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人和妖魔

“好嘞！”洛今宵剛歡快地沖出去,半路又退了回來，瞪大雙眼，以為自己聽錯了,“等等，救樹妖？”

“樹妖只有妖氣,沒有煞氣,不曾傷過人，我能感覺到。而且那日的妖氣也同它截然不同，快去。”曲微吟眉頭緊鎖，大聲道。

洛今宵沒再猶豫,淡青色身影騰空而起，筆直落入人群,帶着劃過夜空的銀白色的光，直接打碎了陣法，青炎宮弟子紛紛猝不及防跌作一團。

“何人在此礙事！”一戴着面紗的女子跳起,手中寒光閃爍,劍尖直指洛今宵。

“抱歉！”洛今宵舉起雙手，嘿嘿一笑,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女子見洛今宵身穿青色深衣,看着也像修仙之人,面容秀氣,笑起來又和善嬌憨,便放下了手中武器,只揚聲道：“這位仙友，此樹妖修煉千年，逾越人界，為禍人間,理應除去，還請仙友讓開，莫要擋了我等的路。”

洛今宵依舊舉着手往後退，一直退到樹妖腳下，這才道：“在下沒有惡意，只是各位若是要找禍害平喜鎮的罪魁禍首，恐怕找錯了，不如先調查清楚不遲，以免傷及無辜。”

那女子聞言，打量了洛今宵一番，搖頭道：“仙友此言差矣，即便我等判斷有誤，這妖躲入人界這麽久，早晚會為禍人間，我等看仙友年少，不同你計較，還請仙友讓路。”

“等等，再聊會兒。”洛今宵擡頭看了看月亮，判斷還未到午時，作惡的妖應當還沒來，便又笑道，“可是若它沒有作惡，就這麽殺了它，豈不是十分不人道。”

“它是妖，哪來什麽人道，仙友再不讓開，我們就動手了！”一旁一個男子跳上前，厲聲喊。

他話音剛落，便拔劍跳起，洶湧氣流直沖向洛今宵的面門，洛今宵打眼判斷了一下，推測這些人修為都在虛塵左右，不足為懼，便也沒用劍，擡手便破了他攻擊。

男子見面前這小丫頭破招竟如此輕松，一時啞然，和同伴對視了一眼，随即衆人一齊沖上前，聚少成多，擰成陣法，企圖将洛今宵罩在其中。

一旁的曲微吟看着，心中一緊，微微擡手，想要助洛今宵一臂之力，誰知還沒等她動手，就見洛今宵不知念了個什麽心訣，林中草葉尖的水汽頓時凝結成霜，後成冰針，紛紛射向陣法脈門，一眨眼的功夫，陣法又是稀碎。

青炎宮衆人面面相觑，十分驚異，曲微吟見狀，垂下手，眼中驚喜和疑惑交織，最後化為沉寂。

樹妖突然開始擺動枝葉凝結成的手臂，在洛今宵頭頂拍起手來，好像很是開心。

洛今宵忽然被劈頭蓋臉的枯葉和樹枝砸得有點懵，她摸了摸腦袋，抖下一頭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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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友，如此幫助妖邪，好沒道義！”那男子見洛今宵得意，氣得火冒三丈。

“那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傷人，不是，傷妖性命，也沒有道義！若是妖就要殺，你們和你們口中的妖邪有何區別！”洛今宵将手在嘴邊卷成個傳聲筒，大聲道。

“你這丫頭！”男人又想上前，卻被一旁的女子拉住。

一旁一直驚恐的百姓耐不住了，看着洛今宵的眼神也有了敵意，幾個人突然沖着青炎宮的人跪下，哭喊道：“仙長，我等受妖邪所困，每夜都會有人失蹤，苦不堪言，就是這妖殺了我們如此多的人，還請仙長滅了妖邪，救我等一命！”

青炎宮的人忙又出聲勸他們起身，一時間亂得不可開交。

人群中有兩個青年突然站起身，指着一旁的秀兒大聲道：“就是她，她被妖邪附身了，就是她帶來了妖怪！”

議論聲逐漸增大，百姓們紛紛交頭接耳，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将手中的火把丢向了秀兒，秀兒急忙抱頭躲避，險些被砸中，掌櫃見狀還是不忍，急忙攔在面前，大聲道：“各位手下留情！她只是受了蠱惑，不是妖！”

但恐懼和憎恨已經讓百姓們失去了理智，不斷有人站起身，想要給予秀兒教訓。

他們奈何不得樹妖，卻能制裁區區一個少女。

讨伐的聲音越演欲烈，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樹妖突然又開始晃動身軀，似乎十分氣憤，眼看着衆多百姓已經難以自制，将少女團團圍住，樹妖發出一聲凄厲的吼叫。

随後，一道光影掠過，擋在瑟瑟發抖的秀兒身前，光影逐漸化成人身，看上去是個女子，墨綠色的長發蜷曲，披散在肩頭，她漂浮在半空，驟然間，四周的樹木紛紛開始搖擺，狂風席卷了整個山頭，吹得人睜不開眼。

“是樹妖！”青炎宮弟子紛紛驚叫，圍攏過去，衆人的靈力彙聚于一處，在半空中化成一柄長劍，帶着勁風攻向樹妖，場面一片混亂，樹妖的人身逐漸清晰，化出雙足落地，衆多藤蔓從四周破土而出，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将秀兒護得嚴嚴實實。

