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遠處又有人放起了煙火,明亮的煙花一下子就照亮了夜空,白離城原本打算靠近一些的腳步忽然頓住。

不知為何,他覺得那樣的焰火太過明亮,能一下子就将他照應出來,若是被陸衡修發現自己特意來找到他,他就覺得有些煩躁。

他就這樣隔着人群直直的望着陸衡修。

只見陸衡修又一次的将青宇同疏影拉開,青宇已經被大煙花吸引,無暇顧及弟弟的爪子,一松口就轉着腦袋閃着眼睛望向了天空。

陸衡修揉了揉可憐的疏影的腦門,小白團子同哥哥一樣也睜着眼睛向上盯着這一種人制造出來的火花。

他們年輕的父親眯起了眼睛,俊秀标志的面容在火光中變得朦胧柔和了幾分,引得不少女子忍不住駐足,悄悄的躲在一旁偷窺着這個抱着兩只小貓的一臉溫柔男人。

白離城将心中的煩躁削去了幾分,努力佯裝自己不過也是個湊熱鬧的人,他一面盯着煙花,一面瞄着陸衡修那裏——還要偷偷避開陸衡修的眼睛,倒真的有些辛苦。

直到一個極其巨大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開,所有人都忍不住盯着那朵美麗燦爛的花朵,他就在這一種時候毫無掩飾的看向了陸衡修和自己的虎崽子們。

陸衡修半仰着脖子,烏黑的雙眸裏倒映着金燦燦的煙花,白離城居然覺得恩公眼裏的火花比天上的那個還要明亮動人。

自己一定是傻了。

怎麽滿腦子裏盡是身為男人的恩公?

煙花從開放到凋零不過是一瞬,察覺到陸衡修似乎已經注意到自己的視線,白離城迅速轉過頭,借着人群向後挪動了幾步。

恰好,他又瞧見了小阿福從角落裏冒了出來,沖到陸衡修那兒說了幾句話,隔着嘈雜的人群,他聽不太真切,只是看着他們二人的神色,覺得他們似乎是打算回去了,眉頭一跳,轉身走向了山中的小屋。

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自己來過了,如果被知道了他白離城特意跑來尋找他們,那自己不是臉丢大了?

頭也不回的踏上了回去的山路,白離城默念了幾句風咒,立馬腳下生風,片刻就到了屋中。

他一進門就換了身衣服,坐在書桌前,随手捧起一本書,想要借着書本讓自己靜下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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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一點心思都沒有。

揉了揉眉心,他幹脆起身到了院子裏,望着滿空的月色,微微的閉起雙目,借着月華,像是從前那般調息起來。

陸衡修疑惑的看了一眼方才白離城站的位置。

他剛剛明明是感覺到了白離城的氣息,若隐若無的,等到他刻意去尋找的時候,又不知從何找起了。

罷了,那人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大抵是已經多日不見他,心中的思念太過,讓自己生出了一些幻覺。

耳邊傳來阿福的聲音,他低頭看向了這個小小的少年。

阿福似乎……換了一件衣服?

他同二師弟齊雲去做了什麽?怎麽連衣服都換了?

腦子裏稍稍的想了幾下,忽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立馬在心中搖頭。

他怎麽可以這樣想呢?二師弟一向磊落,怎麽會做出這些事兒?似乎是接收到陸道長疑惑的神色,阿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忽然臉色一變,他佯裝自己還是一如往常的模樣,對着陸衡修說道:“道長,我們快些回去吧,今天時月圓之日,公子他說不定會回來的。”

陸衡修神色一動,便沒去深究‘阿福為什麽換了衣服’這麽個問題。

他帶着兒子們,想着讓這一對小東西能欣賞到夜間的山色,便沒有使用什麽禦風之術,而是正正經經的一步步的走向了山中的‘家’。

阿福卻是不同,他但怕白離城一到家中見不到他會察覺到他這一天的懈怠,于是拔起腳就飛快的跑了回去。

他一到院子裏就看到了端坐在那兒的白離城,渾身的熊貓都吓得直了起來,白離城察覺到他的到來,臉上的神色不變,只是斜了他一眼,清冷的聲音一如月光:“阿福,你也知道回來。”

“大王,阿福知錯了!”噗通一聲阿福不顧自己嶄新漂亮的衣服會沾染上灰塵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白離城神色恹恹的擺擺手:“罷了,你先起來,我有個事情要同你說。”

“阿福,我同如姬下個月成親,你給我準備準備。”

“……!”阿福詫異的擡起頭,不自覺的出聲道:“那陸道長怎麽辦……”

白離城的臉上也同時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不過也只是轉瞬即逝:“同他沒有關系。”他和陸衡修注定是人妖殊途。

