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好軟

洛今宵暗中探出靈力,少女身上十分幹淨，是人的氣息，并未有其他東西混雜,并不像是不正常。

說時遲那時快，那少女似乎走投無路了,突然沖上前,一把抱住洛今宵的雙腿，緊緊不放，洛今宵險些被她撲倒，她往後幾步穩住身形,詫異地低頭看去。

少女眼中含淚，發辮被扯歪了,幾根發絲垂在肩上，她不斷地張口發出啊啊啊的聲音，似乎急切地要說什麽。

“客官,當心她傷到你們。秀兒,回來！”掌櫃上前又要拉扯少女，少女便死死抓住洛今宵的雙腿不松手,洛今宵被他們兩個拽得肩歪人斜,忙伸手阻止。

“掌櫃等等,我們有話好好說,這真的是你女兒？”洛今宵一只手攔在少女身前,掌櫃便無從下手了。

他氣喘籲籲地擡起頭來,扶着腰道：“客官有所不知，這丫頭生來便又聾又啞，嫁也嫁不出去，便只能同我一起看店。她往日還好好的,但一年前獨自出門，失蹤了好幾日，我們找了幾天幾夜都沒找到，後來她再回來，人就變得瘋魔了，動不動便要往外跑，一出門就上山。”

“山？”洛今宵問。

“對，就是鎮子後頭的那座山，我有一日偷偷跟去看了，大半夜黑漆漆的，她就獨自坐在山頭，和一棵樹說話，當即給我吓得毛骨悚然。”

掌櫃說話的聲音愈發低沉：“我想去抓她回來，剛往前走一步，便摔了個狗啃泥，等再擡起頭，哪還有人影，我到處找人不見，連忙往鎮裏趕，誰知回來一進門，正看見她坐在門口，坐得筆直！”

許是被他的語氣感染，洛今宵也覺得後背發涼。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曲微吟一眼，曲微吟同樣皺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總之，我看各位客官像是好人，這事您們也別插手，歇了今夜，趕緊趕路。”掌櫃說完，趁着洛今宵不注意，又是一把将少女扯了回來，拎着她的後脖領，拖進了屋子。

洛今宵還想上前阻止，卻被曲微吟伸手攔住。

“小師叔，我方才看了，那少女很正常，不像是沾了髒東西。”洛今宵對着她搖頭。

“我知道，但畢竟是父女，我們作為外人，貿然插手，恐會挑起事端。”曲微吟說得平淡，眸中卻似乎翻湧着什麽，深不見底。

二人在樓下坐了一會兒，就各自回了房間，其餘人都已睡得昏天黑地，洛今宵确實也累了，躺在柔軟的被褥上，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進入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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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知多久，她突然被一陣呼嘯聲驚醒，猛然間翻身坐起，擡頭往窗外看，已是午夜，窗外沒有一絲月色，黑得壓抑陰沉。

她總覺得這夜色濃得有些不對，便翻身下床，走到窗邊，側身看去，街邊空無一人，風卷着雜亂的破布和樹葉在地面拖動，發出詭異的沙沙聲，除此之外一片死寂，沒有孩童的哭叫，沒有狗吠，沒有蟬鳴，一切都如同死了一般。

洛今宵輕輕關上窗子，大步走到門外，輕輕敲一旁洛凝的門，過了許久都沒有動靜。

她有些擔憂，正打算推門而入，忽而感覺有人伸手拉住她的肩膀，洛今宵急忙回頭，一只柔軟的手便覆在了她的臉上，将她的嘴捂住。

“噓，別叫她們。”曲微吟扶着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聲道。

淡淡的花香彌漫，洛今宵垂眸看着曲微吟的雙眼，慢慢點頭。

曲微吟這才松開手，拎着洛今宵的領子，毫不憐香惜玉地将她拽進房間。房中黑暗，沒有點燈，洛今宵幾次險些撞在桌上。

“這鎮子确實有古怪，一到夜晚就被妖氣覆蓋，所有人都受妖氣蠱惑，睡得很沉，怎麽都喚不醒。”曲微吟說着，伸手将洛今宵拽到窗邊，借着一點點微小的天光，洛今宵總算是看清了曲微吟的表情。

淡然以外，多了些凝重。

“對了，你怎麽醒着？”曲微吟帶着疑慮的目光看向洛今宵，上下打量着，“我修為高，故而不受影響，你……”

“我，我拉肚子，所以沒睡。”洛今宵連忙說謊，努力做到一本正經。

曲微吟又看了她幾眼，這才繼續：“看來那掌櫃說得沒錯，鎮子确實是有妖魔作亂。”

“會不會和那叫秀兒的少女有關？”洛今宵忽然想起白日裏那個少女，問。

曲微吟搖了搖頭：“不知道，而且這鎮中到處都是妖氣，這些妖物應該是集體吸食人的精氣存活。”

“那我們……”

洛今宵話說一半，就被曲微吟打斷：“你在這裏待着，我不回來，就一步也別踏出去。”

