西都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的道路也非全是假的,或者說,我們現在能走的,有且只有腳下的一條路而已。”
陸衡修話剛說完,天色忽然一壓,雨勢也加劇了,大而急的雨水打在周遭的花草樹木上,青崖退後了幾步,忽然哇的一聲,三步并兩步的就抓住了站在前面的陸衡修的胳膊:“大師兄,你這麽說,我也發現了,你看,我們剛剛做記號的幾棵樹都沒了!!還有,還有這些東西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從小桃山山長出來的……師兄,我,有些犯怵……”
“青崖,修道之人最忌諱‘急躁’,靜下心來,跟着我走。”
“師兄,你也走慢一下啊,你說看到的東西都不一定是真的,萬一我們走在的不是路上而是什麽水裏呢?”
“師兄,你說小師妹等這麽久會不會着急,還有,無橫師弟今天也下山了,他一向喜歡小師妹,會不會早我一步送給小師妹禮物呢?還有苗風他最近都怎麽理我,難道他嫉妒我和小師妹郎情妾意?但是不對啊,苗風和小師妹是兄妹……”
“……”陸衡修沉默了一陣,忽然伸出兩根長長的手指在青崖仍在一張一合的嘴巴上一抹,青崖立馬就噤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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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的張着手臂表示抗議,青崖氣呼呼的瞪着眼前筆挺的背影,但是看着周圍黑壓壓的烏雲,只得撒着腿跟着。
青崖一安靜,陸衡修一直浮躁的心神也沉靜下來,他仔細細的看着周遭的景物,那抹似有似無的妖氣漸漸的淡了,似乎……沒了?皺了皺眉頭,如果真的是小白,那麽按照小白的修行,就算到了七年之後的現在也不過是一只大一點的毛球而已。
一只大毛球是不可能有什麽能力去布下一個迷石陣的。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雨漸漸的小了,最後淅淅瀝瀝的一點點,從翠綠色的樹葉下不住的滴落着。
陸衡修一心向前走着,身上也開始冒出了絲絲的熱氣,他運功把衣服烘幹,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沒注意到身後的青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樹木的輪廓漸漸的清晰起來,隐隐的,看到一縷炊煙從不遠處升起,透過樹林之間的間隙,隐約的看到一座黃色的小茅屋。
陸衡修眼睛一亮,他前前後後走了快一個時辰終于給繞到最初進山的原點。
那座小茅屋裏住的是劉大娘,劉大娘丈夫早逝,青年寡居,怕惹人非議,就獨自一人帶着搬到了山裏來住,那處小茅屋門前是個小茶鋪,為了照顧劉大娘家的生意,陸衡修每次下山都和師傅在這兒喝上一碗茶。
他剛剛在進山的時候,和青崖也喝了碗茶才走的,如今兩個冒着個缺口的大茶碗還擺在那兒,裏面的茶水倒是還剩一點——還透着點熱氣,似乎人剛走不久,陸衡修一踏進茶棚裏,就轉頭打算給青崖解咒,但是一回頭,就發現後面不知何時早就空空如也,寂靜的山林裏只聽到幽幽的鳥鳴聲。
……他剛剛明明是感覺到青崖在自己的身後跟着的,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難道他還在迷石陣中?
試探性的朝着劉大娘的茅屋叫了幾聲,不一會兒屋裏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哎呀,姨母,有客人來了。”
人未至,聲先到,而後,一只白皙的猶如凝霜的手臂伸了出來,拉開了門簾子,一個年級大約十六七歲的漂亮少女端着茶壺走了出來。
她一見到陸衡修,白皙嬌俏的小臉就紅了一大半,走路的姿勢也扭捏了起來:“客觀,您要喝些什麽?”
陸衡修直直的看着她,再三确認這是個人之後,這才道:“随意,能解渴即可,你是誰,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他端着一張正經俊秀的臉詢問着,不過是因為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女出現在自己從小到大就很熟悉的店鋪裏難免有些謹慎罷了,但是人家姑娘家明顯是誤會了,她以為這位年輕俊俏的小道長對自己也有了那麽幾分意思,便有些羞赧的說道:“我是剛剛才來的……我,我叫做阿侯……”
阿侯尚未說完,劉大娘也從房裏走了出來“哎,是陸道長,你不是個剛剛才走麽?怎麽又獨自折回來了,這是我家遠方親戚阿侯,這苦命的孩子剛死了爹媽,那邊的親戚又不要她,她只好找我這個老婆子了,你和你師弟前腳走,她後腳就到了,陸道長,你先做着,我去給你弄壺茶。”
陸衡修淡淡的掃過二人,開口道:“不必了。”
“客官您剛剛不是很渴麽?您是不是嫌棄阿侯……見着我不開心?我……”阿侯低着頭,戰戰兢兢的說道。
“不是,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丢下這兩句話,陸衡修便起身打算離開。
劉大娘是真的,阿侯也是個人,但是……他總覺得不對勁,真真亦假時假亦真,假的事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真假假參雜在一起。
雨早就停了,月出深山,陸衡修有些疲憊的靠在樹幹上,他花了将近半天都沒走出這個幻境,還把苗風師弟最喜歡的青崖給弄丢了,不對,青崖好歹也是他的師弟,怎麽能形容成個有趣的物件……
他暗嘆一聲,有些頭痛的看着那似乎仍在不遠之處的青雲觀,覺得周身疲憊不堪,找了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山洞,他矮身鑽了進去。
山洞的入口不大,但是洞中別有一番天地,陸衡修剛打算和衣躺下卻聽到一聲嬌柔婉轉的女聲:“陸道長……我,我可以進來麽?”