阿福默默的點點頭:“明白了。”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了推門的聲音,白離城同他擡頭就看到了陸衡修,陸道長見着他微微一笑:“離城,你回來了。”

滿眼都是欣喜的神色。

他的身上像是帶着山中的月光,整個人尤其是眼睛格外的明亮無暇,白離城心中登時生出了幾分愧疚。

心中愧疚了些,同陸衡修說話的語氣也溫和上了許多:“博揚。”

陸衡修全然不知白離城的心思,他抱着兩個已經睡熟了的兒子,輕聲道:“他們睡着了,我先把他們放到床上去。”

看着笑的如同春風一般的陸衡修,白離城的眼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沉靜的點點頭。

夜半,陸衡修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忽然感覺到自己屋內的門被人打開了,一陣寒風吹了進來,他不舒服的睜開了眼睛,朦胧之間看到了一個清冷瘦長的身影。

那人的眼珠子如同最明亮的琉璃,極為淺淡的顏色卻十分的有神,這一雙美麗的眼睛正凝望着自己,像是蘊藏了千萬句的話語一般,陸衡修一個激靈,便看出這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忙半坐起來:“離城?你怎麽來了?你冷不冷?”

白離城仍是沉默着,但是他的身體卻慢慢的靠近了陸衡修的床,最後坐在了床上,直直的凝視着自己的恩公。

陸衡修眉心一跳,難道白離城中了離魂症?怎麽這麽個表情?他又朝着白離城道:“離城?”

“博揚,你究竟喜歡我什麽?”許久,白離城才神色迷茫的開口。

白離城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陸衡修一下子就臉紅了,他的眼珠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掃過了白離城那一張極為認真的面容,而後十分确定的說道:“我對你一見傾心。”

一見傾心?

白離城思索了一番,又道:“博揚,你可曾記得你少時養過的一只叫做小白的老虎?”

陸衡修也擡頭看向了他:“自然記得。”

白離城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便是你養過的小白?”

“知道。”極為肯定的語氣,而後又補充道:“一直都知道。”

白離城頓住了。

什麽?恩公居然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倒黴的斷腿的小白?那他接下來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本想說自己不過是為了報恩而來,雖然最後的目的已經有些難以啓口,但是他還是想着這樣可以讓恩公有個心理準備,等到日後自己離開之後,他也不會太過糾結。

“那你……為何還喜歡我?”

“為何不能喜歡?”陸衡修也有些疑惑:“我對你的鐘情同你是不是小白沒有任何關系。”

白離城覺得心頭一跳,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默默的解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大半個白皙光滑的肩膀來。

陸衡修眼睛一熱,聲音也有些沙啞了:“離城,今晚你……打算留下?”

“嗯。”

陸衡修覺得,自己一向是起的很早的。

可是這一天,不知怎麽的,他睡得如此之熟,就連白離城什麽時候起床離開了他也不知道。

昨晚的一夜旖旎讓陸衡修覺得回味無比,他滿足的醒來想要抱一抱他的心愛之人,卻發現自己撲了空。

白離城已經走了?

他記得白離城一向嗜睡,尤其是情事過後往往要睡個一整天才會滿意,怎麽今天醒的這麽早?

穿戴整齊之後,他一出房門,就覺得不對勁。

整個屋子裏都靜的出奇。

沒有人?

他朝着白離城的屋子走去,房門是半掩着的,輕輕一推,就聽到木板發出的吱呀的聲音,這一種聲響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的清晰。

屋內空空如也,就連裝着兩個兒子的搖床也是空的,木頭做的小搖床被窗戶裏傳來的山風吹得輕輕的搖晃着。

嗯?陸衡修有些奇怪的打量了一番,又轉身出門喚起了阿福。

叫好幾聲阿福都沒有人回應。

阿福也不見了?

這是……怎麽回事?

他并沒有作多想,心裏想着白離城說不定同他昨天一樣只是帶着阿福和兩個孩子出去走走罷了。

不對。

白離城原本就不是什麽愛湊熱鬧的人,他同他相處這麽久,也從覺得白離城會在大清早起來帶着兒子和阿福出門。

除非……

陸衡修一驚,連忙又沖向了白離城的卧房中,只望能在房中尋找到一些信箋字條什麽的,可是目所及處都是一片空空如也。

……心中的那一個想法似乎得到了一些證明。

難道白離城打算不辭而別了麽?

不會的,他昨夜還那般順從的躺在自己的身下……

順從,是了,昨夜的白離城太奇怪了。

突然到自己的房裏,突然主動的脫下衣服,突然又在今天早上……不告而別。

陸衡修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就這樣呆呆的坐在了地上,直到他回神的時候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白離城大概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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