秀兒帶着淚痕看着面前的樹妖，竟安下心來，跌坐在地。

洛今宵也松了口氣，她召出神劍橫在面前，一躍而上，在半空中念了一道心訣，透明的冰牆便将少女和樹妖都護在了中間，如同倒扣的透明大碗，擋住了外界的攻擊。

“又是你，屢次幫助妖邪，你到底是何人！”青炎宮的弟子火冒三丈，指着洛今宵破口大罵。

“你們擡頭看看。”洛今宵指了指天空。

如今已經快到午夜，本來還有些的天光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消失，天空如同被一塊黑布遮罩，黑得像是随時能夠滴下墨汁，十分詭異。

“這是什麽？”方才那男子皺眉問。

“妖氣。這才是你們要找的，為禍人間的妖。”洛今宵收劍落地，青衣曳曳，她眉頭緊鎖，環顧四周。

方才還在後面站着的曲微吟，此時已經不知去了何處。

“師兄，那邊妖氣真的很重，她說的好像是真的。”蒙着面紗的女子幾步跑到男子身邊，面露慌張。

百姓們看了這場景，也紛紛軟了雙腿，跌倒一片，有的直接吓暈過去，有的記挂着家中妻兒，忙舉着火把往鎮子中趕。

青炎宮的弟子迅速商榷了一番，随即撤出幾個人，騰雲駕霧地趕回平喜鎮，此地忽然空了一片，人群散開後，一片狼藉，掌櫃半跪在洛今宵凝結成的屏障外，目光呆滞。

秀兒掙紮着想要爬起，一旁沉默着的樹妖忽然動了，她慢慢走到她身邊，伸出覆滿枝蔓的手臂，輕輕握住她肩頭，将她扶起。

“妖邪，妖邪！”掌櫃慌張地喊着，他破不了屏障，忙跑到洛今宵面前，跪下便要磕頭，“這位仙長，我等有眼不識泰山，求您救救我女兒，她定是被這妖怪……”

“她沒事。”洛今宵皺眉道，語氣沉靜，“她沒有中邪，她就是你的女兒。”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怎會同妖怪如此親密？”掌櫃連連搖頭，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

洛今宵只得搖頭，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先聽曲微吟的話，護住她們再說。

這時，天邊突然劃過一道金光，如同昨夜的一般，只是這一次的光影更為閃爍，如同列缺拉長，天際一分為二，原本的烏雲都被逼退，月光從裂縫處傾灑而下。

洛今宵心中擔憂，握緊了拳頭，面色凝重。

曲微吟的力量是驚人的，隔着如此之遠都能感覺到她磅礴的靈力，洛今宵逐漸放下心，翹首看着動靜傳來的方向，面上浮現了微笑。

“她是何人，怎會有這麽強大的修為？”留在原地的蒙面女子驚異道，她快走幾步，仰頭看着露出的月色。

“她是我小師叔，怎麽，厲害吧？”洛今宵語氣無比自豪，笑得睫毛彎彎。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曲微吟便回來了，她帶着一身露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洛今宵面前，裙擺和衣袂散在身側，緩緩垂落。

她面色平常，好似方才那不過是小事一樁，清清冷冷站直，長發被風卷起，露出精致的眉眼。

洛今宵不由自主便笑得更為燦爛，唇邊笑靥幾乎能扔下一尾魚兒：“妖除了？”

“灰飛煙滅。”曲微吟淡淡道。

“你臉怎麽有些紅？”洛今宵湊近去看，曲微吟不動聲色地躲開，垂眸轉身。

“他們拜我。”曲微吟說，語氣中似乎帶了極少的委屈。

洛今宵聽了這話，險些笑出聲。

曲微吟輕咳一聲，目光看向樹妖和少女，紅唇微抿，道：“人都走了，放她們出來罷。”

洛今宵輕快地哎了一聲，手一揮，冰封的屏障頓時消失，掌櫃上前拉住秀兒的手臂，道：“走，和爹爹回去。”

秀兒回頭看了樹妖一眼，原地不動，一人一妖相隔不過一臂之遠，卻好似天涯海角般難以觸碰，樹妖瞳孔都是淡淡的綠色，怪異，卻極美，她伸手出去，枝蔓延伸，卻被掌櫃一拳打開。

“妖怪！”掌櫃怒道。

秀兒卻突然掙開了掌櫃的手，轉身跑回樹妖身旁，少女纖細的手臂環上樹妖的腰肢，她将臉埋進樹妖懷中，亂發被眼淚黏在臉頰。

她又聾又不會說話，除了哭泣以外，什麽都表達不出。

樹妖的形狀更似人形了些，樹枝化為細膩的皮膚，除去頭發和眸子還是碧綠一片，其餘都和人相差無幾，俨然一亭亭玉立的女子，她動作輕柔，溫和地撫摸少女的頭發，将她淩亂的發絲整理幹淨。

掌櫃看到眼前這一幕，險些昏厥過去。

洛今宵也十分詫異，她往常從未聽過人與妖能有如此深厚的情感，不由得側頭去看曲微吟，只見她眸中晦暗不明，不知想些什麽。

“小師叔，你怎麽了？”洛今宵大膽地問。

“看來今日是她修煉成人形的時候。我在想，人與妖魔，是否真的永世不可在一起。”曲微吟睫毛微顫，似是有一絲感傷。

“并非一定，我不是也能召喚出兇獸麽？”洛今宵有意寬慰，便語氣輕松道。

“不，與這不同。”曲微吟搖頭，“你什麽都不懂。”

洛今宵聽了這話有些不服氣，可是她琢磨一番，好像确實不知曲微吟到底是什麽意思，索性咬了咬唇，強裝淡定：“我怎麽不懂，修仙的雖說要降妖除魔，可也不能忘了衆生平等。何況我想和誰一起都是我說了算，與旁人何幹。”

曲微吟看向洛今宵側臉，她語氣雖懵懂了些，可眼中到底是帶着堅毅和飒然的。

“哦。”曲微吟佯裝不屑，淡淡地嗯了一聲。