曲微吟不等洛今宵回話，就拉開門，颀長的身影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原地，洛今宵本想追上去，卻被金黃色的封印攔在了原地。

“還封印我？”洛今宵被撞得後退幾步，摸了摸腦門。

她擡手想要破掉封印，卻猶豫了，既然方才曲微吟讓她在此處等着，那她還是從命吧，反正她修為那麽高，這些妖應當為難不了她。

她又在窗邊看了會兒，外面依舊是黑漆漆一片，沒什麽新鮮的，便坐到床榻上，百無聊賴地等着。

忽而又是一聲仿佛大風刮過牆面的呼嘯，洛今宵一躍而起沖到窗邊，只見天邊一道金光劃過，漫天的濃霧幾乎是瞬間便散開，從中心開始，月光如水傾瀉，先是如同一股清泉，最後慢慢灑滿大地。

一輪滿月如同天上銀盤，驅散了這座鎮子的陰霾。

随後，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後，纖細的身子看着有些佝偻，步伐淩亂，洛今宵急忙回頭，柔軟的身子便直直落入她懷裏。

一瞬間，洛今宵的心跳慢了半拍，不過很快就由緊張而替代。

曲微吟微閉着雙目，身體軟得如同棉花，一看便知不對，洛今宵趕忙一手繞過她肩膀，将她扶到床榻上。

“小師叔，你受傷了？”洛今宵半跪在床榻邊上，一手撐着她，一手借靈力去探她仙脈，她體內靈力如同一團亂麻，四處都有噴張之象。

不像是因為外人受的傷，更像是自己。

“是你體內的蠱，方才發作了嗎？”洛今宵問。

曲微吟此時完全沒了平日裏的冷淡和兇惡，反而雙目緊緊閉着，看着卻有幾分羸弱，她雙唇緊緊抿着，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洛今宵短促地嘆了口氣，她起身坐于床榻上，曲微吟身子撐不住，順勢便滑入了她懷中，臉頰靠着洛今宵的肩膀，滾燙的呼氣噴灑在肩頭。

洛今宵忽然覺得自己肩上仿佛濕潤一片，她微微咬唇，不敢想旁的，救人要緊。

她輕輕握住曲微吟的手，慢慢将自己的靈力渡入她體內，安撫着她體內肆意奔騰的氣息，清除角落裏殘存的魔氣。

看來方才發作之時，身邊沒有人，她又是自己強行壓制，怪不得會将體內仙脈損耗成這般。

可為什麽即便是如此，也要繼續幫鎮子驅趕妖魔，洛今宵想起方才天空中劃過的那一道金光，是屬于曲微吟的力量，那般強大，卻不知已是強弩之末。

她似乎應該作惡，可大部分時候又善良得叫正道之人都自愧不如，一個人如何能将這兩種性子結合于一處呢，洛今宵不明白。

一個前世魔尊的手，握在手中卻也是這般纖細柔軟，洛今宵将目光放到自己掌心，思緒飄忽不定。

少女的手掌本就不大，握着她的手也是剛剛好，輕輕捏一捏，柔弱無骨。

曲微吟體內亂走的靈力慢慢平息，洛今宵放松下來，一邊繼續替她療愈，一邊捏着她的手玩，一會兒擺出個蓮花，一會兒讓她握成拳頭，玩兒得不亦樂乎。

“好玩嗎。”淡淡的嗓音響起，洛今宵正想點頭說好玩，話說一半，卻突然卡了殼。

“好，好軟……”洛今宵脫口而出。

曲微吟聞言，面上掃過一縷淡淡的紅霞，她一把将手抽出，扶着床榻慢慢起身，臉色蒼白，帶着唇也白得脆弱。

“沒上沒下。”她啞着聲音說，眼睛卻不去看洛今宵。

“小師叔，感覺如何了？”洛今宵低頭去看她臉，輕聲問，“你既知體內蠱作祟，回來找我，我替你平息便是，為何還撐着身子管那些妖邪？”

“它可不止會吸人陽氣，還會食人，此處每晚都會少幾個百姓，我來都來了，順便罷了。”曲微吟搖頭，又道，“多謝。”

“應當的。”洛今宵嘿嘿一笑，她又問，“那這妖邪往後可還會再來？”

“我身體不行，沒有殺了它，不過是驅它走，明日應當還會再來。這妖想必活了有些年歲，是老妖了，卻不知是什麽化的。”曲微吟說，她的聲音聽着缥缈，洛今宵總有些擔心，她說着說着就會暈過去。

“那，你先歇歇吧，我們明日是繼續趕路，還是再留一晚？”洛今宵帶着擔憂道。

“不必，再厲害的妖也奈何我不得，今日是意外。明日你同他們一道先走，我解決了妖邪，再去。”曲微吟搖首，随後慢慢躺下，洛今宵想伸手去扶，卻被她将手打開。

“回你的屋子去。”曲微吟蹙眉說完，轉身背對洛今宵躺下，将方才被洛今宵搓得泛紅的手擦了擦，然後不經意地放在了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