……?阿侯?陸衡修半爬起來,側過頭,就看到白日裏看到的美麗的少女正站在自己跟前,穿着薄薄的輕衫,瑟瑟發抖的看着自己。
“這麽晚了,阿侯姑娘怎麽會孤身來到此地?”
“我,我不放心道長,一路偷偷的跟過來……道長,我,我好喜歡你……”
“……貧道不明白姑娘說什麽,山中多魑魅魍魉,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快些回去好。”
“我,我實在喜歡道長!!道長,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随你。”
片刻。
“道長,你冷不冷?”
“不冷。”
“道長,我冷,你抱抱阿侯好不好?”
沉吟片刻。
“……好。”陸衡修臉色不變的看着阿侯把那層薄衣褪去,臉上被一雙冰涼又柔軟的手小心翼翼的摸着,鼻尖充斥着少女的清香。
終于……聞到了一點……妖氣?!
陸衡修臉色一變,忽然扣住了阿侯的手腕說道:“修行不可急功近利,你身為牡丹花精,身上卻有一股靈氣,想必是吸收了日月精華才練成了這幅人形,為何忽然想要走這采陰補陽的捷徑?”
“我……”
“吸人精元雖然可以提升修為,但是不過是一時之效,況且……你的手法過于稚嫩,同那些狐妖相比自是差的太遠,若還是要堅持走這一條路,似乎有些艱難。”面不改色的說了下面的話,陸衡修滿意的看着眼前牡丹花精嬌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裂痕。
“我,我的确是喜歡你我才想和交合的!”阿侯有些不甘的開口道:“如果是別的臭男人,我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的!”
陸衡修仍是低着眉,似乎不在看她,她嘴巴一撇又有些希冀的說道:“你,你還記不記得你窗口的一朵綠牡丹?”
……
綠牡丹……陸衡修仔細的想了想,似乎是青崖弄來讨好小師妹的,後來小師妹覺得開出的花居然是綠色的這樣同葉子有什麽區別,就把它扔了出去,當時自己正好路過,覺得綠牡丹十分的稀奇就這樣被扔了有些可惜,便帶了回去。
看着眼前少女黑亮又不掩飾愛慕的眼神,陸衡修在內心深處鄙棄自己這個喜歡亂撿東西的習慣。
“人妖有別。”
“況且,修道之人,怎能有兒女情長。”
“姑娘請回。”
說完這一句陸衡修就轉過身子在身邊畫下一道屏障,将他和阿侯完全的遮擋開來。
阿侯仍是不死心的撲了上去,卻被屏障上的道符給撞飛了,她眼淚汪汪的看着仍是一臉冷色的陸衡修,後者淡淡道:“若再不走,我便要收了你了。”
小桃山的另一側。
明月,涼亭,一盤棋,半壺酒,三個人。
“我說狐王,你這回出了個馊主意了吧,人家陸道長清心寡欲連你妹子嫌棄,別說是一棵毫無風情的牡丹了。”
“哼,牡丹是花中國色,陸衡修那傻子不懂得欣賞罷了,我還以為當年他特意留住了綠牡丹,覺得他對阿侯會有些意思……”
“本想湊成這一對,也算是給白兄報恩了,沒想到又是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如明天給他點銀子試試?”
“狼王,你又犯傻了吧,給銀子?人家道長随便捉幾個妖怪就能把自己的腰包揣的鼓鼓的,他會卻這些玩意?我是看他長這麽大還一副清心寡欲不懂男歡女愛的可憐樣才想到以美人還恩情的好主意的,誰知道他是這麽個不解風情的貨色……”
“狐王,你別把你說的好像不是妖怪一樣。”
“白兄,我們已經為你想盡了法子了,其實,我覺得吧,這恩情還是親自去還的好,假借他人一來顯示不出你的誠意,二來人家陸道長也不知道啊。”
最邊上的男人這才轉回了頭。
他生得極白,整個人沐浴在月色下,堪比一尊玉雕。
一雙淺淡色的眼睛像是琉璃,給人一種漂亮又高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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